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道：“這宮中之事，詭詐萬變，總是后知后覺怎么成？單憑皇阿瑪?shù)膽B(tài)度，我就看得出一二。如今位居高官者無一不知，妄加揣測；低位者聽得幾句言語，就胡編亂造，唯獨(dú)瞞我一人，還都是盼著我迅速垮臺？哼……呵，我又怎能坐以待斃？我本性是不愛招搖的，可這些日子，我故意在人前人后，張口閉口，稱自己是未來的太子爺，就是為裝出自己仍受蒙蔽的假象來。如此皇阿瑪才不會防備，便于我行事。至于其他那些人，暗中嘲諷者、同情喟嘆者、坐觀云變者，心里是怎么念叨我，誰有閑心去管？”趁著上官耀華還沒緩過神，直接站起身來，走到了他面前，道：“你知道，我的獨(dú)占心很強(qiáng)，更不容許別人從我手里搶走任何東西，即使那是我未必想要。這件事我已謀布了很久，料想李亦杰他們想提醒我的，也就是為此。”
上官耀華遲疑難決，每想發(fā)問，卻又怕真聽他說出大逆不道之語，為保他，也保自己，那些關(guān)系能撇得越遠(yuǎn)越好。
玄霜卻不容他撇清，又跨上一步，雙目有神，直直的望定了他雙眼，低聲道：“我要趕在新立太子的詔書下達(dá)之前，先一步篡權(quán)，奪位！請你跟我合作，將來扶我坐上皇帝寶座，我一定不會虧待你，你想要什么？封王封侯，金錢、女人，我都可以給你。讓你一生衣食無憂，高枕安眠！咱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上官耀華嚇了一跳，他四面攀附，為的只是安穩(wěn)度日，從沒想過要去干那種掉腦袋的事。緊張得各處張望，唯恐哪一處門窗沒關(guān)牢，又或是怕有人貼在縫隙處偷聽了去。臉色僵硬的道：“你……坐……先坐……”手臂顫抖著去扶他。
玄霜一掌打落他手，閃身攔在了他與座椅之間，道：“別逃避！你在害怕什么？別跟我說，你從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你以前那個師父，在青天寨，每天怕不跟你念叨個十遍、八遍？你為什么要怕？”
上官耀華給他逼得步步后退，背心抵上了墻壁，玄霜仍不放松，有意將落腳壓得沉穩(wěn)，逐步緊逼，低聲道：“因?yàn)槟悴幌嘈拍銕煾福阏J(rèn)為他空具其想，并無稱帝實(shí)力，到時(shí)你只須隨口奉承著他幾句，就能把他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知天上地下。而在你眼里，只有我，才真正夠格謀反。雖然咱們認(rèn)得不久，可你心里時(shí)刻忌憚著我。在我的規(guī)則中，唯有贏，沒有輸！一旦真正起事，規(guī)模是必定不小。假如你不肯歸附，你懂得我雖然愛惜人才，也敬重有骨氣的英雄好漢，可說歸說，永遠(yuǎn)只是空話，我不會放過一個執(zhí)意不肯降我的能人。你心里也有猶豫，害怕事要不成，不但現(xiàn)在的位子保不住，就連再看到新一日的太陽，也是個奢望！世上之事，又哪有十全十美？”
上官耀華臉色已如死灰般煞白，順著墻滑坐了下去，搖頭道：“別再說……你不要再說了，不要逼我！我知道你喜歡開玩笑，現(xiàn)在你也是……對不對？”話里帶了幾分懇求之意。
玄霜雙手扶住他肩，道：“開什么玩笑了？對，我就是在逼你，我要逼你做出個選擇！”拖過一張椅子，讓他坐了進(jìn)去，為加強(qiáng)氣勢，抬手在桌面一拍，道：“你以為，你還有退路？福親王現(xiàn)在一心想殺你，繼續(xù)跟著他，死路一條。或是你在宮里自謀生路？離開了他的庇佑，你什么都不是，福親王也不會準(zhǔn)許有人帶著他的罪證活下去。以他的勢力，可以讓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或者只要他愿意，也可以讓你從未存在過！不管你怎么選，都注定是個死。但跟著我抗?fàn)帄Z位，至少還有一線希望！這是給你指明一條出路，當(dāng)年七煞魔頭位居魔教少主，最終還不是手刃了前教主，繼位為王？他做得到，我也沒理由做不到！”
他是早知福親王無意滅口，此時(shí)越說越是激動，倒似自己也真正相信了般。深吸一口氣，親手給他遞上一杯茶，溫言道：“跟我合作吧，宮中情勢云卷沉浮，就如同這茶葉一樣，就算我不動手，別人也同樣會動手。居于人下，不會有好日子過。”
上官耀華腦中反復(fù)，明知不妥，思路卻偏要朝他牽引的方向帶去。漸漸是認(rèn)同了這提議，接過茶杯猶豫片刻，重新放在桌上，道：“不是我不肯，只是我現(xiàn)在一切舉動，都還處于義父掌控之下，全無自主之能。稍有反意，便會給他覺察，強(qiáng)權(quán)壓制，永無成事一日。再說起來，他謀劃的是鏟除我這‘異己’，首先就得削弱我手中兵力。我身邊的下屬，不過是些專管伺候衣食起居的無能者。能夠調(diào)兵遣將的兵符，他連看也沒給我看到過，更別說將兵權(quán)交予我？我有意響應(yīng)你，但手中單薄無力，又有何用？”
玄霜輕輕一笑，道：“這也沒什么難處。”輕輕一旋身，坐上了他身旁矮凳，道：“眼前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鞏固你手中兵力。讓他放心大膽的交給你兵權(quán)，多多益善。”上官耀華愕然道：“那怎么可能？他根本就不信任我……”玄霜道：“假如，是他為了長遠(yuǎn)利益，自愿交出呢？”
上官耀華只道玄霜年幼，不懂其中利害，苦口婆心的解釋道：“他壟斷兵權(quán)，正是為自身利益著想啊。我沒兵沒將，不具戰(zhàn)力，只好始終給他賣命，才能在亂世和宮廷間茍且偷生。他正是知道以我的身份，若是有權(quán)有勢，必不安分。怎能反來助我？要我用他的人馬，去禍朝亂政？那簡直是引狼入室，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聽我說，將己方一邊的兵力予以敵人增援，是誰都不肯做的愚行。”
玄霜在他肩上輕拍了拍，道：“為人做嫁，他自然不肯，但要是別人不計(jì)報(bào)酬的來幫他，他歡喜還來不及呢。”上官耀華坐正了身子，一副恭聆教誨的神色，面上卻仍是憂容不減，只覺此議直是異想天開。
玄霜道：“今天下未定，各地時(shí)有流寇作亂，或是一些自命不凡之人，妄稱起義。福親王作為朝廷命官，又是沙場大將，這個責(zé)任，他不擔(dān)，又叫誰來擔(dān)？想來王爺也不好處，外要御敵，在內(nèi)，又得苦心策劃著如何謀反。他對你，不過是廢棋隨手除去，要想殺你，你確是毫無反抗之能，也犯不著費(fèi)心謀劃。你想，他是擔(dān)憂你懷有二心，讓他在皇上面前不好交待。一時(shí)半會兒的查不出來，隱患也自然更大。干脆，你就給他挑明了說，你確是有意作亂，當(dāng)年皇上和韻貴妃殺你全家，此仇不能不報(bào)，你一定要?dú)⒘怂麄儯�報(bào)親人于地下……”
上官耀華苦笑道：“喂，你這到底是在幫我，還是害我？我照實(shí)說了，就是最好的證據(jù)，他還不直接殺了我？”
玄霜道：“剛開始么，總是要假扮些正經(jīng)的，什么拔出天子的尚方寶劍啊，什么保國衛(wèi)民的大道理啊，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因?yàn)槟阋灿兄苿偻跖疲绻阏婺艿檬郑秃帽葻o形之中，先替王爺消除了篡權(quán)的阻礙。只要你能真正為他所用，成為他手下的新一員死士，而你所早有的，作為他義子的這一身份，想在宮里明察暗訪，定能開到更有力的便捷之門。這么好的資源，他絕不會白白浪費(fèi)。這樣一來，他不但不殺你，還會好好的栽培你，把大股兵權(quán)都交給你，讓你執(zhí)掌宮中內(nèi)務(wù)。有了他的幫助，再加上自身努力，很快你就會成為這宮中手眼通天的第一人。”
上官耀華道：“一張嘴兩張皮，只要稍微動它一動，任何人都能大唱贊歌。我怎能讓他深信不疑？”
玄霜道：“因?yàn)楦ＳH王也需要找個靠山，在他眼里，我額娘和我，就是最好的人選。但我所示意給他看的，就是我雖有意合作，但彼此間仍有疏離，難以真正信任彼此。現(xiàn)在如果他能利用你，巴結(jié)上我，是不是求之不得？我就向他大倒苦水，半真半假的訴說一番奪位所圖，送給他一個現(xiàn)成借口，讓他可以打著我的名義行事。背地里，自然是暗度陳倉。等他把一切都做得差不多了，我再利用這最后一塊跳板，直接奪得皇位。有一點(diǎn)要格外注意，他在器重你的同時(shí)，也因?yàn)槊孛芙o你知道得太多，事成之后必定除掉你。不過不用擔(dān)心，此前他絕不敢動你，等他準(zhǔn)備有所行動，就已晚了。他自己也該成為案上魚肉，任我宰割。”
上官耀華每臨事，手段一向高明，但其先卻無不經(jīng)深思熟慮。剛才雖已答應(yīng)下來，可要他一下子做如此之大的決定，心里總像是堵了個硬物。
又沉默一陣，忽地靈光一現(xiàn)：“對啊！不如且先應(yīng)付著他，另一邊還可假借此名，繼續(xù)給義父獻(xiàn)殷勤。反正說了是任務(wù)之需，誰都不能懷疑。而我跟玄霜私下交好，對義父也只說是代他籠絡(luò)。在兩方之間周旋，誰也不得罪，將來且看風(fēng)聲水勢，哪一邊奪得大權(quán)，我再歸附于他。這也可多了些回旋余地，盡由他們狗咬狗斗作一團(tuán)，不管誰勝，我都能做贏家。這一注，才是下得絕不虧本！”
當(dāng)即堅(jiān)定了心思，道：“承你不棄，在我走到窮途末路之際，還能看得起我。就為報(bào)這恩情，我也自當(dāng)效勞。但教力之所能及，必盡全心相助。”其實(shí)從他私心而言，倒也更盼望著玄霜得勝，畢竟擺弄一個小孩，可比對付福親王容易得多。那老狐貍年長，官場歷練更多過自己，將來同他斗，未必會有勝算。何況與玄霜之間的交情，也不能全算作虛情假意。
玄霜笑道：“甚好！那咱們就一言為定。我仍當(dāng)你是兄弟，不會命你去出生入死。即使是頭等大事，我也會先跟你商量。人力有時(shí)而窮，我一介凡夫俗子，也不敢說自己有多聰明，總會有錯算、漏算之時(shí)，到時(shí)你還得提醒我，不可一味以我為準(zhǔn)。只要你講得言之成理，能令我心服口服，我定會由你做主，絕不自專。一個治國之君，假如腦中只容得下自己的一點(diǎn)算計(jì)，而不善采納諫言，他就離被趕下位不遠(yuǎn)了。所以我時(shí)刻自作提醒，信心是要有的，但不可盲目，亦不可偏聽偏信，流于盲從。”
上官耀華道：“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做軍師？這活兒我有經(jīng)驗(yàn)，以前在青天寨，因技不如人，又想穩(wěn)住二當(dāng)家的位子，就是靠這本事服眾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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