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醒丑丑,司機不在了。
丑丑表情很嚴肅,從沒有過的凝重。她悄悄出了房門,我跟在后面。
黑夜的樹林里靜寂無聲。
從木屋里出來,她帶著我繞到屋后,準備從后面遁走。到了屋后的老樹前,正準備走,我覺得不對勁,低聲和她說,我們私下離開應該想辦法告訴司機一聲。
丑丑十分焦急,“我師父已經到了,再不走恐怕來不及了!”
我有點猶豫,“咱們已經離開泰國這么遠了,你師父還能找來嗎?”
這時,樹林中傳來“嘎吱”一聲,是有人踩動樹枝的聲音。
我的心猛地提起來,想過去看,丑丑拉著我,焦躁地搖搖頭。其實我也挺害怕,可如果這么不辭而別,有點說不過去。
我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會小心的。
我慢慢走過去,沒有手電只能借助月光,四周看不到任何人影。我長舒一口氣,說不定是風吹的,轉身正要回去,忽然發現對面的樹有點不對勁。
仔細看過去,在這棵樹的樹杈上,隱隱露出一張人臉。我嚇得“啊”的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丑丑把我拉起來,我指著樹,磕磕巴巴說不出話來。丑丑看了看,驚疑:“是司機。”
我揉揉眼仔細看,還真是司機,他的一張臉藏在距離地面二米來高的樹杈上,周圍都是樹葉,看不到他的身體。我仗著膽子沖他擺擺手,那張臉沒有任何表情,神情很是怪誕,目光直直地看著前方。
我有些害怕,難道司機也會飛頭降?不應該啊。
正想著,司機的臉忽然動了動,從高空俯瞰我們,然后又動了動,一張臉竟然上下顛倒。一個正常人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姿勢。我幾乎窒息,動也不敢動,下一秒鐘,司機的頭竟然從高空墜落,噗嗤一聲掉在腳前。
嚇得頭發根一瞬間都立起來了,轉身想跑。丑丑拽著我,輕聲說:“他是被我師父殺的。”
我心跳劇烈加速,這顆人頭的脖子以下竟然沒有血,泛著慘白。我大致掃了一眼,實在看不出阿贊汶洛用的什么辦法把司機梟首。
丑丑抬起頭,我們一起看向周圍的樹林,今天不知怎么了,連一絲風都沒有,沉寂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丑丑看著我,臉上有了幾分笑意。
我眨眨眼,不知道她為什么發笑,我輕聲問,你怎么了?
丑丑輕輕說:“王強,這段時間以來是我最快樂的日子,師父已經來了,后面的路我恐怕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她脫掉外面的鋁制衣服。我一把按住她,“丑丑,現在事情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沒用的,”丑丑還是把鋁衣服脫掉,披在我的身上:“你快走。”
我說:“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就一起死在這片林子里!”
丑丑看著我,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東西,她揉揉眼:“你怎么這么傻。”
我正要說什么,樹林深處忽然傳來老鴰一樣的陰森笑聲。老鴰是我們那邊的土語,意思就是烏鴉。我曾經走過夜路,聽過烏鴉夜鳴的聲音,凄凄慘慘,真的跟鬼沒什么兩樣。
現在聽到這種笑聲,真是讓人倒吸涼氣。
“我師父來了,他的飛頭降來了。”丑丑焦急地說。
我馬上把剛才她脫下來的鋁衣服拿下來,重新披在她的身上,我說道:“丑丑,我們再最后盡一把力,如果實在逃不脫,那是老天爺不給活路,咱們就死在這。”
丑丑看著我,點點頭說,聽你的。
我拉著她順著樹林一陣狂奔,身后那怪魈一般的笑聲始終不絕,似乎就在身后不遠的地方。不知道阿贊汶洛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想把我們逼死之前,再好好調戲一把。
大山越走越是荒涼,大半夜的看不見一個人影,周圍都是互相交織的織網式植物,看不到路,我們只有一個念頭,逃走!我們玩命地在灌木叢中跋涉。
地勢漸漸升高,我們正在爬向大山的高處。我精疲力盡,褲子已經被尖銳的草木倒刺劃破,露出的肉都是傷口,鮮血淋漓。
這時上到了一處險崖,再往上已經沒有路了,除非能順著接近九十度的斷崖爬上去。
我和丑丑坐在一塊石頭上,順著石頭邊緣看下去,下面是黑森森的山溝深淵。這是到了絕路。
我不禁苦笑。
“你笑什么?”丑丑問。
我說:“沒想到我這一輩子竟然是這么個死法,死在緬甸一個不知名的深山里。我死了以后,倒也能成為傳說,誰也不知道我在哪,會傳出各種各樣的版本……”
“如果你先死,我會給你超度的。”丑丑嚴肅地說。
我又是一陣苦笑:“那我謝謝你了。”
坐了還沒五分鐘,就聽到下面的樹叢里有聲音響動,月光中看下去,我看到一個黑森森的像是怪鳥一樣的東西,正在快速地飛行,朝著我們這里來了。
丑丑緊緊拉著我的手:“我師父來了。”
“是飛頭降?”我輕輕問。
丑丑點點頭:“王強,我會被抓回去,你也活不了。我會請求師父讓我給你超度,不讓他動你的尸體。”
我靠著斷崖,喉頭動了動,現在生命開始倒計時,我反而不緊張,有一種無法描述的寧靜。
我嘴動了動,想和丑丑說,希望她能把我的死訊有機會帶到家里,可想想作罷,她也夠嗆能幸免于難。
丑丑忽然推了我一把,我睜開眼看她。丑丑側著耳朵說:“你聽。”
我仔細去聽,只有山風的聲音,“聽什么?”
“左上方。”丑丑說。
我再一次凝神去聽,那里似乎有隱隱的風鈴聲。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還是數日前,在油漆廠驅邪的時候,走陰婆婆入陰許久未歸,當時我就聽到了這么一陣類似風吹鈴鐺的聲音。
“是風鈴聲。”我說。
丑丑看著我,搖搖頭:“不是啊,是誦經的聲音。”
奇怪,為什么我們聽到的不一樣。
丑丑來了精神,掙扎著站起來,說咱們上去看看。我一想也行,反正逼入絕路,怎么都是個死,就當陪著她玩了。
我們一前一后攀上了斷崖,這斷崖角度很直,卻并不難爬,上面遍布凹凸不平的石頭。我們很快爬了上去,等爬到了,我眉頭一挑,這里竟然有個洞!周圍很多的灌木,叢叢挨挨在一起,洞口雖說離著不遠,可要過去也挺費勁。
丑丑在前面用手扒拉開那些植物,我在后面跟著,好不容易爬到了洞口,這一看我們就愣了。
這個洞不高,勉強一個人蹲著能進去,月光中,能很清晰地看到洞里停著一口棺材。棺木朽爛,已經石化,里面的東西都流了出來,地上是一灘黑森森的玩意,不知道是尸骨還是什么。
到了洞口,我凝神去聽,風鈴聲愈加的清晰。丑丑扶著兩側的石頭,身子一矮鉆了進去。我在后面也跟了進去。
我們兩個一前一后進到洞里。這個洞真是有意思,像一個直筒橫著放,里里外外高度沒有變化,很像是專門為棺材開鑿的。
我們到了洞里,丑丑撿起地上的黑東西看了看,我沒敢碰,確實是尸骨,不過已經風化了,不知其中過了多少年。
“沒想到這里還有懸棺。”我說。
丑丑問懸棺是什么。
我告訴她,在中國長江流域的沿岸有一些高崖,當地有習俗,人死后入棺,然后把棺材運到懸崖的天然洞窟里存放,名為懸棺。至于為什么往那里放,我就不知道了。
丑丑點點頭:“這里也是懸棺。”
我有些想不明白,此處恐怕幾十公里之內都是原始森林,看不到有住家的存在,這口棺材是誰放進來的?
丑丑蹲在地上,仔細傾聽,用手指了指里面,我也凝神停了一會,能確定風鈴聲在那。丑丑聽到的誦經聲和我聽到的風鈴聲是同出一源。
她慢慢過去,這里十分逼仄,她過去了我只能在原地呆著。就在這時,洞口忽然傳來“呵呵呵”的一連串怪聲。
我嚇得頭皮發炸,趕緊側身躲在石頭后面,小心翼翼往外張望。
外面的月亮紅得詭異,一片如血般的紅色中,半空懸浮著一顆長發披散的腦袋,它就在洞口徘徊,嘴里發著“呵呵”的笑聲,眼睛直直地瞅著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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