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兒
陳然已經(jīng)坐下午的飛機(jī)回到了H市，臨下班前收到短信知他已平安抵達(dá)。簡短地回了一個“好”字后我便不再多言，那是一個不屬于我與他的世界，我明白，所以一切都要謹(jǐn)言慎行。
喜羊羊這小妮子卻一心想著不辱使命為我張羅周末的相親事宜，我本就不喜這樣的方式，何況答應(yīng)過陳然，自是連聲拒絕，她好話說盡我也不動分毫，一來二去倒把她惹惱了。“李玥兒，你這人怎么這么擰巴呢？”她一把放開挽著我的手，瞪眼道，“叫你去見一下又怎么了，人家又不會吃了你！”
知她是一心為我，可我又如何能夠告訴她真正的原因，只得勉為其難地找著借口，“不是的，喜羊羊，我現(xiàn)在真的還不想考慮這方面的事情，既然如此，又何必跑去耽擱人家……”
“哎喲，我跟你說啦”喜羊羊一把截斷我的話，拽著我的手臂不厭其煩道，“沒有誰叫你去見個面就得馬上和人家成親，就當(dāng)作多認(rèn)識一個朋友嘛，有什么關(guān)系。你說你現(xiàn)在不想考慮這方面的事情，這沒問題啊，看得上眼你們就多聊兩句，看不上眼拍拍屁股走人誰也不攔你，好不好？”說著又板下臉，“我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還不給我面子，那就太不夠朋友了！何況你這樣讓我跟叔叔怎么交待？我可是當(dāng)著他面拍了胸脯保證的！”
我蹙著眉聽喜羊羊說完，臉上的為難都快擠到一堆了，唉，論嘴上功夫我哪里是她的對手，該說的能說的都已悉數(shù)倒光，此刻實(shí)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回絕她，咬咬嘴唇，我心一橫，信口胡謅道，“喜羊羊，我有點(diǎn)急事，先走一步，那個相親什么的，咱們后面再說，后面再說哈。”說完也不管她盯著我目瞪口呆的表情，抓起包落荒而逃。
幾秒過后，喜羊羊暴跳如雷的聲音從后方傳來，“玥兒！你！你！你個不識抬舉的小蹄子，算什么事嘛這！”一邊急得直跺腳，“氣死我了，氣死我啦！”我苦笑著咧咧嘴，頭也不敢回，只當(dāng)作沒聽見。
周六的早晨我卻醒得很早，上班之后生物鐘便很難分清工作日和周末，難得的假日也睡不深沉。習(xí)慣性地拿過手機(jī)，才想起并沒有陳然的短信，不禁一陣苦笑，這才多久呢，都已經(jīng)這般放不下了。自從和陳然在一起后，彼此在現(xiàn)實(shí)中難得有開懷暢聊的機(jī)會，短信傳輸便成了最常用的方式。這無聲的方塊雖然沒有音容笑貌的溫度，卻也可以將平日里當(dāng)面說不出口的情話在手指方寸間緩緩流出，事后還可以翻看回味，倒也別有一番柔情蜜意。
翻開陳然的消息，除了昨天抵達(dá)H市報平安，最近的一條便是一同看電影的那晚，他的軟語安慰和叮嚀——“丫頭，沒事兒，我明白的。你一個人回去注意安全。還有，能不能答應(yīng)我，這周末不要去相親，好嗎？”語如其人，現(xiàn)在讀來仍能感受到他對我的體諒和憐愛。忽地想起那天后來被他摟在懷里聽著他少有的霸道口氣，言語間“我的女人”脫口而出再自然不過，臉上竟紅霞飛起，卻又有絲絲甜蜜在心中蕩漾。我把頭縮進(jìn)被窩，呢喃著“我的女人，我的女人”，輕“呀”一聲，瞇著眼自己都不好意思笑出了聲，轉(zhuǎn)而又聯(lián)想到“我的男人”，更覺臉燙得似要燒起來，立馬一骨碌爬起，蹭蹭跑到洗手間，捧起一抔水澆到臉上，拍打了好幾下，方才漸漸平靜下來。
望著鏡子里的自己，蓬頭垢面下有水潤的緋色在臉頰上浮動，人說戀愛中的女人會變美，此刻瞧去，盡管身著睡衣一臉惺松，那眉眼間的嬌羞楚楚卻是掩也掩不住，還帶著一絲半縷慵懶的味道，真真一個可人模樣！連自己看了也不禁心下一動，想起陳然那日吟詩調(diào)侃，“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dú)立”，在他眼里，我竟也是佳人呢。“女為悅己者容”，我這般由內(nèi)到外的變化不都是因?yàn)殛惾幻矗谑潜愀X不能枉顧了他的一片苦心，即便在相親一事上得罪了喜羊羊也不后悔，找機(jī)會在其他方面補(bǔ)償她吧。
思及此，便也不再為昨日拋下喜羊羊一走了之而耿耿于懷了，吃完早飯，略微收拾下家里，很快便到了中午時分。我正準(zhǔn)備做飯，手機(jī)鈴聲突然響起，有那么一瞬間我竟有些心神蕩漾，會不會是陳然的電話，一把掏出來，卻見喜羊羊的名字在屏幕上耀武揚(yáng)威地閃個不停，不禁自失地一笑，真是想陳然想瘋了，時時刻刻都盼著聽到他的聲音，唉，轉(zhuǎn)念又想到陳然此刻陪在小娟姐身旁，又怎么可能給我打電話，無奈地?fù)u搖頭，按下接聽鍵，卻聽見喜羊羊火急火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直棱棱地?fù)涿娑鴣怼?br />
“玥兒，不好了，哎喲，我肚子疼得不行，怎么辦，快來救我，哎喲！”
“喜羊羊？你怎么了？！”有點(diǎn)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將手機(jī)拿到眼前，的確是喜羊羊的來電，忙催問道，“你怎么了？啊？”
“哎喲，我肚子疼，我在外面，不知怎的突然肚子就疼得不行……”喜羊羊的聲音殺豬一般斷斷續(xù)續(xù)傳來。
聽她那叫聲真讓人心驚膽顫，我不禁一凜，“你現(xiàn)在在哪里？沈經(jīng)理呢？怎么會突然肚子疼？！”
“沈大志那臭小子不知死哪里去了，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哎喲，我在，嗯，我在有緣居餐廳，6號包間，順風(fēng)路上，你快來救我啊！快點(diǎn)，哎喲……”喜羊羊似乎連話都說不含糊了，只在電話里一個勁地催促。
“好，好，你別急啊，我馬上來，別慌，啊？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等我”我再不遲疑，掛斷了喜羊羊的電話，忙換好衣服拎著包出了門。來到大街上，我招了輛出租車，不到半個小時便趕到了有緣居餐廳。路上我試著撥打沈經(jīng)理的電話，仍是無人接聽。心里不禁納悶，沈經(jīng)理平時寸步不離喜羊羊，今天怎么這么奇怪，打這么多電話都不接。只是眼下也顧不得多想，進(jìn)了餐廳便直奔6號包間。
急匆匆地推開包間門，卻未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喜羊羊的身影。只見裝修雅致的房間中央坐著一位書生氣十足的男子，他的身材并不魁梧，深藍(lán)色的西裝修飾出精干硬朗的氣質(zhì)，無框眼鏡下一雙眉眼炯炯有神，正溫和地同旁邊的人說著什么。見我推門而入，略一愣，便似了然般站起身，對我微微一笑。我不禁怔住了，往旁邊一看，那個在電話里呼天搶地的喜羊羊此刻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再安好不過地對我擠眉弄眼，她的旁邊，那個對她呵護(hù)有加的人不是沈經(jīng)理又是誰！
大概有幾秒的怔忡，我終于恍然大悟，這小妮子竟然為誆我出來相親無所不用其極啊！虧我還一路焦急擔(dān)憂忙得跟什么似的，沒想到一不留神就遭了她的道，怪不得陳然總說我太善良太好騙。此刻望著對面起身的男子一臉溫和笑容，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恨恨地盯著喜羊羊，一時竟氣得說不出話來。
喜羊羊見狀立馬堆出笑臉，走上前一把挽住我的胳膊，在我耳邊小聲嘀咕，“大小姐，我知錯了，千萬息怒，千萬千萬，回去你讓我做牛做馬給你賠罪都沒問題，現(xiàn)在來都來了，就當(dāng)為了我，把這場面做全了，行不？啊？玥兒，算我求你啦！”
“你……”我眉頭都擰到了一堆，正欲發(fā)作，卻聽得沈經(jīng)理笑著招呼我道，“小李，咱們都等著你呢，可算來了，快過來吧！”
看著沈經(jīng)理熱情地起身讓座，身旁喜羊羊一臉諂笑，我一肚子氣卻發(fā)不出來，無可奈何下只得作罷，懊惱地對喜羊羊道，“吃完飯我立馬回去。”
“行，行，行，絕對沒問題，放心放心，我保證”喜羊羊聽得我說，如蒙大赦，立刻轉(zhuǎn)過頭露出如花笑顏，對著那站著的男子道，“唐海，這是我的好朋友李玥兒，咱們公司行政部的筆頭。”復(fù)又指著那男子對我道，“玥兒，這是沈大志的師弟唐海，現(xiàn)在在區(qū)政府辦公室當(dāng)文秘呢，人家也是一筆桿子，舞文弄墨可一點(diǎn)不比你差，你們正好可以多交流交流。”
聽得喜羊羊介紹，那叫唐海的大方地向我伸出手，“你好，李玥兒，很高興見到你。”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此刻饒是心里再不情愿，面子上也得周全，我只得伸出手?jǐn)D出一絲笑容，“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好，大家現(xiàn)在認(rèn)識了，咱們都是朋友，來，坐，坐。”沈經(jīng)理招呼著大家落座，喜羊羊也在一旁附和，“玥兒，人家唐海也是你們D縣人哦，你倆交集貌似還挺多的。”說完對我擠擠眼，我在桌下踢了她一腳，痛得她齜牙咧嘴地直瞪我，我也懶得理她，誰叫她隨隨便便亂點(diǎn)鴛鴦譜。
因著心里有事，饒是沈經(jīng)理和喜羊羊上天下地地滔滔不絕從中搓和，一頓飯我也吃得索然無味。那唐海卻似并不介意，一直保持著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席間添酒布菜對我倒是禮遇有加，想來政府部門辦公室的人，平時都跟在領(lǐng)導(dǎo)身邊，待人接物自是不在話下。雖然我不喜相親這樣的方式，但不得不承認(rèn)，這唐海一舉一動倒也算彬彬有禮，并不令人討厭。
一時飯畢，我本想搭喜羊羊和沈經(jīng)理的車走，誰知這小妮子借口要和沈經(jīng)理逛街，一個勁地攛掇唐海送我回家。明眼人一聽便知道是想為我和唐海制造機(jī)會，可我哪能堂而皇之接受，便一個勁地推辭說自己坐車回去便好。誰知那唐海并不知難而退，反而主動對我說道，“小李，就算是普通飯局男士送女士回家也是天經(jīng)地義，何況咱也算老鄉(xiāng)，你看現(xiàn)在這狀況怎么可能撂下你一人不管，走吧，這是我該有的禮貌，不用想太多。”說完對我微微一笑，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一時頗有些尷尬，唐海的話無可厚非，舉止也很得體，已經(jīng)非常照顧我的感受，再推辭就顯得過于不盡人情，正猶豫間，喜羊羊騰地湊上前來，接口道，“對對對，玥兒，人家唐海說得沒錯，讓你一個人回去我們也不放心吶，萬一又碰到搶東西的怎么辦”她一個勁地將我往唐海身邊推去，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去嘛去嘛，搭個車有什么，你不喜歡他咱下次再給你物色一個就行了，何必自己去坐車花那冤枉錢，有現(xiàn)成車不坐白不坐！”這小妮子帳算得精到這程度了，我也真是服了她，瞪她一眼，只見沈經(jīng)理和唐海都微笑地看著我，不急不惱，只等待著我的回答，心下不由一嘆，我咬咬嘴唇，勉強(qiáng)答道，“那好吧。”
“這就對了嘛！”聽我答應(yīng)，喜羊羊自是開心不已，回頭道，“唐海，咱們玥兒可就交給你嘍，你可得把人家安全送到家知道不？”說著緊一下沈經(jīng)理的胳膊，“出一點(diǎn)問題你師兄首先就饒不了你，是吧大志？”
“啊？哦，是，是”沈經(jīng)理笑瞇瞇地望著身旁可人答到，轉(zhuǎn)頭卻對著唐海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看得我們二人均是一笑。
第一次乘坐除陳然以外的陌生男子的車，我多少有些拘束，本就不是話多的人，一路更是沉默。唐海倒似并不介意，偶爾揀一些共同的話題聊上兩句，只為免我冷場尷尬，看得出他是一個體貼周到的人，終歸讓我放松了一些。
到了小區(qū)，我向他道謝作別，正準(zhǔn)備下車，他卻突然叫住我，“小李，”
我回過頭，有些不解地望著他，“嗯？有什么事嗎？”
“你看，咱們能不能，留個電話？”他望著我的眼睛似有猶豫，卻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我心里不禁咯噔一聲，實(shí)在沒料到他會想和我保持聯(lián)系，我覺得自己今天的沉默和推辭已經(jīng)表明了我的態(tài)度，他那般心思靈巧的人不會不明白，可他還是堅持說了出來，這讓我很是為難，我和陳然之間已經(jīng)夠復(fù)雜了，實(shí)在不想再有人來摻和一腳。
想到這里，我便抬頭對他道，“唐海，謝謝你送我回來。可能沈經(jīng)理和楊喜他們對我的想法有些誤會，他們是古道熱腸的人，費(fèi)心幫我張羅這些，我也特別感謝他們。但我現(xiàn)在確實(shí)還不想考慮個人感情方面的事情，所以，抱歉了。”
我一口氣說完，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拒絕別人，多少讓我覺得有些不安。唐海聽了我的話似乎有一瞬的怔愣，沉默半晌，溫和笑道，“小李，我倒是第一次被人這么絲毫不留余地地拒絕。”復(fù)又道，“本來我想著不論你對我印象如何，大家留個電話，做個朋友應(yīng)該是可以的。沒想到我連這點(diǎn)運(yùn)氣也沒有。”頓了頓，“沒事，一切隨緣吧，那就再見了。”說完對我伸出了手。
他沒有咄咄逼人的姿態(tài)，也給彼此留足了體面，客觀地說，從相親的角度來看，唐海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對象。可有了陳然的我，心里怎可能再住進(jìn)其他人，那些看起來很美的風(fēng)景，注定只能錯過了。想了想，我也便伸出手，微笑著與他握手道別。
看著唐海的車漸漸駛出我的視線，突然特別想念陳然，此刻的他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正如我想念他一般地想念著我。想著今天無端地被攪入相親飯局，不禁又對他生出一絲愧疚。我該不該告訴他呢？他是那么在意，那么千叮萬囑，如果知道了會不會生我的氣？要不還是算了吧，反正又沒發(fā)生什么事，那唐海我也拒絕了，何必再畫蛇添足地多此一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一架飛機(jī)從我頭頂轟鳴而過，我不禁抬頭仰望，想著明天晚上陳然也會乘坐飛機(jī)回到C市回到我的身旁，煩悶的心緒頓時一掃而空，只細(xì)數(shù)著分秒計算著他的歸期，再不去想今天陰差陽錯的相親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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