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輕衣當然知曉他擔心的是什么,腳步未停道:“陛下安心,我既有心出去,自然有著控制瘟毒不讓其擴散的能力!
在金牌之上刻畫的符線快速游走起來的瞬間,駱輕衣輕松跨過那道光幕結界來至馬車旁。
她靜立于馬車下方,靜靜地看著蘇天靈。
蘇天靈隨忙折身,將昏迷的蘇安抱了出來。
兩根細細均長的手指隔著雪色絲帕搭在蘇安腕間,搭脈不過三息,駱輕衣微闔的雙眸緩緩開啟。
“通元境的手筆,這可真是太瞧得起我了,這會兒輕衣倒是十分好奇,究竟是誰告訴蘇小姐我有著醫(yī)治蘇大人的力量!
看著她不過簡單搭脈就能夠看出那一掌之力有著通元境的威力,蘇天靈不由對她信心更足了幾分,隨即面色微微復雜說道:“合歡宗,蘇邪!
聽到這個名字,駱輕衣眉頭微蹙,收回了手指。
在手掌收回攏于衣袖之內(nèi)的瞬間,蘇天靈卻是敏捷地發(fā)現(xiàn)到了她那修得圓潤得當?shù)闹讣祝瑓s是透著一股難以明說的青灰死意,看著令人不是很舒服。
心中暗自皺眉,細細凝望她的衣袖。
微風浮動,吹起輕衫廣袖,一截細長瑩白的指尖在風袖里若隱若現(xiàn),卻發(fā)現(xiàn)方才那青灰一幕不曾存在,好似錯覺一般。
蘇天靈不禁揉了揉眼,只當是這幾日連夜趕路,勞累所致才會有此錯覺。
駱輕衣眸子微微下睨,好似沒有察覺到蘇天靈的打量視線,神情平靜地從藥包之中取出一卷長短粗細不一的金針。
她甚至無需解開蘇安衣衫,落針手法入神,針針精準無比地扎入適當?shù)难ㄎ恢小?br />
雖說平日里流轉在九州里關于黃侍金針可渡人、“從閻王爺手上強人”這種美譽有些夸大成分,但能夠盛名于九州,這點絕非虛名。
不過幾針下去,蘇安那垂死瀕危的面色就已然多出了幾分血色。
而對比駱輕衣,雖然神態(tài)坦然輕松,下針如高圣棋手下子落棋一般無需絲毫猶豫停頓,快迅如疾風。
可蘇天靈卻能夠清楚地看到在她秀白的額頭之上,布滿的細密的汗珠。
她忙取出帕子,正欲為她擦拭汗水,卻被駱輕衣淡淡掃了一眼,十分冷淡道:“別碰我!
遞出帕子的動作尷尬僵住,蘇天靈心道或許葉家軍多是潔癖孤傲之人,不喜生人觸碰,隨即也沒有多余的肢體接觸動作。
駱輕衣沒有抬袖擦拭汗珠,體內(nèi)元力騰騰運轉,自行將那汗珠蒸發(fā)干凈,繼而繼續(xù)落針。
赫連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眼眸沉思。
但很少見的,那雙冰冷的眸子少了平日里的幾分寒意,多了幾分肅穆禮敬。
溫柔的小南風,飄灑著雨絲的清涼,帶著幾分古意鋪面而來。
車簾在溫風細雨里卷簾而起,駱輕衣似是有意又似是無意般的自小南風里掀眸淺凝,掃了一眼空蕩再無他人的昏暗車廂,手中再落一針,蘇安氣息恢復平穩(wěn)。
她低垂眼簾,平靜輕語:“蘇大人既是回歸,為何不見我家世子殿下?”
蘇天靈面色赫然一僵,唇色微微發(fā)白。
駱輕衣專心落針,并未注意到蘇天靈面上的細微變化。
而早已得到全部消息的斥候小將沉默片刻,隨即沉聲發(fā)言道:“葉家世子,自六日前殞身,川蕪山,合歡宗!”
取過下一根金針的手微頓一瞬,但也僅僅只有一瞬。
駱輕衣睫羽在南風微雨之中輕顫如蝶,掛墜著幾顆晶瑩剔透的雨珠,煞是冰涼好看,她面上平靜得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一語不發(fā)地繼續(xù)施針。
而整座聽雨軒,全然陷入了詭異一般的死靜。
天子雙眸大睜,深深不信。
良久以后,終于有人帶著一絲瑟瑟發(fā)抖的顫音發(fā)聲言道:“世子妃節(jié)哀世子殿下英年早逝,我等痛徹心肝,只是傷痛歸傷痛,如今大晉之危切不可因這點私人之悲而消極懈怠啊。”
“是啊是啊,一切唯有度過危機,我們才有余力來共建世子陵位,如今南北大戰(zhàn)將近,還望世子妃堅強啊!
嘈嘈切切之音,聽起來多是為葉陵命喪川蕪一絲唏噓惋惜,可話里話外,卻始終逃不過救命解毒。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私。
畢竟,天大地大,自己性命最大。
葉家世子死了就死了,借用葉公的話,那就是他的死,干我底事,又不是我殺的他。
我們身中尸瘟毒也很無辜,我們知曉你們?nèi)~家得知如此噩耗自是心中沉痛萬分。
那好那好,我們陪你一塊沉痛便是,只是沉痛歸沉痛,這尸瘟毒你還是得給我們解決,決不能因為這點小事來耽擱大事。
死人,絕不能影響生者!
駱輕衣面上無悲無喜,睫羽之下漆黑的眼眸仿佛蘊含著千年之墨,她落下最后一針,蘇安氣息已經(jīng)恢復勻長綿延。
她平靜向蘇天靈交代囑咐道:“金針七日后再拔,需要引導元力修復他碎裂的心脈五府,每日喂他服用回元丹,但切記不可直接服用。
以他如今虛弱的身體狀況根本承受不起那強勁藥力,將回元丹碾磨成粉,分三次,早中晚加在白粥之中喂服下去,再備下一些補充氣血的藥材!
再這樣古怪的氣氛下,蘇天靈怔怔看著細雨綿綿里的黃衣女子,心中費解。
在得知陵陵死訊的她心中都悲沉抑郁許久,即便從川蕪山來至永安城,整個人始終都如置身于夢幻之中,難以接受。
可為何眼前這位黃侍姑娘,陵陵欽定的世子妃,卻是不動聲色,眼底看不出一點情緒呢?
蘇天靈心中一時茫然無措,愣愣地聽著駱輕衣繼續(xù)語氣輕柔平緩道:
“至于蘇大人體內(nèi)蛇毒并不難解,且不致命,府中大夫便可解除”說道這里,駱輕衣語調微微一頓。
袖袍之下的指尖輕撫腰間劍鞘,她眸光毫無波瀾起伏地看著蘇天靈那雙藍色眼眸。
繼而她又是用一種平靜如水的聲音說道:“世子殿下,尸骨何在!
從初始第一字至最后一字尾音落定,不帶一絲動搖與顫音,就仿佛在認真的走一個過場而發(fā)問。
蘇天靈從那雙眼眸里,看不到任何的悲傷與難過,清清漣漣,干凈澄澈。
與之相比,蘇天靈卻是語音
顫抖,雙眸合閉道:“尸骨無法還鄉(xiāng),已經(jīng)焚成灰燼!
駱輕衣眉頭微蹙,可她眼瞳里仍舊沒有一絲變化,聲音清淺:“如此,便只能置辦衣冠冢了!
蘇天靈豁然睜眼,雙眸早已濕潤:“你為何能夠如此無動于衷?”
駱輕衣緩緩起身,她面朝聽雨軒,低聲道:“現(xiàn)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因為我要還這些人的自由。”
“轟!!”
隨著她尾音落下,暗門密室轟然發(fā)出一聲劇烈爆響,整個結界光幕都狠狠顫動。
鐵門在爆風之中轟炸而出,不少身中瘟毒身體虛弱的人都承受不住這股強悍爆風,紛紛滾到四落,面露痛苦之色,呻吟不斷。
可在呻吟的同時,這群人的眼眸之中卻是散發(fā)著驚人的亮度。
因為在這場爆風里,有著濃郁的丹成藥香。
“丹成了!丹成了,我有救了!我有救了!啊哈哈哈。。
“我就知道!世子妃醫(yī)術無雙,定能解救我們!”
“世子妃懸壺濟世,定能流芳百世!”
就在得知葉陵身死道隕的消息不過片刻功夫,這些人悲憫的演技也不過維持了片刻。
此刻都在丹香陣陣里,歡呼鼓舞,喝彩連連,恨不得現(xiàn)在就舉辦宴會與天同慶。
紫色衣袂在狂暴厲風之中輕舞獵獵,塵煙漸散,人影漸漸清晰,是秦紫渃。
紫紗蒙面,手中端著一個紫玉丹瓶,明眼人一眼便能夠看出此瓶正是出自于葉家黃侍的玄紫瓶
內(nèi)有玄元乾坤,正是極佳儲存丹藥的空間瓶,且能夠極好的保證藥性不會有一絲流散。
秦紫渃低垂這失去水潤華澤的雙眸,長長眼睫深垂,襯得那雙眸子說不出的憔悴黯淡。
捏著紫玉丹瓶的那只素手指節(jié)發(fā)白,她目光渙散地看著身前向她投奔而來的黑影人群,腦海里渾渾噩噩,每個人的臉都看得不太清明。
最后還是在天子一身沉喝之中,混亂瘋狂的場面才有所收斂。
秦紫渃猶如失魂一般,將手中玉瓶交給天子,一語不發(fā)的緩步走至角落一瓶,然后雙臂環(huán)抱,將自己蜷縮在角落里。
什么也不想聽,什么也不想看。
駱輕衣面無表情地看著滾滾車輪行駛,消失在這一條古老長街里,尸瘟毒的厄難一事總算告一段落。
她站在天地間,風雨里,接受著天地間的雨幕洗禮,濕透的袖袍之下,那雙白玉一般的美麗手掌早已是濃黑一片。
喉間忽然一陣極為不適的癢疼,她低聲猛咳一聲,以袖捂唇。
隨即她低頭看著衣袖間如同黑墨一般的臟污,眼眸微瞇,嘴唇淺淺勾起。
“輕衣!币宦曒p喚,從她身后飄來。
勾起的唇角沉沉而下,她雙;謴退话愕钠降瑐壬磙D望,正是新得了尸瘟毒解藥的燕天罡。
此刻他全然已經(jīng)忘記了方才對駱輕衣的種種惡語言行。
毒瘡傷痕漸褪的那張臉露出一個如墜情網(wǎng)小男孩般靦腆紅意,雙目里閃耀著無不崇敬傾慕之光。
他神色鼓舞振奮道:“那那個,輕衣我,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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