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
遠處一棵在獅駝山脈內隨處可見的參天古樹上，云樓撞了撞德吉的肩膀問道。
皮膚有些黝黑，但一雙眼睛卻清澈而明亮的藏族青年放下手中的長弓皺著眉回道：“跑了。”
“這樣啊……”云樓使勁拿著青銅傘在這棵已經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樹上鉆來鉆去，在樹身上刨出一個個小坑，活像一個患了多動癥的小孩兒，動作雖然看起來有些煩躁，但臉上的笑容又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為什么一定要浪費那么多時間來把他逼走？”看了云樓一會兒，德吉還是忍不住問道。
云樓毫無意義的動作停了下來。
“為什么？”他抬起頭來看著德吉，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掛上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因為他太危險了啊！”
他湊近，突然伸手摟住德吉的脖子，德吉皺了皺眉，不知是出于對云樓的畏懼，還是出于對盟友的信任，最終還是沒有反抗。
陽光從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照下來，此時兩人的背影看起來就像一對情同手足的好哥們兒一樣。
云樓用一種很感慨的語氣接著道：“你看啊，論智商，他也就比我差了那么一點點，輪實力，又比你們強到了不知道哪里去……這么危險的人，還不是盟友！怎么可能讓他活著！你說對不對？”
德吉稍稍把頭偏的遠了些，斜著看了云樓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云樓的臉湊得極近，詭異的笑容看的德吉有些毛骨悚然。
“……對，你說的對！”他立刻端正了自己的態度，附和著云樓道，突然感到自己大腿傷口處有些發癢，他趁機低下頭去抓了抓，避開了云樓的視線。
云樓笑盈盈的看著他，嘴中繼續道：“你看，你也贊同我吧！那些實力強大還不可控的人是絕對不能留的，他們這樣的人只有死了才能讓人安心……”
“對，對……”德吉隨口附和道，使勁的抓著早已愈合的傷口處，突然又感覺有些不對……他腿上的傷口怎么越來越癢了？而且，怎么還有些疼？
回想起是誰在剛進入世界時給自己治療的傷口，他突然臉色大變，一把死開褲腿，然后看到了他那只已經變得仿佛煮熟了的龍蝦一般通紅的右腿，皮膚下仿佛有數不清的蟲子一般，不斷地被拱起又陷下去！
驚叫了一聲，德吉剛想從腰間掏出那張從清凈觀搜刮到的符紙，突然感覺身上一緊，渾身上下立刻被綁了個結實！
條件反射的掙扎了兩下，他一臉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著依舊滿臉笑容的云樓，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顫抖著問道：“我們是盟友，你為什么這樣做？”
“為什么？”云樓抖了抖手中的繩子，笑瞇瞇道：“你剛才不是也贊同了嘛……實力強大又不可控的家伙只有死了才讓人放心！”
“但我們是……啊！！”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感覺到腿上傳來了一陣鉆心的疼痛，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隨后，在他驚恐的目光中，他的整只腿都膨脹了起來！
嘭！
血肉橫飛！
意識模糊中，他看到臉上沾了點點血跡的云樓俯下身來，在他耳邊輕聲道：“自信點嘛，不要小看了自己……如果說拉赫曼是你們這個小團隊最堅實的盾，那么你就是那根最鋒利的矛！”
“我不需要矛，我只要盾……”
德吉從粗壯的樹干上滑落下去，目光中帶著怨恨和不甘，但已無人理會。
云樓抽回捆妖索，順著另一側的樹干向下爬去，嘴中哼著輕快的小曲。
“嘖……該想個什么理由呢？”落到地上，他撇了一眼旁邊的尸體，輕聲的自言自語道，但很快又譏諷的笑出聲來：“想個屁啊！那群笨蛋現在什么都沒了，除了我他們還能依靠誰！”
陰笑了兩聲，他轉身離開，換了一首活潑的曲子哼著漸漸遠去。
……
視線東移，
密密麻麻的妖怪仿佛螞蟻一般在小鉆風的指揮下向東涌去。
黑苔兒領地與熊大王……不，現在應該說是小鉆風領地之間的那處空白地帶，巨大的血肉磨盤依舊在運轉，妖怪們的嘶吼聲震徹云霄，鮮血染紅了每一寸土地——在一邊被徹底殺光之前，這場戰爭都不會停下！
人類的身影已經在這片戰場上絕跡，唯有那些殘破的衣物證明著他們曾經存在過。
洞窟內，小鉆風獨自坐在冷冰冰的王座上，有些孤單。
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在真的拿到手了以后，卻顯得有些索然無味。
——依舊是被別的妖怪操控的棋子罷了，和以前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
它取出那本佛經，倒懸過來，書頁嘩啦啦翻過，上面盡是讓人捉摸不透的佛理，它起身向洞外走去。
此時這塊領地上的妖怪已經被調集的差不多了，而它，按照之前慕巖給它的安排，也是時候離開了！
是的，離開。
向著更北邊去！
無論是慕巖還是它都很清楚，這個王座在缺少了熊大王后，以它的實力是坐不了多久的，所以與其到時候死在眾妖的爭奪中，還不如現在就離開，憑著這本佛經去獅駝嶺謀個一官半職。
走出洞外，小鉆風突然跪下，向著西邊重重磕了三個頭，然后起身向山下走去。
隨著慕巖的離開存在于它腦海中的魔咒也已經消退，但此時它顯然已經真正將慕巖看做了自己的主人。
它會永遠記得，是這個人類讓自己獲得了新生！
……
迎著大風繼續向東，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蔓延了上百里的大火漸漸熄滅，妖怪們穿梭在雨簾中，飛快的在焦黑的森林中跑過。
在一片還沒被火勢燒至的綠林處，女長老枕在少年膝上，臉色蒼白，早已不復英姿。
她吃力的睜著眼睛，看著西邊，任由瓢潑的大雨打在身上，將身上的鮮紅色沖淡。
“師傅！”少年低著頭，眼淚鼻涕與雨水混在一起，被他擦了一遍又一遍，但怎么都擦不盡。
他的嘴唇使勁抿著，鼻子用力的吸著鼻涕，努力不想讓師傅看見自己這么軟弱的一面，但卻怎么都止不住抽泣的聲音。
轟隆隆！
電光閃過，似鬼魅亂舞，震耳欲聾的雷聲在云層里翻滾不休。
極遠的地方似乎升上了一抹紅色，越來越長，像一根紅色的釘子，死死釘在了仙人的住所里！
女長老的眼睛突然睜大，嘴唇吃力的動了動：
“真美啊……”
她的臉上漸漸浮現起了笑容，隨后緩緩閉上了眼睛。
粉紅的血水在地面蔓延開，如一朵盛開的芙蓉。
之前她對少年說過，讓他跟緊了自己，少年很聽師傅的話，一路上沒有落下半步，于是她這個做師傅的，便為少年擋下了所有的攻擊，將他護在了寬厚的羽翼后。
上百道的傷口，被她一個女子柔弱的肩膀扛了下來。
嚎啕的哭聲終于響徹了整個雨幕，少年哭得是如此傷心，如一只被拋棄的幼獸，悲傷而又無助。
聲音很快就吸引來了一只豹妖，它緩緩從雨幕中走近，眼神和獠牙一樣閃爍著無情的寒光。
少年抬起頭來，雙目無神，在看清楚了來的妖怪后連腰間的劍都沒有拔出，已然是放棄了所有的抵抗。
這是一只大妖，他打不過的，要不是師傅為他擋去了一次次傷害，以他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活著逃到這里。
豹妖驟然加速，飛撲而來。
就在此時，一道黃光一閃即逝，豹妖慘叫一聲，身體在空中被剁成了數塊。
少年呆愣愣的回過頭去，看見樹林中走出了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卻斷去一臂，一身灰袍的小道長。
“你是誰？”年輕的小道長皺了皺眉，用清冷的聲音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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