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心下雖然松了一口氣,同時卻又壓上了一個更重的擔子。從前他一直將成魔視作唯一途徑,所要考慮的不過是做與不做。而今見著唯一的希望破滅,仿佛預見到三個月后的慘敗,緊接著感到武林間籠罩起的一層陰云,仿佛漫無邊際,無窮無盡。喃喃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玄霜哼了一聲,道:“那是你自己的問題。行了,既然你不想成魔,尊夫人為你勞神不少,你別再傷她的心,以后就好生同她在一起吧。至于成魔,我看,我倒有幾分把握。”
說著就勢轉身,一只腳踏上血池邊沿,與李亦杰先前的姿勢一般無二。苦笑道:“從前在宮里,人家都叫我混世小魔星,后來做了魔教教主,也令千萬人又恨又怕。或許我命中注定便是天煞孤星,是注定要遁入魔道去的。我想,這魔血會認同我,再不然,我還是為著報私仇了私怨的狹隘心思,魔血最愛牽制這等心魔深種之人。綜上種種,你之前猜得不錯。我只是利用你來為我開路,真正的最佳人選,還是非我莫屬。不知道這一點,是否算得上又一條罪名?”
李亦杰手臂抬到半途,想到他言辭尖酸刻薄,態度又是囂張跋扈,竟然接不下話去。南宮雪在旁驚呼道:“師兄,既然他可以勸你,你也可以同樣的勸他!別讓他干傻事,你知道他年紀還小,難免一時糊涂,到時一切就都毀了!”
李亦杰反手一記“劈空指”將南宮雪穴道解開,立時回身叫道:“玄霜,我答應收你加入武林盟了!只要咱們大家都能同心協力,不愁收拾不下七煞魔頭,這副重擔,不僅不是我一個人的,也不是你該獨自承受的!咱們從前,都是因進取心太強,才難免走進誤區……”
玄霜頭也不回,冷笑道:“誰稀罕加入你的武林盟?我從前不過是故意裝可憐,胡亂灑幾滴眼淚,你還當了真?我可不是像你李盟主一樣了不起的大英雄啊!”
南宮雪穴道一解,不顧周身酸麻未消,也匆忙趕到李亦杰身側,叫道:“玄霜,你先不要沖動。無論是為何種目的,都應先堅定信念,所謂的成魔,正是對自身實力的質疑。魔又如何,不過是世間一介眾生,在天地之間,同樣渺小。你以為單憑一己成魔,就算是具備了同他相仿的實力,就能抑止世間大劫?人的潛力無窮無盡,不見得就比魔差過多少。只要大家都能夠有此覺悟,愿意竭盡全力,要我說取得最終勝利,仍是大有希望!相反的,一味執著于怪力亂神,荒廢了自身拼搏,便道僅以如此,即可化解眼前危局,才是大錯特錯!”
玄霜背影僵了半晌,又重新挺直,道:“夠了,所謂信念無敵的破玩意兒,連李盟主都不相信,怎能再拿這套小孩子的把戲來耍我?少來得了便宜賣乖,管好你師兄就夠了。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他至始至終,便從未回過頭,但見他體內一層層血氣流轉。李亦杰忽然叫道:“慢著!”玄霜真氣兀自運轉不停,不耐道:“還有什么事?”
李亦杰柔聲道:“不論怎樣,我曾經做過你的師父,能理解你的心情。如今我并不是想勸你,只是給你擺清事實。既然你憎恨七煞魔頭入骨,是不是希望親手令他伏誅?若是你自愿成魔,雖擁有力量,卻失去了意識,最終也不知他究竟死了沒有,豈不成為了天大的遺憾?你要是愿意,就加入我們的陣營,我讓你打頭陣!”
就聽得那一陣骨骼爆響聲漸轉緩慢,直到全然消失。李亦杰二人依舊全神緊盯,見他擱在血池上的腳顛過兩下,逐漸從池沿滑下,踏回堅實的地面,都覺松了一口氣。玄霜甩了甩頭,輕嘆道:“好吧,李盟主,算我服了你。不過你得給我保證,別人我管不著,只有他,須得交給我親自處置!”
李亦杰笑道:“這一件事,我可不想答應你。倒是可以同你立一個約定,咱們各憑本事,且看七煞魔頭是死在何人手下?”唯恐玄霜反口,聽他語氣隱有松動,立刻拉住他手腕,將他拖了過來,語氣故作輕快,道:“好啦,既然咱們主意打定,何必再待在這個陰森森的地方?這就出去吧,逍遙快活去也!”
南宮雪笑容中總含愁緒,方才這生死一瞬,實已令她心裂膽寒,終生不愿再經歷一次。微微皺眉,問道:“是了,玄霜,方才山上的那位老人,他怎樣了?”
玄霜聽她語氣吞吞吐吐,自然知道她是想問什么,卻因有所顧慮而不敢直言。冷哼一聲,道:“你看見了,現在我沒死。那位老人家,大概是看你太沒用,跟你動手之時,根本就未盡全力。只不過是以指教晚輩之勢,胡亂點撥了你幾招,等你想得出破解之法,功力必將大有進境。”
李亦杰也點頭道:“不錯,那位老人家,的確是位深不可測的絕頂高手。可惜當時我趕路心切,不然如能向前輩討教幾招,定是終生受益無窮。只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來歷?既然有這等武功,有何難以稱心之事,為何獨自隱居在此?莫非,在他身上,也曾發生過什么悲慘之事?”
玄霜不屑道:“行了,行了,那是人家的私事,要你雞婆什么?喂,之前他傳授了我一套武當派梯云縱心法,據說在崇山峻嶺之間,或是地勢險要之處,能夠提高行進速度,如履平地。果然我這一路,還算趕得及時。”
李亦杰喜道:“簡直是及時透頂!以后如有機會,你也陪我練練。這一回,換我叫你師父!”三人有說有笑,相攜而出。
到得大殿門前,南宮雪忽然緊緊握住李亦杰手掌,還未開口,點點瑩光先在眼眶旋轉。李亦杰慌了神,生怕事端又生出未知變故,問道:“雪兒,怎么了?”
南宮雪垂下眼簾,道:“想想看,我差一點就失去了你們兩個。對我而言,每位朋友都是最重要的人,不可或缺。請你答應我,從今以后,不論遇到任何千難萬難之事,都不要再嚇我,不要拋下我。至少……別再一個人承擔一切,那樣,我會心疼。”
李亦杰凝視著南宮雪鄭重的眼神,那一對水汪汪的眸子仿佛直望進了他心里去。立時攻破了一切堅強外殼,觸及深層柔軟,打量她臉上一處處被熏黑的污漬,衣衫破爛,僅剩幾根垂掛在身上的布條,能見一塊塊血口中露出燒焦的皮肉。心頭陣陣憐惜,溫柔的撫摸上她骨架嶙峋的肩頭,又輕輕捧住她臉蛋,道:“你究竟是受了多少苦,才及時趕來這里找我?剛才……我竟然還那樣對你,簡直罪該萬死!為了我這樣的人不值得……請你也千萬答應我,不要再為我奮不顧身,我同樣會心疼,知道么?”
南宮雪膽怯地搖了搖頭,語氣卻極是堅定,道:“只要是為你,那就一切都值得。”
李亦杰搖頭嘆道:“傻瓜,你實在是個傻瓜,誰讓我偏偏愛慘了這個傻瓜?”手指向旁滑動,捏起她的下巴,輕聲道:“上次在總舵房里,咱們的擁吻如此短暫,還令人意猶未盡……”
不等他說完,南宮雪的俏臉早已紅透,順從的閉起雙眼,臉頰向上輕仰。李亦杰的頭則低低落下,兩張燒透的面龐越湊越近,四片冰涼的嘴唇緊緊相貼。唇齒相依間,尋找最初的眷戀。吻到天荒地老,兩滴眼淚又流了下來,這冰冷卻澆不滅臉上的熱度,更及不上心中奔騰的火焰于萬一。
此時情形與幾日前何等相似,不同的是前時涌動著離恨之苦,而這一刻,兩人卻是全然拋卻芥蒂,忘情地相吻在一塊。天地萬物,在這一對戀侶面前,仿佛都只是陪襯。
兩人熱情正濃,一旁忽然響起幾聲不識好歹的咳嗽聲。玄霜負著雙手,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的道:“喂,說起話來肉麻兮兮,我說,我還是個人事不知的小孩子啊,別讓我看到這種場面,行不行?”
李亦杰被迫放開了南宮雪,臉上還殘留著接吻時的通紅。情緒從沸騰中驟然降至冰點,實有些受不住這等轉變,笑道:“你這混世小魔星,還敢說自己是小孩子?”
南宮雪又羞又氣,在手上呵了兩口氣,道:“好啊!師兄,咱們今天就好好教訓教訓他這個小孩子!”陰森森的大殿,一旁血池仍在翻涌不息,殿門前卻傳來一陣追逐歡笑之聲,顯得與此中氣氛極不相符。
等到李亦杰三人重新回到京城,武林盟的招牌又已擴大不少,另有許多門派不遠萬里而來,紛紛自請投入麾下。湯遠程也已辭去官職,帶著程嘉璇一道同來。
賓客內也包括四大家族的一眾老幼。原翼忙著同李亦杰敘舊,平莊主則道:“我家瑜兒嫁入王府,這女婿膽小怕事,不愿招惹是非。有道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要是公然相助武林盟,那就是背叛丈夫。按說這種局面,我這丈人老頭也不該出面。但武林大難在即,我絕不能袖手旁觀!此事一了,我仍會封刀退隱。但在此之前,就讓我為天下同道,再盡最后一份心力!”
李亦杰動容道:“平莊主能有此心,是天下之福,我代眾位百姓多謝你了。相信您的最后一次出手,定能以圓滿收山!”平莊主道:“多承李盟主吉言,但愿如此。”
南宮雪放心不下做了替死鬼的錢玉,向看護他的弟子打聽。那弟子看著左右無人,掩口笑道:“夫人別擔心,長老沒有大礙。他也沒忘了嫂子,倒是常同他一道乞討的狼狗大黃,他突然就不認得了。那狗到他身旁汪汪叫了兩聲,就給他一腳踢開,倒也有趣。”南宮雪忍俊不禁,忽見一旁錢玉走了過來,強憋住一臉笑意,悶頭走開。
李亦杰與眾人敘話已畢,走到臺前,坐上了盟主座椅。這還是在他看到這張寶座以來,頭一回正式落座,心中激動之情,可想而知。
此時也算明白,為何不論是帝王還是山大王,總喜歡將一張座椅弄得舒舒服服。不單是營造氣勢,就是自己坐在椅上,俯視一眾下屬,也是一份絕頂的享受。微微一笑,道:“近來京城情形,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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