當石回到陽間時,已是三更半夜,他回到古苗族神殿外,見到下方屋舍都已熄燈,心想大概都睡了,不如明日再說吧!
就在石邁步要離開、去尋找白雪仙的所在時,身后傳來一道呼聲:“站!你問到我娘的下落了嗎?”
石轉過身來,見到韓洛守在神殿里還沒睡,透過神殿里的火光,往內瞧去,看到白雪仙躺在神殿地上熟睡著,原來他們兩個在神殿里等他回來。
“問到了……”石覺得為難,這種消息鐵定會讓韓洛無法接受,八成又要發作一陣子。
“快說!我娘現在何處?”韓洛心中急切,大聲催促,吵醒在神殿里頭睡覺的白雪仙,白雪仙發現石回來了,趕緊起身上前。
“你娘……”石猶豫片刻,吞吞吐吐的說:“你娘因為罪孽深重,被平等王打入阿鼻地獄受苦,待七七四十九年之后,就要交給轉輪王轟散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什么——!”
晴天霹靂,令韓洛驚心駭神,踉蹌跌步,著實不敢相信他聽到的消息,他雙眼睜大,輕輕搖頭,雙腿一軟,跌坐在地,臉色蒼白,喃喃自語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娘是做了什么事?為什么要被這樣對待!”
韓洛努力回想韓芍生前往事,真要說的話,韓芍并沒有殺過人,反而是一直受人欺負,沒道理被打入地獄,而且還是最恐怖的阿鼻地獄!就算是被人奸殺枉死,頂多是被打入枉死城,把夭折的陽壽過完就能轉世投胎。究竟是什么原因,要讓他母親永世不得超生?
白雪仙在后方聽到消息,也是嚇了一大跳,在石前去地府后,她在神殿聽韓洛述說他與阿巴的談話內容,更對韓洛的遭遇感到心疼,還安慰韓洛,認為韓芍是個偉大的母親,一定會有好報,說不定就跟她的先師一樣,早已入了輪回,投胎到好人家去享福了。
沒想到,石帶回來的,竟會是這樣的噩耗!
白雪仙心知韓洛十分愛他的母親,要是知道自己的母親永世不得超生,豈不是要瘋了?
石遲疑一會,皺眉回答:“生死簿上記載的罪名是‘禍害三界,罪不可赦’……”
“我娘是做了什么會禍害三界?她從沒殺過人,還被人害死,怎么可能會禍害三界?你說。 表n洛起身沖上前,揪住石的衣襟,怒目吼罵著,他的大聲咆嘯聲,已經讓底下幾間房舍亮起燈來,阿巴正趕過來。
“這你應該很清楚啊……”
“什么?”韓洛一愣,不懂石何出此言。
“真要說的話,你不僅是上古妖獸蠱雕……更是禍星七魄的‘尸狗’!不是嗎?”
石的話,讓韓洛瞠目結舌,無言以對,原來他娘所犯的罪孽,就是讓他降生于世!
雙手一松,韓洛放開石,他失神發愣,沉默無語,想起母親韓芍生前悲苦,死后仍受盡苦楚,而且還要被轟散魂魄,永世不得超生!韓洛很想現在就闖入地獄去救她,但妖力被封,根本就無能為力!
“為什么你不救她?”韓洛怪罪石,“你明明是一品天官!為什么不救我娘!”
石卻是雙眼一瞇,反過來質問韓洛:“你認為我救得了她?”
“難道不是嗎?”韓洛怒吼,石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啞口無言。
“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沒引來三界圍剿已是奇跡,既然生死簿上會這么判定你母親的罪,那就表示……你的存在已經被三界知曉!”
韓洛聞之一震,他努力要掩飾身份,難道還是曝了光?
石續道:“現在天地兩界還沒對你動手,應該也是跟楚令丞所說的同樣顧慮,你若是擾亂秩序,天地兩界就不會坐視不管,你不但救不出你的母親,還會引發天地動蕩……這種禍患無窮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石讓韓洛認清沒有救出韓芍的方法,韓洛痛心疾首,跪在地上雙手抱頭,難過的說:“既如此……倒不如直接轟散我娘的魂魄,不要再讓她受苦了……”
阿巴氣喘噓噓的趕來神殿,見到韓洛難過得跪地抱頭,哀傷呻-吟,她有聽韓洛解釋在密室發生的事,得知古苗族所祭拜的蠱神就是上古妖獸“蠱雕”,金發男子是狐仙,他叫狐仙去尋阿娜依魂魄的下落。她雖聽不懂漢語,但看到韓洛這般悲傷痛苦,就知道帶回來的不是個好消息……
之后,韓洛難過消沉,藉酒消愁,把自己關在神殿密室里,無論是誰來,他都不愿回應。
無力救母,眼睜睜讓母親在地獄受苦,讓韓洛萬般自責,懊惱自己的無能為力。說起來,他真的十分痛恨石,于人身,石對他的亡母見死不救,還殺死他好幾次;于妖身,石的母親殺他雙親,害他失去妖體,被囚困九千多年;于魔身,石是阻礙他滅世的女媧石……
這個梁子,結的還真大啊!
偏偏現在卻受制于人,有怨難伸,連打石一頓出氣都沒辦法。他是壞人又如何?是惡妖又如何?是邪魔又如何?還不是活得處處受欺,只能忍氣吞聲?一點力量都施展不出來,連個人類的魂魄都救不了,滿腹怨恨卻無處發泄,只能像個廢物一樣窩囊……
韓洛雙手一展,往后躺下,他閉上雙眼,一動也不想動,不知為何,這種情境、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回到他初到瑤光峰時的情況一樣。
——萬念俱灰,生無可戀。
原來活在世上是這么困難痛苦的事……
這樣的世界,消滅也好,就再也沒有苦痛了……
想到這,韓洛猛然睜開眼,他驚覺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事物,他既不是人類韓洛,也不是妖獸蠱雕,而是禍星七魄的‘尸狗’!
追根究柢,人身時的仇恨也好,妖魂時的怨念也罷,那些都可以舍棄,都不是他應該要重視的,可別忘了他來到世上的目的,而他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
——毀掉女媧石!
“石大哥,韓洛把他自己關在密室里三天了,要是他一直沒振作起來,那該怎么辦?”
白雪仙神色擔憂,和石在神殿外談話,白雪仙將韓芍之事轉述給石知曉,希望石能救救韓芍,即便不能助其脫離苦海,至少就如韓洛所言,直接轟散魂魄,別再折磨下去。
石仍是不為所動,不愿前去地獄相救,反而說出韓洛的魔身來歷,是要毀滅三界的神魔,他沒被三界圍剿,還能茍活到現在已是奇跡,勸白雪仙別被韓洛所騙,同情太多。但白雪仙覺得一路相處下來,韓洛雖然在先前有濫殺無辜的行為,但是更多的卻是活在欺凌痛苦之中,難怪心態會這么偏激殘忍,看到韓洛會為了疼愛他的亡母而遭到打擊崩潰,就知道韓洛也是個重感情的人,若是真心待他好,韓洛并不會傷害人,若只是因為他是妖魔就迫害他,只會讓韓洛更加愎戾殘狠、仇恨厭世,最后逼出一個窮兇其惡的滅世邪魔出來!
石無言以對,想起他以前一直殺死韓洛,因為摧命蠱的關系只好又施術復活,折掉韓洛不少年的陽壽,但是韓洛沒跟他計較這些,反而認為自己是個惡人,也沒幾年好活,又因為他不愿救其亡母而難過消沉;至于妖魂部份,因為他母親九尾狐的關系,而使韓洛失去妖體,被囚困九千多年。若是換作他,與韓洛同樣的遭遇,想必也會發瘋狂亂吧?
這么一想,石不禁心軟,對韓洛感到愧歉,但是陰法嚴謹,十殿閻羅都恪守職責,無有轉圜余地,連向轉輪王詢問魂魄的轉生之處,轉輪王都不愿說了,更何況是救韓芍脫離阿鼻地獄,免除被轟散魂魄的痛苦?
就在兩人默然無聲之時,神殿內傳來開門聲響,韓洛緩步走出,雖然整理過儀容,但仍是一臉憔悴,白雪仙趕緊上前關心詢問:“韓洛,我知道我也無力幫你……你若是心情不好,可以找我們談話解悶,可別傷害了自己……”
韓洛微微轉頭,望著白雪仙不發一語,眼神透露出無盡的哀傷,讓白雪仙看得揪心。
——她是第一次看到韓洛這么傷心難過的神情。
韓洛沉默一會,抿抿唇,才開口說:“抱歉,這幾天我冷靜地想清楚了……我娘受苦之事與金毛無關,我被囚困九千多年的事也與金毛無關,不該怪罪金毛,還發脾氣,強人所難。我希望之后還能跟你們一同旅行,請原諒我之前的無禮。”語畢,韓洛彎腰低頭,向兩人賠罪,頭一次看到倔強嘴硬的韓洛會向人彎腰道歉,讓石和白雪仙呆若木雞好一陣子,回過神來,驚慌失措,支唔許久,不知該說什么好,甚至擔心韓洛是不是打擊太大,以致精神失常了?
韓洛回過身,一掃剛才的憂傷,輕笑著說:“不必擔心我,我已經想通,沒事了……師父不是還要找雙親的下落嗎?瑪哈寨的族長不是有在幫忙打聽消息?不如我們回去問問,看狀況如何了?”
“啊……唔……嗯……”韓洛的態度突然轉變這么大,讓白雪仙還無法反應過來。
韓洛雙手環胸,續道:“不過要麻煩你們再稍待幾日,我想先在這里學會降術再啟程。”
“降術?為何要學這種害人之術?”石察覺到不對勁,也對韓洛的態度轉變感到懷疑。
韓洛知曉石會懷疑他的動機,情緒平穩的解釋著:“之前師父不是遭到降術控制嗎?我還被她刺了一劍……若是我會降術,就能立刻解除,不會有后續的折騰。以后行走天下,難保不會再遇到這種邪術,不如趁此機會學習要領,路上我再慢慢修習,以備不時之需!
石覺得韓洛說的話不無道理,雖然能找楚令丞求助,但是楚令丞負責看守其他神龍的軀體,不能隨意離開,遠水救不了近火,便認同韓洛的想法。
“你餓了吧?要先吃點東西嗎?”白雪仙從乾坤袋取出一塊餅,遞到韓洛的面前,韓洛瞧了一眼,便伸手接下,吃了起來,“多謝!
數日之后,韓洛在古苗族向阿巴習得降術,三人便要回到瑪哈寨,阿巴得知韓洛要離去,趕來村口挽留,其他族人也紛紛聚到村口,希望蠱神能留在寨子里。
“嗲叔,你……別這么快走,午巴我年紀大了,沒幾年可活了,我想傳族長之位給你,古苗族需要你的保護啊……”阿巴含淚哀求著。
韓洛瞧望四周的古苗族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殷切期盼的眼神,人人都把他當蠱神尊敬,祈求他能保護族人平安。
韓洛先是無奈地嘆口氣,以苗語回應:“臭老太婆,我之前已經跟妳說過了,我現在妖力被封,只是個普通人,沒有力量保護村落,你們應該是努力自保,而不是奢望神力庇護。況且和蠱雕立約的是鹿吳村,古苗族反而是掠奪滅村的仇敵,若要我以蠱雕的身份來談,我只是你們的戰利品,并不是守護神,我沒向古苗族算賬就不錯了,因此沒義務保護古苗族。”
說到這,韓洛雙手環胸,嗤笑著說:“更何況,古苗族是母系制度,即便改拜戰神蚩尤,允許男人擔任巫祝,但族長與大巫祝之位,仍是由女人繼承。我是男的,生父還是外族人,要我擔任族長之位,不覺得違背傳統嗎?”
古苗族人都已經知道蠱神的來歷,對于韓洛的回絕說辭,讓他們無法反駁,臉上浮現出失望的神情。
阿巴明白今日是攔不住韓洛離開,流淚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古苗族也供奉你九千多年了,早已是古苗族不可失去的圣物……你更是阿娜依的孩子,我的孫子……就算你不愿意以蠱神的身份守護村落,不愿意繼承族長之位照顧族人,希望你能以古苗族人的身份自居,別忘了這里都是你的族人、你的家人,有空就回來探望大家吧……”
韓洛沉默片刻,甩手轉身離去,臨走前丟下一句:“哼!再說吧!”
阿巴含淚目送韓洛離村,直到看不見三人的身影,才抹去淚水,呼聲命令:“從今以后,古苗族全面解除排外禁令,不得任意殺害外人,允許和外族人交流,知道嗎?”
“族長?”古苗族人感到驚訝,不明白向來最仇視外人的族長阿巴,怎么會突然解禁?
阿巴一咬牙,深吸口氣,大聲疾呼:“這是蠱神大人的命令!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古苗族人大聲回應,一直對外封閉的古苗族,開始對外交流……
當三人回到瑪哈寨,是阿滿出來接待,阿滿告知雙親近日外出辦事,不在寨中,不過已收到各村回報都沒有失落女兒的消息,因此認為白雪仙的雙親可能不是苗族人,白雪仙會長得像女媧娘娘,也許只是巧合。
“怎、怎么會這樣?”白雪仙神色哀戚,眼下沒個線索,該上那兒去尋?
“妹妹妳別難過!卑M輕拍白雪仙,安慰道:“漢人不是有句話說:‘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嗎?妹妹妳在天下四處游走,說不準就給妳碰上了,是不?”
白雪仙想起之前的熊孩子事件,李娥也是多年尋子不成,最后在金華城相遇,令母子得以團聚,也許她該放寬心懷,若真有緣,就會相見。
“對了,這是蘇哥哥捎來的飛信,先前我有通知他,妳有來到瑪哈寨,可惜跟他錯開的事,今早就收到他的回信了,妳快看看!”
阿滿將飛信交給白雪仙,白雪仙拆開來看,是蘇怡得知白雪仙尋親之事,他也派人去尋,要白雪仙不必心急,靜候佳音,并邀請白雪仙三人到杭州青龍山南岳樓一趟。
白雪仙認為她既是蘇怡的義妹,理當前去蘇家拜見,何況韓洛有位姑姑也住在杭州,可以讓韓洛順便探視親人,向阿滿致謝后,便啟程前往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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