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黔雖曾教過程嘉璇假意討好李亦杰，但對她能否真正取得他歡心全不在意，即使撬了反邊也與己無妨，忙嘆一口氣，道：“是啊，那瘋丫頭就是野性難馴，這些日子沒一天安穩(wěn)過，變著法兒想逃跑，好在是都給我鎮(zhèn)住了。就為免得你們操心，我費(fèi)過多大心力，每天給她折騰得食不安寢，白天也沒了精神。你們一路上游山玩水，逛市集看攤頭，都是我的辛勞換來的。我算是吃不消了，下次再有這樣的好事，有一兩個(gè)不安分的美女給我陪著，我也不敢要了�！彼麨轱@出自身不易，說辭難免言過其實(shí)。
李亦杰道：“也真辛苦你了。程嘉璇……我早知道她沒那么單純，這些日子來她對我假意賣好，我都沒上她的當(dāng)，果然給我防備正著了�！标懬溃骸笆前。駝t怎么能顯出你李盟主精明呢？”李亦杰聽他稱贊自己，固是受用，忍不住就要賣弄他加諸給自己的才能，道：“陸賢兄過獎(jiǎng)了，我懷疑她突然說鬧肚子，也是想借口逃跑，你還是快回去盯著她�！�
南宮雪瞪陸黔一眼，道：“到底是他一面之詞，不能盡信。小璇就算是以前做錯(cuò)過，日后悔悟，未始不可。師兄，你別一眼把人都瞧得定了形，這些日子我也跟小璇接觸過，她本性并不是大奸大惡�！�
陸黔故作委屈，道：“她不是，難道我就是了？雪兒，你總不會以為，我是為著自己的卑鄙勾當(dāng)，故意來說這一個(gè)謊欺騙你師兄？”南宮雪道：“那也不是，我可沒這么說，只是對你實(shí)在不大放心。”
陸黔道：“你還要我說多少遍，心里只有你一個(gè)。此類會令你誤會之事，推個(gè)十萬八千里還來不及。要不是為盯緊犯人，我才不耐煩虧損名節(jié)去跟著她。要么這樣如何，你師兄是個(gè)正人君子，你總該信得過，就讓他陪著小丫頭過去，我在這里陪你看星星。別吃醋了，好不好？”
南宮雪心里早認(rèn)定他是個(gè)無恥之徒，聽他竟對“名節(jié)”侃侃而談，只覺好笑。又怕師兄以大局為重，當(dāng)真去照看程嘉璇，留自己與這淫賊獨(dú)處，那可是大大不妙。忙道：“我要吃什么醋了？你樂得跟小璇在一起……”想說我開心還來不及，卻感這一句果真是醋味濃郁，不禁羞紅雙頰，道：“反正一直是你來看著她，也沒出過什么亂子，這回還請你勉為其難。我相信你對她……是沒什么壞心眼的。師兄，你說是不是？”她唯恐李亦杰善心過盛，說完后還要主動問他一句，聽他親口稱打消這念頭，才能放心。
李亦杰全沒想這許多，當(dāng)即應(yīng)道：“是啊，陸賢兄，你還是快回去吧，別給她撿到這個(gè)漏子，先逃了�！标懬瓭M頭滿臉都寫滿了無奈，嘆道：“沒奈何啊，李盟主，誰叫我跟你義結(jié)金蘭呢？這擔(dān)子也只有落在我肩上，由我替你們分擔(dān)便了。就不打擾二位賞月的興致，小弟告退�！闭f著連連唉聲嘆氣，沒精打采的去了。
李亦杰雖覺有些古怪，但卻沒想到陸黔剛一轉(zhuǎn)身，臉上立刻換上了副詭計(jì)得逞的笑容。明白對此事表現(xiàn)得越是不情愿，才更能使李亦杰寬心。夜色中能見距離極短，沒走多遠(yuǎn)，估摸著離開了二人視線，立即加快腳步急行。
南宮雪倒著實(shí)有幾分為程嘉璇擔(dān)憂，道：“師兄，這……當(dāng)真能安全？”李亦杰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程嘉璇雖是我的仇家，我卻不會有意設(shè)下計(jì)謀來害她，也不會眼看她落入危險(xiǎn)而不管。”南宮雪手上心里都是一暖，微微一笑，道：“師兄，瞧你說的，我還會不相信你么？”
陸黔一回到兩人會合的大樹邊，程嘉璇早已準(zhǔn)備周到，就等著出發(fā)。兩人掩在林木投下的暗影中小步慢行。村中一片鋤鎬攢地的響動，倒將兩人腳步聲掩蓋得一干二凈。但即便如此，凡事也須得百般謹(jǐn)慎才行。陸黔在江湖中混跡多年，深諳這“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道理。等距眾人稍遠(yuǎn)些，程嘉璇忍不住好奇，低聲問道：“你用什么理由騙住了李盟主？他的確相信么？”
陸黔想到那謊言堪稱絕妙，如此一來，他就絕無可能再派來下屬盯梢。即使稍后醒覺，自己和程嘉璇也早能帶著索命斬溜之大吉了。當(dāng)時(shí)是情急智生，現(xiàn)在再要他想一條相似的好計(jì)，那卻是無論怎樣都做不到了。每想到一次，都要偷笑幾聲。
程嘉璇原本只是隨口一問，給他接連幾次但笑不語，笑聲中又藏著些說不出的怪異，好奇心全被勾了起來。可不管追問幾次，陸黔總是不答。
程嘉璇也只得將疑問暫時(shí)壓下，憑著與玄霜同來那次的記憶，帶著他走到村子后頭。當(dāng)時(shí)是緊隨胡為與沈世韻而至，兩人連洞口也未另行遮掩，自是一目了然。但此時(shí)已逾數(shù)月，雜草繁茂，難以辨識真確，只在小山頭上尋得大致方位。
她手里還帶著把鎬頭，這里挖挖，那里掏掏。秘道本是由平鋪于地面的枯草蓋住，一有觸及，便能立時(shí)知覺，不必深入。但試探雖快，卻沒一處是那真正洞口，不一會兒就將荒地上刨得坑坑洼洼。
程嘉璇向來是十分在意旁人眼光，剛才還曾信誓旦旦的夸下海口，這會兒若是找不到秘道，可別給陸黔以為自己是有意騙他。心里一急，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不斷滾下。
陸黔悠閑的掐著草莖，道：“你確認(rèn)秘道在這兒？”程嘉璇挖掘許久無果，他情知多耽一刻，便多一分危險(xiǎn)，其后變故難料。但見她如此著急，自己就偏要裝得不急，才能顯出兩人能力懸殊。他語氣平淡無波，程嘉璇卻怕這是冷言譏諷，忙抬起頭叫道：“絕對在這兒，我是親眼看見的，相信我！”她雙手支地，眼中朦朧已有淚光，臉上一副焦急略顯夸張的神情。
陸黔稍感意外，道：“再喊啊，喊得李亦杰他們聞聲趕來，幫咱們一起找。反正人多了好辦事，對不對？”程嘉璇一怔，臉上微微發(fā)紅，卻也不知說什么道歉為好，訕然一笑。
陸黔嘆了口氣，道：“急什么？我也沒說懷疑你。要辨別言語真?zhèn)�，還難不倒我。不過你再大聲嚷嚷，萬一給李亦杰他們聽到了，還以為……咳……咳……像你這么到處亂挖，也不是辦法，倒是先想想看，那秘道周圍有什么記號沒有？”
程嘉璇道：“這是秘道啊，目的就是掩蓋的誰也瞧不出來，怎會再做記號留給后人？就像是你鎖起來的秘密，難道會把鑰匙掛在胸前，到處招搖過市？”
陸黔冷笑一聲，道：“真笨，那是要瞞過別人，斷無連自己也找不出來之理，否則他也不用特意藏了，直接仍掉就是。你再想想，這附近有什么可疑的？即使到處都是雜草，也必能從這堆草中找出值得疑慮之處�！�
程嘉璇茅塞頓開，道：“正是如此！哎，你可真聰明。”陸黔冷哼道：“我看是你太笨了。不過這也沒辦法，屁大點(diǎn)小孩子，辦事就是不牢靠。第一個(gè)挖出這秘道的是誰？”
程嘉璇淡淡一笑，道：“那是胡為了。他在地宮中歷經(jīng)九死一生，最終在冥殿中找到這條生路，是從內(nèi)至外尋出來的。他以前是韻貴妃娘娘的侍衛(wèi)，進(jìn)宮辦事前是盜墓出身，常在村子里領(lǐng)人倒幾個(gè)小斗，維持生計(jì)，日子也是過得苦巴巴的�！�
陸黔道：“不用你介紹，我認(rèn)得那小子。說他第一次是由內(nèi)至外，也還說得過去，但他后來帶韻貴妃下去，總該從外頭扒了。他既是個(gè)專司摸金校尉的，該有一點(diǎn)獨(dú)門技藝，對古墓比自己家還了解些，怎么也沒找到索命斬？按理說在韻貴妃面前邀功，這是最好的機(jī)會�！�
程嘉璇抿嘴笑道：“這個(gè)我可不知道，你該去問他才是。”陸黔見她笑容里大有譏嘲之意，道：“你以為我不敢？說起來，這小子倒是很久不見了，要去哪里找他？”
程嘉璇微笑道：“閻羅殿。他在冥殿里為取出與玉盒融為一體的斷魂淚——誰知那盒上另有陰毒機(jī)關(guān)——不慎被毒箭射中，當(dāng)場斃命。死后七孔流血，身子迅速腐爛成一具白骨，眼洞鼻孔里還不斷有蛆蟲爬出，那模樣可真嚇人，我看他八成是要變成僵尸了。聽說人的靈魂會保有死時(shí)形態(tài)，你要去問他，就也得先變成他的同類才成。”
陸黔雖是迅速看出程嘉璇戲弄之意，但此前畢竟是被她耍了，這在自己可是奇恥大辱。握緊拳頭在她腦袋上一砸，道：“不長進(jìn)的小丫頭片子，你也學(xué)會整人了？”
程嘉璇笑道：“我就是因?yàn)樘L進(jìn)，才能整得到你。以后可不許說我又笨又沒用啦，否則給我這種人整，你又算什么？好了，別板著一張臉了，有那么好氣么？反正你以前也常常整我，算我還你一報(bào)，咱兩個(gè)一來一往，也就扯平了�！�
陸黔還是第一次敗在程嘉璇手里，沒想她看似安安靜靜的，耍起人來也是毫不含糊，倒有些先前與楚夢琳同行時(shí)的愉悅。忍著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是深藏不露。這倒讓我想到了一句俗語�！惫室馔？诓徽f，果然程嘉璇熬不住，追問道：“什么俗語？你可別吊人胃口。”陸黔道：“會咬人的狗，通常是不叫的。”
程嘉璇對此還是好笑居多，雖已極力隱忍，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如此自是無法再還口。只專心尋找線索，這一回她換了種策略，不再將枯草亂翻亂扒，卻是留心觀察，不放過一點(diǎn)蛛絲馬跡。果真是看出了些不尋常來，有一小攤地面草根顏色偏暗，與周圍雜草有些不同。
程嘉璇雙眼一眨不眨的緊盯著，唯恐稍一挪動就漏脫了位置，一邊小步小步的挪到近前，輕輕撥開亂草。只見地面上留著兩塊污跡，年深日久，顏色褪淡，業(yè)已滲入泥土極深。但細(xì)看形狀，與鞋子腳掌一帶的半圓弧形十分相近。
若說真是腳印，兩邊的深淺程度卻又大是不同。按說常人走路，絕沒可能留下這等印記。但凡事皆有特例，程嘉璇一念及此，心念電轉(zhuǎn)，想起當(dāng)年胡為在冥殿中身份揭穿，被楚夢琳擊落的石塊砸斷了一條腿，這些事都是其后斷斷續(xù)續(xù)的聽來，但如結(jié)合深想，確能與現(xiàn)狀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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