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還是散了好

    "師弟。"正在用雞毛撣子清除那領(lǐng)已經(jīng)變得灰仆仆的袈裟的弘律師兄在對我說："今天上午出了一件怪事，有個女孩子跑到寶通寺來找你。"

    "哪有什么可稀奇的？"我正在小心翼翼的幫著玉林大師擦著那一串佛珠，讓那紅色的瑪瑙顯得更加透亮："有些女學(xué)生就是喜歡犯花癡，直接拒絕不好，那會傷了人家的自尊心；不說清楚也不好，那就會這樣不知深淺的**不休！"

    "那樣的事情司空見慣，當(dāng)然不足為奇。"師兄在接著說道："奇怪的是這個女孩子找的不是王大年而是弘謙，人家一口咬定找的就是美院的學(xué)生，還得是寶通寺的和尚！"

    我就一下子愣住了。

    "弘律什么時候也學(xué)得賣關(guān)子了？"坐在一邊讀著《全宋詞》的玉林大師慢悠悠的開口說話："能不能把話一次都說清楚？"

    "阿彌陀佛，師父，來的其實是一對父女，他們是從廬山的東林寺一路找到這里來的，幸虧遇上是我當(dāng)值，才搪塞回去，可是那個女孩子說她還會來的。"師兄就恭恭敬敬的告訴大師："據(jù)那個女孩子說，小師妹在東林寺的時候，曾經(jīng)給弘謙師弟發(fā)過不少的短信，介紹過我們在東林寺的情況，而那個女孩子就曾經(jīng)看過那些短信，所以……"

    "山田美智子！"我一下子就緊張起來，手里緊緊的抓住了那串赤玉連成的掛珠不放："她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你說人家來做什么？"大師慢悠悠的說著："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照料，等到基本痊愈才向*方報*，才向人家的父親通報情況，結(jié)果卻一聲不響的就溜掉了，人家就是說聲謝謝也不可能，這就不得不叫人心存遺憾。再說，天知道那些天你這個小拐子對人家那個日本女孩說過什么、做過什么？人家追根尋源找上門來不是很正常嗎？"

    "天地良心，她當(dāng)時不過就是舉目無親，我就不得不陪著她；她當(dāng)時不能生活自理，我就不得不照顧她！"我就在急急的進(jìn)行辯護(hù)："不過就和對待小師妹一樣對待她！"

    "怪不得人家會從東林寺一路找到寶通寺呢？怪不得不知道你的大名而叫你弘謙呢！"大師微微一笑："原來又是一個和青蓮一樣的情種！"

    我就更加手足無措了，就更加緊張了，手上一用力，居然會把那一串掛珠的穿繩給拉斷了。還沒有等我清醒過來，那108顆晶瑩剔透、貴重?zé)o比的佛珠一下子就全在那張小桌上自由自在的滾動起來；還沒有等到驚慌失措的師兄趕到，那些佛珠就像是一道紅色水珠組成的瀑布，從小桌上傾瀉而下，慌亂之中，我居然僅僅只抓住了那顆最漂亮的主珠。

    "你們都楞著干什么，還不趕快都撿起來！"大師一點也沒感到驚訝，反而為滿地滾動的紅色的佛珠而哈哈大笑："散了好，散了好，散了就可以重組了！弘律，給我將這些佛珠改成10粒一串的手鏈，主珠和另外八顆另成一組，以后會有用處的。"

    "師父。"師兄說的有些吞吞吐吐："小數(shù)還是18為好……"

    "你看弘謙這個家伙是個會因循守舊的人嗎？你看小拐子這個家伙是能一輩子呆在寶通寺的人嗎？你看這些佛珠是能按照常理進(jìn)行編排的嗎？"大師還是在笑著說道："還是十全十美好！還是走出去、請進(jìn)來好！還是散了好！"

    我就一下子跪倒在玉林大師的面前淚如泉涌，我就一下子明白了我已經(jīng)到了非走不可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又要一個人面對整個世界了！

    其實一旦決定離開，剩下的就只有堅決執(zhí)行了。

    當(dāng)然，這一次從寶通寺的出走和當(dāng)年被田大從岳州驅(qū)逐出境不能同日而語了。寶通寺這六年帶給我的不僅僅是佛教和道教的學(xué)習(xí)，也不僅僅只是美術(shù)和文學(xué)的提高，更重要的是思想的豁達(dá)、心*的開闊，還有敢于堅持的信心和敢于面對的決心；不僅僅只是年齡的增加和知識面的擴(kuò)大，更重要的是我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命運就在自己的手里，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剛到江城的時候那樣的喪家之犬，而是一個*有成竹的出征戰(zhàn)士，所以我信心百倍。

    可是一旦決定離開這座曾經(jīng)給了我避風(fēng)擋雨的寶通寺，離開這座保存了我太多的記憶的溫馨小院，離開這位教我悟道、也教我做人的玉林大師，離開這個和我親如兄弟、心心相印的弘謙師弟，我依然戀戀不舍、依然會有些心痛。當(dāng)然會對大師提出自己的請求："出去以后，我還能回到這里來看看你們嗎？"

    "弘律，看見沒有？這就是小拐子的真實嘴臉，還沒有離開就在講條件、提要求了！"玉林大師還是想了一下："那個田大不是給你許過十八年的期限嗎？為師的比他慷慨多了，我們就定個十二年好了，那樣就會是一個巧合的重逢！不過弘律是你的師哥，只要不在這里，你們愿意怎么見面都行，青蓮也自然一樣。"

    "謝謝師父。"我在合十作禮："出去以后，我能就在江城待下來嗎？"

    "過去有句話叫好男兒志在四方，還有一句話叫人挪活樹挪死！"大師回答得輕飄飄的："北上北漂、南下打工不都是很好的選擇嗎？"

    我趕緊又追問了一句："請大師明示，為徒的出去以后應(yīng)該選擇什么職業(yè)？"

    "要不要干脆把為師的和你師哥都帶著一起出去？一個給你出謀劃策、一個和你并肩而行？要不要讓你小師妹也跟著一起去？別的不行，給你料理家務(wù)還是一把好手。"玉林大師嘆了一口氣："其實，田大不是已經(jīng)給你選好了嗎？為什么還要問人？"

    "師父。"弘律師兄也在吞吞吐吐的為我求情："弘謙這一走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您還是給他一些指點為好。"

    "弘律，這個家伙在江湖上混得不錯，所以才被人叫做沅江小*；這個家伙在學(xué)習(xí)上表現(xiàn)不錯，所以才配得上弘謙這個僧號；這個家伙的頭腦不錯，所以才會是個小拐子；這個家伙呆在寶通寺永遠(yuǎn)是條蟲，走出這座小院才會是條*！"大師看了我一眼，還是在對師兄說話："你知不知道？在我們這里，弘謙永遠(yuǎn)就是弘謙，只有走出去，他才是那個敢愛敢恨、敢說敢為、敢做敢當(dāng)?shù)耐醮竽辍⒘_漢和王小六？"

    我心里明白，這是大師說給我聽的，不僅是入木三分、切中要害，而且是給我的鼓勵和*示，我就百感交集的又一次跪倒在大師的面前："阿彌陀佛，謝謝師父！無論我走到哪里，我都會記得我是寶通寺的人，也是這座小院的人！"

    "荒唐！出了這座小院，你就不是老衲的人；出了寶通寺，你也就不是這個寺里的人；出了這扇門，你就應(yīng)該把峽州、武陵和江城忘得一干二凈，這樣你才能重新開始。"玉林大師明顯有些不快，還提高了一些嗓音："知道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得以勝利的原因何在嗎？一是找對了領(lǐng)路人，二是精誠團(tuán)結(jié)，三是輕裝上陣！那句'狹路相逢'說的多好，那個'面對'也正是這個態(tài)度。只能硬著頭皮向前，決不能走回頭路！"

    我就無言以對。

    大師要弘律師兄拿來一個裝得鼓鼓囊囊的牛皮信封給我，還認(rèn)真的看了我一眼："這是當(dāng)年你沒有收下的那筆創(chuàng)業(yè)基金，可是不管過多少年它還是你的，這就是命運！大災(zāi)大難會有的、失敗和挫折會有的，好在你是羅漢，有金身護(hù)體，*命還是保得住的；好在你是廣成子真人的傳人，那種提前的預(yù)感會提醒你的，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好自為之了。"

    我就把頭重重地磕在了玉林大師那間禪房的地磚上。

    "小拐子，站起來！"大師就直**的站在了我面前："為師最討厭在分別的時候哭哭啼啼的！把李白的那首《行路難》讀給我聽聽！"

    "金樽清酒*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fù)乘舟夢日邊。"我一邊淚流滿面，一邊在一字一句的讀著："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fēng)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jì)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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