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兒

    在唐海的堅持下，我最終還是把電話告訴了他，可事后總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第二天上班沒多久，喜羊羊便神神秘秘地來到行政部，俯在我桌上撐著臉笑看著我，卻不言語。我見她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不知這小妮子心里又打什么主意，瞟她一眼，不冷不熱道，“有事快說，我忙著呢。”

    “嘖嘖，真是冰美人，怪不得人唐海吃那么多閉門羹”喜羊羊撇撇嘴，卻并不見生氣，忽然拋給我一個極婉轉的媚眼，用飽含著無限信息的聲音道，“哎，聽說你們互留電話啦？”

    我不禁抬頭，心里卻暗叫不好，這唐海，怎么跟個女人似地什么都往外說啊，這才24小時不到吧，居然喜羊羊都知道了。不由得一陣后悔，早知這樣，昨天無論如何也該拒絕他。面上卻不動聲色，“昨天去政府開會，辦公室組織的，簽到的時候自然會留電話。”

    喜羊羊聽得一愣，“啊？是嗎？沈大志問唐海的時候好像不是這樣說的啊”

    “哎，你們兩個怎么這么八卦啊？難不成還隨時調查我們的動向？”

    “那可不！”喜羊羊一拍胸膛，“我可是肩負著把你嫁出去的歷史使命的，當初要不是在飯店，我都給叔叔立軍令狀了，不過也沒關系，”她伸出兩根手指比劃著，湊近我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反正我時刻盯緊你，哎，我說，怎么樣，那唐海接觸幾次了？是不是感覺還是不錯的啊？”

    “喜羊羊，我們真的沒什么，我對他也沒有任何感覺！”我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望著她，這小妮子怎么就老不明白呢。

    “沒關系，沒關系，我明白我明白，哪有見一兩次面就有感覺的”喜羊羊一把打掉我的手，似乎了然一切的味道，“多接觸接觸就有感覺了嘛，沒事兒啊，一切交給我好了。”說著朝我擠擠眼。

    “千萬別！”聽得她如此說我更是后怕，“你就別添亂了！”

    “什么叫我添亂啊！”喜羊羊不高興了，斜我一眼，“我都給叔叔報備了，還不得有始有終啊？”

    “什么？！你跟我爸說了？”我不由得唬一下撐起來，“你怎么會有我爸電話？！”

    “嘻嘻，上次吃飯時留的，這不隨時要報告讓叔叔放心嘛！”喜羊羊沾沾自喜，一臉諂笑，“我這叫不辱使命，我盡責吧？”忽地又故作正經，“人叔叔聽說了唐海，覺得特不錯，你們又留了電話，嗯，一切都朝著良性方向發展，非常好，非常好，這樣我就放心了~”說著還似領導講話無限感慨地握著我的手嘆道。

    “你！……”我望著喜羊羊那幅故作姿態百毒不侵的樣子，真是又急又惱，卻又生生無可奈何。眼見著她對我做個鬼臉旋風一般轉身而去，心下暗自忖道，這唐海，無論如何也要敬而遠之了。

    可天不遂人愿，C市最近正舉辦工商峰會論壇，一時需要報送的信息、報告峰擁而至，與政府辦公室的聯系不自覺多了很多。而作為凱然行政部專司寫作的文秘，自然擔子全壓在了我身上，忙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和政府辦公室通上幾個電話，只是不知是不是巧合，每次接打電話的都是唐海，這讓我無形之中壓力倍增。

    可工作當前，我又如何能夠因私廢公，只得硬著頭皮與他周旋。不得不承認，唐海文秘組長的頭銜的確不是浪得虛名，他的文筆了得，知識面也很廣，每次需要報送的材料他都會提前給我一些寫作上的提示，完成后也會刻意幫我修改得愈臻完美，政府部門對地方企事業單位文字材料的報送都會有一個實際采用量的考核，這期間凱然的稿件頻頻出現在當地報紙與內部刊物上，倒是為公司免費做了不少廣告，我也因此得到了王浩三番五次的褒獎，直言等郭總陳總回來一定要請示他們給我發獎金。

    面對王浩的稱贊，我更多是一笑了之，明白這些不過是唐海特意照顧，實非自己的功勞。否則為何以前報送的稿件大都石沉海底，我相信自己的寫作水平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突飛猛進到采用率達90%的程度，所以怎可能沒有自知之明地居功討賞。而這照顧背后，是真的只是朋友老鄉情意還是其他，我說不好，也不愿去想，有了陳然，其他人對我而言都只是無關的路人罷了，既然我能掌控的只有自己，又何必去過多糾結別人的心思，我也阻止不了不是么？

    這樣想著，和唐海的接觸便放松了一些，畢竟目前的狀況無論公私都是避無可避，只盼望著峰會快些結束，我可以找更多借口減少與他的聯系。

    這天剛下班，便接到父親的電話，“玥兒，下班了吧？爸到C市啦，現在正在一江春淮南路分店，你快過來一起吃飯！”

    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啊？什么？爸，你到C市怎么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啊！”父親怎么突然上C市了，而且都不跟我打聲招呼，心中詫異不已，“你怎么又到外面吃飯了，和朋友嗎？”

    “嗐，你個丫頭，我來看看你不行么？”父親一哂，“知道你工作忙，我來了一次，認得路，省得你請假專門來接我。你快過來啊，咱們等著你吶！”

    “咱們？誰啊？”我不禁有些狐疑。

    “還能有誰，不就小楊和沈經理么”父親嗔到，“你說你這丫頭，爸叫你吃個飯怎么這么多問題吶？看人家小楊多好，知道我來了二話不說就拉著沈經理過來了，哪像你這么多話，你到底是不是爸的親閨女啊？”

    “玥兒，還不快過來，你看把叔叔都給惹生氣了！”喜羊羊的大嗓門從聽筒里傳來，我不由得眉頭一皺，這小妮子在場，又不知會折騰出什么花樣，看來晚上這飯是吃不好了。可父親都出面了，哪能推脫，只得答應著打個車直奔飯店。

    剛進飯店大門，喜羊羊的聲音便撲面而來，“玥兒，這兒吶！”循聲望去，喜羊羊站在包間門口用力地向我揮手。我點點頭，朝她招下手，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喜羊羊挽著我的胳膊笑意盈盈地和我一起走進包間，只見父親正坐在主位上和身旁的人談笑風生，另一邊沈經理熱情地為他添茶。定睛一看，那和父親聊得正歡的人，居然是唐海！

    我立馬回頭望向喜羊羊，眼里全是疑問和責備。喜羊羊卻毫不理會，只對我吐個舌頭，大聲道，“玥兒來啦！”，大家方才抬頭。唐海第一時間起身招呼道，“玥兒，快過來坐，叔叔都等你好久了！”

    我眉頭一皺，唐海什么時候開始叫我玥兒了，這般親昵的稱呼，在我心里只是父親和陳然的專利，此刻從另一個男人口中叫出來，讓人無端地抗拒。

    臉上陰晴不定，我只得敷衍著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爸，怎么今天都不說一聲就約著吃飯了。”

    “我說了你還能來嗎？”父親又好氣又好笑地睇著我，“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啊，小楊都跟我說了，要不是人家想方設法地連生病的借口都搬出來，你還死活不肯出來見人呢。”說著又轉頭對唐海道，“小唐，我這丫頭就這倔性子，你多包涵。”

    “沒關系的，叔叔，我都明白。”唐海一邊回答一邊溫和地看著我，“玥兒性格文靜內向，其實挺好的，我自己也不是那種外向的人，平時生活也簡單，所以很能理解。”雖然是回答父親的話，可我總覺得他似乎有意在說給我聽。咬咬嘴唇，回避掉他的目光，只作不覺。

    “所以才把玥兒介紹給你嘛！”喜羊羊一把接過話頭，洋洋得意“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師兄和我可是把身邊的人捋了好幾遍，才篩選出你這個重點培養對象的！”

    旁邊的沈經理點頭稱是“這點小喜倒說得沒錯，師弟，你要加油。”

    唐海微笑著聽完，并不急著言語，只偶爾看我兩眼，仿佛在思考著如何得體地回應。

    喜羊羊卻兀自不管不顧地滔滔不絕，我聽得忙扯她的胳膊，她一把打掉我的手，“哎呀，玥兒，今天叔叔都來了，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說著將筷子往桌上一擱，“實話跟你說吧，叔叔是我請過來的，唐海也是我叫過來的，就是為了讓叔叔過過目，檢驗一下我這辦事的效率和成果，只要叔叔滿意，你倆就可以沒有后顧之憂便宜行事了唄。”完了一臉諂媚地望著父親笑道，“是吧，叔叔？”

    “對對對，小楊說得太好了！”父親竟拍手稱贊，“小唐，既然小楊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今天玥兒也在這里，當著你們的面，叔叔就把話撩這兒了，叔叔對你非常滿意！這之后哇，就要看你的了！”說著拍拍唐海的肩，“叔叔給你透露點兒信息啊，我這丫頭，對感情一事啊，又木訥又被動，要打動她啊，必須得主動進攻才行，而且還要攻勢猛烈，持之以恒，你在這上面還是得外向一點兒！”

    “爸！”我急得一口截住父親的話，“你們說到哪里去了！”

    “說到哪里？不就在說你嗎？”父親被我問得一愣，“女兒，你要是稍稍積極一點兒，你爸我何苦操心至此？”說著轉過頭對唐海道，“來，小唐，別管她，咱們繼續說。”

    望著這幾人自顧地你來我往唾沫橫飛，我真是束手無策，礙著唐海在場，又不好發火，只得悶悶地低著頭，無論他們說什么，只作充耳不聞。

    “好的，叔叔，我記下了。”唐海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似鄭重無比，只見他端起酒杯，“叔叔，這杯酒敬您，謝謝您對我的認可，我會努力的，請您放心。”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頭對沈經理和喜羊羊道，“師兄，嫂子，先吃飯吧，菜都涼了，我看玥兒一直都沒說話，估計被咱們說得都不好意思了，女孩子面淺，咱們聊點其他話題。玥兒，這些菜都合你口味嗎？”

    我正舉著一雙筷子在碗里胡亂翻攪著，沒想到唐海會突然問我，抬起頭，正對上他濃黑的眼睛，經此一頓飯，已是蓄滿了別樣的味道，讓我心底慌亂不已，支支吾吾道，“啊？嗯，嗯，還行，挺好的”

    “唐海，告訴你，玥兒最喜歡吃鐵板魷魚了！”喜羊羊這小妮子真是，她不說話會得病么？

    “哦？是嗎？”唐海聽聞，立馬叫來服務員，讓再加個鐵板魷魚。說完轉頭對喜羊羊道，“謝謝嫂子，我記下了。”

    我忙推辭道，“不用，唐海，真不用，這么多菜，我都已經吃飽了。”說著對旁邊擠眉弄眼的喜羊羊一瞪。

    “沒關系，慢慢吃。”唐海的聲音似乎永遠都是那么溫和。這點其實和陳然有些像，可就算再像，他們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此時此刻，望著服務員新上的鐵板魷魚，肥美飽滿的肉質在燈光的照射下泛著亮燦燦的油光，我猛地想起那個夜晚，陳然在風雨中為我送上鐵板魷魚時的欣喜與感動，眼角一熱，忙低頭喝口水掩了過去。

    陳然，他現在在干什么呢？離開C市已經一個月了，他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我好想他。

    手機鈴聲響起，我掏出來，屏幕上竟豁然跳動著“陳然”的名字，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騰地起身，倒把其他人嚇了一跳，我尷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再顧不得其他，我拿起電話走出包間，走到酒店外面的大街上，定了定心神，這才按下接聽鍵。不待我開口，陳然急切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玥兒，我下周末就回C市，你好嗎？……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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