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兒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記憶還停留在郭總推門進入的那一刻,我倒在陳然懷里巧笑倩兮的模樣,聽他胡謅被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又如何如何,我知道他是玩笑,可即便是玩笑,落在我心里也覺甜蜜滿滿。看來無論我如何推辭和否認,終究還是想與他得一個圓滿。
所以當郭總推門而入的時候,有那么幾秒,我仿佛覺得時間停在了當下,周遭的一切都定格成了扭曲的影,搖搖晃晃看不真切。幾秒之前的那個世界瞬間如最上等光滑的絲綢,外力輕輕一提,倏地一聲便抽離而去,露出下面冰冷的嶙峋的真容,叫人望而生畏。才發現,原來我一直都站在原地,從未離開。
郭總冷冽的眼神,如劈頭而來的極寒冰鞘,將我凍在了當下。不是沒想過被人知道的情景,只是從未意識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竟然還是在公司,在陳然的辦公室!真正讓人覺得諷刺!我平日的謹慎小心到哪里去了?在公司之外我都那樣小心翼翼,如何今天在眾人眼皮之下還這般大意?我只知道,當我早上站在小區門口翹首以盼陳然的到來結果卻是唐海出現在面前要送我上班時,我那樣的緊張慌亂,擔心陳然撞見,又怕再引起唐海的誤會,六神無主間只得打車匆匆而去;當我收到唐海的消息得知他竟是送花之人時,才體會到“啞巴吃黃連”的有苦難言;當我滿心歡喜走進陳然的辦公室,卻聽到他用冷漠的失望的聲音對我說出“欺騙”二字時,我內心的驚懼與恐慌如六月飛雪,讓人徹骨冰涼……是這樣吧,手足無措間我再顧不得何時何地,忘記了所有后果意外,任由自己全盤托出心中一切,任由陳然攬我入懷,只覺此時再沒有什么比他的懷抱更溫暖真實。
怪我,都怪我,如果我不是這般回避遮掩只考慮自己,如果我早對陳然坦陳一切細述他離開后的點滴,就不會有這樣曲折繁繞的誤會產生,也不會有陳然這番失望與心痛,更不會有今天突如其來被人撞破的難堪與驚駭!
即便陳然反復告訴我沒關系,不要怕,一切有他,要相信他,是的,我相信他,我當然相信他,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他。可我仍是怕,我手腳冰涼,我全身顫抖,那種真實的恐懼感讓我窒息,我不知道他將如何與郭總談論我們的關系,亦不知道郭總在這之后會如何看我,還有其他人,他們若是知道,我該怎么辦?又如何在公司自處?……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只覺全身上下都在汩汩冒著冷汗,如冰窖里積年的冰棱反復碾磨我單薄蒼白的身體,浸得脊背陣陣發涼。
此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著周遭熟悉的一切,忽覺像即刻將離我而去一般的陌生。窗外風和日麗,天空碧藍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綿白的云是輕淺的浮夢,托起人旖旎的情思。鳥鳴婉轉,齊著高低不一的玻璃墻斜斜飛過,只留下灰淡的影轉瞬即逝。夏日霽霽,光華流連,一切和之前沒有任何改變,只有我的心,已經在適才的猝不及防中七零八落,碎成一地的倉惶無措。
連續幾條短信鈴聲倒把我嚇了一跳,茫然點開,唐海的消息長短不一,鋪滿了整個屏幕,望去如鬼魅般白花花地張牙舞爪。
“玥兒,本來想給你個驚喜送你上班,沒成想似乎嚇著了你,害你落荒而逃,對不起了”
“玥兒,為什么今天不收我的花?紫色的郁金香不喜歡么?但我覺得紫色很襯你的氣質,你就像紫色的郁金香一般,清雅秀麗,靜謐端莊。‘雪河清清水,空谷幽幽人’,在我眼里,你就是杜甫筆下的空谷佳人。”
“玥兒,我很少對人說如此直白的話語,叔叔說得對,我是男的,應該主動一些。我本不是那般輕薄之人,但請原諒最近以來對你的所有唐突舉動,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我深感抱歉,但歉意之下唯心意真摯,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掩飾自己,玥兒,我想問問你,你覺得我這人怎么樣,你能試著和我交往看看么?”
……
我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拒絕搭車、拒絕收花、拒回短信的舉動刺激了唐海,讓他在長久以來的溫文爾雅和幾番鋪墊后,終于失了耐心般將所有心思托盤而出,問我要一個答案。即便此刻是在上班時間,他那樣一個謙謙君子,也有如此按捺不住的時候。看來這世間大多數男子,情意的交付都有時限的設置,誰也不愿意為一個不確定的結果浪費太多等待。是啊,年華似水,光陰如金,不可辜負,豈能蹉跎?連單身的唐海和王浩都明白,我和陳然,卻還故作糊涂地如此這般奢望個長久!
此刻望著這滿篇柔腸,我卻絲毫感受不到字里行間的深情,只覺字字刺眼椎心。剛經歷驚濤駭浪的我如何還能心平氣和地與他虛以委蛇。若是說遠一些,今天這一幕幕風起云涌追根溯底不正是因為他的出現么!從最開始的相親,到后來的偶遇,再到與父親的見面,一步一步讓我無端遭受牽連,他如何還能這般局外人般地表情示愛,卻獨留我與陳然在現實的風浪滾滾中應接不暇?!
縱然知道這番責怪很沒道理,但此刻驚懼交憤也不免遷怒于他,再按捺不住,我一把抓起手機,蹭蹭幾步沖上20樓天臺,初夏的日色已漸次張揚,耀得人有些發暈,我微瞇了眼,毫不猶豫地撥通了唐海的電話。
“喂,玥兒?”唐海很快接起,“你,給我打電話?”聲音里是受寵若驚的不確定和掩也掩不住的欣喜。
可盛怒之下的我哪還顧得了他是喜是悲,對著電話劈頭一陣歇斯底里,“唐海,我不喜歡你!你不要再說那些話再做那些事了!我有男朋友了!我愛他他也愛我!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好不好!!……”
“玥兒,你說什么?……我是不是聽錯了?……”電話那頭是唐海難以置信地喑啞。
“你沒聽錯,難道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我不喜歡你,唐海!過去,現在,將來,都不會喜歡!我有男朋友了!我有男朋友了!……”
我聲嘶力竭地喊完,仿佛要泄盡心中壓抑已久的痛苦與無助,連全身的肌肉似乎都隱隱作痛。待到周遭重新安靜下來,自己也不由得愣住了。剛才那個瘋狂吶喊的人是我么?那般不顧一切的不留余地,在外人眼里沉靜如水的我竟也有這般殘忍決絕的模樣?
天臺闊遠,視野極好,這個城市的高樓大廈一眼望不到邊。有習習暖風吹來,攪動我凌亂的碎發貼著臉簌簌地癢;頭頂偶爾掠過的飛機轟鳴陣陣,呼嘯間沒入了九重云宵。世界那么遼遠遙迢,我在澄明如鏡的碧空下數不清的鋼筋森林里漸漸隱成了一個再不起眼的小點。
唐海定是被我的樣子我的聲音嚇住了,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聲響,只所見他細碎的不均勻的呼吸聲似有若無地傳來。我仿佛突然醒轉,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和可怖,我是怎么了,站在唐海的角度,他對一切毫不知情,他只是在追求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無論送花、接送乘車、乃至今天的表白,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并沒有做錯什么,可我卻用那樣刻骨銘心絲毫不留余地的話語直直扎向他的心窩,刺傷他本就不見得有多強大的內心。一時羞愧尷尬不已,“唐海,我……”
“玥兒!”唐海一把截住我的話,“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你到現在才跟我說這些?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對,我就是個傻瓜!”唐海無可奈何的笑在電話那頭顯得無比壓抑和幽暗。我不知道他此時身在何處,只覺有呼呼的風聲伴著他起伏不平的憤懣洶涌而至,即便隔著聽筒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不甘。
“對不起,唐海”我望著廣袤蒼穹下一望無際的寂寥,回想起今日遭遇的種種,一時亦覺疲累萬分,“我……”
“別說了,玥兒”唐海的聲音漸次低下去,“請為我保留最后一點尊嚴吧”說完便在我的怔忡中掛斷了電話。
耳邊已是忙音陣陣,木然孑立的我,望著黯沒了光的手機屏幕,忽覺世事無常紛亂無章不管不顧地向我襲來,讓我無力招架。經歷了那么久的輾轉往復,那么長時間的回避躲閃,我終于還是對唐海說了出來,傷了他的心斬斷他的情,卻也為自己種下了無窮無盡的禍根。要不了多久,喜羊羊和父親便會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事實,他們定會一邊抱怨我對唐海的殘忍我的不負責任一邊極力堅持一睹這突然出現的“男朋友”的真容,屆時我又該如何應對?更甚的,如果在那之前我與陳然的關系便被公諸于眾,我又該以何種姿態去面對他們以至這個世界的眼光與拷問?……
前路漫漫,仿佛都是別人的陽關大道,我卻如一個迷失的旅人,站在無數條伸向遠方卻看不清方向的路口,費盡心力也尋不到屬于自己的那方似錦前程,再也抑制不住地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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