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 feb 26 15:00:00 cst 2016
324.關于含蓄
關于含蓄,我們的古人盡得其中精髓。司空圖在《詩品》中指出:"不著一字,盡得**。"而嚴羽在他的《滄浪詩話》中說的就更清楚了:"盛唐詩人,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這就是入木三分、力透紙背之說。
比如王昌齡的那首《涼州詞》:"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通篇沒有一個字提到邊塞和戍邊,堪稱千古絕唱;比如王維的那首《相思》:"**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一個"多"的直白,加上"最"的含蓄深婉,自然就語淺情深、意味深長;比如元稹的那首《行宮》:"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那些花開花落、年復一年、紅顏易老、歲月難熬的宮中的此情此景,怎不令人感覺凄絕?
寫得好的還有杜牧的那首《泊秦淮》:"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微妙地把歷史、現實和未來連成一線,令人叫絕;又如杜甫的那首《江南逢李龜年》:"歧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那種世運的衰敗、社會的動蕩、詩人的漂泊、人世的艱辛盡在相逢故人的不言中;又如李商隱的那首《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那種不可思議的天馬行空,把離別之苦居然想象成歡聚之樂,含蓄雋永、余韻無窮,不愧為絕句中的精品。
不過這些都比不上朱慶馀的那首《近試上張水部》寫得含蓄:"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全詩以新娘打扮得入不入時,能否討得公婆歡心,最好先問問新郎,如此精心設問來試探對方自己的仕途,寓意自明,令人驚嘆。而那個張籍在《酬朱慶馀》詩中的答道也堪稱絕妙:"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艷更沉*。齊紈未足時人貴,一曲菱歌敵萬金。"一來一往,文人相重,酬答俱妙,千古佳話,流譽詩壇。
可是不得不承認到了宋代,文人在長短句和唱詞的編排和選用上有了更大的自由,那些含蓄的佳作俯首皆是、信手拈來。比如晏殊的那首《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那種刻骨銘心的懷念躍然紙上,深得含蓄婉曲之妙,反復咀嚼,就能品出這"言外之味,弦外之響"。(《人間詞話》)有時候,含蓄就是另一種直白,說出來也許已是百轉千回,知心如玉。
于是就有了這樣一聯為證:半遮半掩半含羞,半推半就本迎合。
那個美國南北戰爭爆發前夕,塔拉莊園的千金小姐郝思嘉狂熱的愛上了那個好看的艾希利,但艾希利卻選擇了郝思嘉的表妹韓媚蘭為終身伴侶。郝思嘉出于妒恨,搶先嫁給了韓媚蘭的**查爾斯。這么一點小事,瑪格麗特-米切爾在長篇小說《飄》里面整整用了151頁的篇幅細細描述。這就是和西方的油畫一樣,不厭其煩、多方渲染、濃抹重彩、層層堆壘,力求塑造一個立體的形象。看看達芬奇、梵高、列賓、莫奈、畢加索全都如此。
而中國的藝術,卻從骨子里崇尚道家的"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刻意追求弦外之音、言外之意。所以說,中國人藝術中的那些空白,是用來盛放讀者和觀眾的無限想象和回味的。詩文的妙處就在于能勾起讀者的共鳴,繪畫也常常僅僅只是寥寥幾筆丹青,就能讓看畫者從中領悟大千世界、看出畫家思想。比如鄭板橋的竹、徐悲鴻的馬、李可染的牛、韓美林的驢、齊白石的蝦,還有張大千的山水、吳作人的熊貓、吳冠中的庭院、陳逸飛的小橋流水人家都可見一斑。
西方的藝術就如同法國的拉菲,和周立波調侃的一樣,度數低,喝上幾瓶一點事都沒有,就是心疼錢;而中國的藝術顯得很含蓄,有些半遮半掩的韻味,露出的少讓人聯想得更多,就像東方的陳年佳釀,入口綿軟,卻回味雋永;西方的藝術就像意大利餡餅或者是麥當勞的漢堡,一下子就全給端上來了,要的就是那份興奮和激情,可以讓人愛不釋手,可時間長了難免乏味;中國藝術和中國畫的留白一樣,并非因為畫家水平低,恰恰相反,正是在這種留白中顯出一種情致,顯出一份韻律,顯出一些雅趣。
現在城市里的建筑不是千規一律的火柴盒就是高聳如云的塔樓,很單調也很丑陋,唯一的優點就是能夠在盡可能小的范圍內擴大居住空間和范圍,這是西方人的思維模式,被我們照搬過來,用在城市化進程中。而聯合國卻放棄了追求城市化的現代中國建筑和生態模式,卻向世界推廣印度的加強農村建設的印度模式是不是有些諷刺?在中國的城市里六十年以上的建筑已經寥寥無幾,而在其他西方國家卻比比皆是,這是不是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一種悲劇?
中國的家居藝術本來就是博大精深。不一定都要有小橋流水、亭臺樓閣,一塊山石點綴、很普通的方磚地上栽幾根蘭草、植幾竿綠竹;墻頭上是綠意盎然的藤蔓、葡萄架下是水光粼粼的金魚缸;院子越是狹小,就越要攔腰在院的中央砌一堵矮墻。墻上開扇小窗,鏤空雕花的窗格間透過墻那邊樹影花香,搖曳扶疏參差披拂,都若隱若現的顯現出來。讓來賓以為那邊藏著個多大、多深的庭院呢。這可不是那座搗蛋(國家大劇院)、大褲衩(央視新址)所能相提并論的。所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迫不及待的要一座七百平米、以小見大的蘇州園林呢。
這是中國人的聰明--越是含蓄、越是半遮半掩,就越能挑起人的好奇。一部《紅樓夢》對那個美麗動人的秦可卿的描寫敘述不過幾百字,可給人的感覺就是文字背后藏了多少秘密,惹得幾百年以后還有人在編故事去試圖解開那扯不清、道不明的謎團。那個功成名就的劉心武甚至跑到《百家講壇》上去講《秦可卿之死》。
中國的藝術往往驚鴻一瞥,只字片言--這就是魅力,這就是藝術的魅力所在。美好的東西往往都會帶給人一些感受,或甜蜜,或激動,或溫暖。這種感受又以點到為止、半遮半掩為妙,吞吞吐吐、扭扭捏捏說一點、寫幾段、勾幾筆,卻嘎然而止,總是在讓人產生無限遐想而迫切想要更進一步的了解或得到的時候,對不起,打住、到此為止,這也就是此時無聲勝有聲,這也就是于無聲處聽驚雷,這也就是繞梁三日,這也就是中國藝術擋不住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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