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然

    本以為給玥兒送花的是王浩，沒想到從沈大志和楊喜的口中竟冒出一個唐海的名字，讓我頗為驚訝，不由得問到，“唐海是誰？”

    “唐海就是玥兒的相親對象啊”喜羊羊一把接過我的話，沾沾自喜道，“陳總你不知道吧，唐海是沈大志的師弟，政府辦公室的，上次和玥兒爸吃飯，陳總你也去的呀，她爸不是拜托我們給玥兒介紹對象嘛，呶，就這個嘍，我和沈大志可是精挑細選才選出來的。”

    “哦？他們已經見過面了？”我不動聲色問道。

    “對啊，何止是他們，連玥兒爸都已經檢驗過關啦！嘿嘿，我還蠻有成就感的”楊喜恨不得將她的功勞一一表過，邊說邊指指遠處那束郁金香，“那花也是我出的主意，玥兒是我好朋友，我當然知道什么東西什么話最能打動她啦！”轉過頭又對沈大志笑道，“你這師弟倒挺會來事嘛，我只建議他送什么花寫什么話，他居然能舉一反三，來個日日鮮花贈佳人，哇塞，有哪個女的能抵擋住這樣猛烈的攻勢啊！不錯，不錯，孺子可教！”復又眨眨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看唐海這回八九不離十能成，你不知道，我聽行政部的人說，這花玥兒可是全都笑納了喲，現在全部門的人都知道玥兒有個天天送花的男朋友，還起哄著讓玥兒請客吃飯呢！”說完全然不顧我在旁邊只拉著沈大志的手臂喜笑顏開。

    我的心卻隨著楊喜的話一點一點往下沉，玥兒收下花想必是以為我送的緣故，可她從始至終也沒有告訴我有唐海這號人物的存在。即便昨晚我那般詢問，她也仍是選擇隱瞞。我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做，她明知我會介意，也明明白白答應過我，可在我離開的那一段日子里，當我正承受著喪親之痛和相思之苦，她卻違背對我的諾言和另一個男人吃喝聚會。聯想到昨晚玥兒言語間的閃躲，還有今天早上不明就里的倉促離去，心中不禁一慟，為什么？！怎么會這樣！

    “哎，哎，小喜，注意點，注意點”想是我的神色凝重，沈大志看我兩眼，一邊拍著楊喜的手一邊對她使眼色，“陳總還在這兒呢。”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陳總”楊喜這才發(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吐吐舌頭，一邊對我點頭哈腰，“嘿嘿，陳總，我們先上去了哈。”一邊推下沈大志，“走，走，咱們先走”

    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也顧不得應付身旁來往同事的熱情招呼，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路過行政部的時候，我看見玥兒已經坐在座位上神情輕松地整理著文件，我望著她的時候她也正好抬起頭來，發(fā)現是我，不由得一愣，隨后綻放出一個燦爛笑容，笑靨如花，佳人如畫，真美，真的很美。我微微一笑，不知自己刻意擠出的笑容看去是否怪異，只覺心中起伏滌蕩茫茫然一片不知所蹤，竟第一次地不愿多凝望一眼她的眼睛，略點下頭便快步離去。

    此刻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面藍天白云晴空萬里，忽覺那天際清明仿佛就在眼前，可伸出手卻什么也碰觸不到。一瞬間萬千心緒齊齊涌上心頭，再按捺不住，我撥通了玥兒的電話，“玥兒，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哦，好”玥兒的聲音一慣地柔美，帶著些許了然與羞澀，竟讓我的心輕輕一動，不自覺抿了嘴，我往后一靠，低嘆了口氣，一時竟不知道接下去該如何開口。

    玥兒敲門進來的時候臉上有嬌羞的紅暈，長發(fā)披肩，膚若凝脂，一襲長袖淡紫連衣裙，愈發(fā)襯得她縵秀婉約，仿若一支出水芙蓉含霜帶露。可不知是不是因為那郁金香的緣故，我今天對紫色無端地抗拒，即便玥兒這身打扮清麗脫俗，在我眼里也略覺刺眼。

    “陳……然，找我有什么事啊？”想是不知究竟是公事私事，玥兒還猶豫著如何稱呼我，待到終于喚出我的名字，她臉上那抹緋色似乎更濃了。

    我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清清嗓子，和顏悅色道，“丫頭，今天早上怎么自己走了？”

    “啊？”想是沒料到我會問她這個，玥兒有一瞬的怔愣，眸子里的慌亂一閃而過，“我看著時間有點晚了，擔心你過來接我可能會遲到，正好有輛出租車經過，我便直接上車走了。”抬眼看看我，小心翼翼道，“陳然，對不起啊，你生氣啦？”

    我輕輕一笑，“怎么可能。我還沒那么小氣”我把身子往后一放，讓自己盡量顯得放松些，盯著玥兒看了半晌，終于還是開了口，“我剛才在前臺看到那花了。”

    “啊？嗯，”玥兒有些不太敢看我的眼睛，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覺滑了下去，她每到緊張的時候都愛攥自己的衣角，看來這次也不例外。咬咬嘴唇，玥兒囁諾道，“今天我沒收那花……”

    我望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微低著頭，偶爾抬眼看我也似帶著些微緊張和不自然，時不時地咬咬嘴唇，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不由得心里一嘆，把頭轉向窗外，似乎不忍看到她這般倉惶的表情，“玥兒，你其實知道送花的人是誰對不對？”

    玥兒猛地抬起頭，仿佛不可置信般盯著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疑問與驚訝，“陳然，你怎么會這么說？”

    我緩緩轉過頭，坐直了身子，雙手交握放在桌上，望著她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波瀾，“玥兒，你還打算要瞞我多久？”

    我看見有密密的細汗從她的額頭滲出，如同一張上好的生宣，將她的臉暈成了大片緋紅，卻不是那鮮艷的明亮的紅，而是隱隱透著敗了的暗色，一如她此刻的表情，微張著口，不明就里卻又忐忑不安的模樣，全然愣在了當下。

    我垂下眼，輕輕一嘆，“剛才我碰到沈大志和小楊了，他們提到了唐海這個人。”

    玥兒的眼里似乎有光一瞬閃過，她忽地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陳然，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的聲音里有難掩的焦急與慌亂，“你要相信我！”

    我不知是因為自己近來遇到太多事情攪得心煩意亂，還是玥兒之前幾番隱瞞讓我耿耿于懷如刺在喉，總之，此刻的我竟未如往常一般對她包容體諒，輕輕推開她的手，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遠遠望著街上永不停歇的車水馬龍，背對著她道，“玥兒，我一直都相信你，正是因為我一直都相信你，才更沒想到你會騙我。”我的聲音平靜無波，卻透著只有彼此明了的悲傷和心痛。

    “不，不是這樣的，陳然，你聽我說！”想是從來沒見我對她如此冷漠的模樣，玥兒騰地站起來，竟少有地大聲疾言，“我從沒想過去相什么親，之前楊喜一力攛掇我都極盡推辭，那天她故意裝病讓我送她去醫(yī)院，我到了地方后才知道她是為了讓我去相親找的借口，但當時已在人前我實在沒辦法拒絕，包括后來我爸到C市來見唐海，都是她一手張羅，我全然不知情……”玥兒的聲音里已是帶了哭腔，“還有他送我花的事情，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我之前一直以為是你送我的……你剛才問我為什么先走，因為他早上竟然開車過來要送我上班，我怎么可能讓他送我，而且我，我也怕你撞見，情急之下我只好自己叫了輛出租車先離開……”

    玥兒的抽泣聲從背后傳來，我的心猛地一慟，轉過身，只見她雙目紅腫，淚眼汪汪地望著我。一只手攥著衣角，另一只手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連桌上擺著的紙巾也顧不得拿；有幾縷頭發(fā)不知是因為汗水還是淚水，濕濕地貼在臉上也渾然不覺。我眉頭一蹙，快走幾步到她面前，拿起紙巾替她擦去眼角的淚，“傻丫頭，既然這樣，為什么要瞞著我呢？”

    玥兒的淚卻似關也關不住地越擦越多，她接過我手里的紙巾，“我不想瞞你的，可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開口”紙巾已經濡濕，她卻顧不得換一張，“我知道你介意我去相親，而且我之前也答應過你，所以我怕你知道后會不高興。而且，而且我根本不喜歡那唐海，他對我就是個無關的人，我想既然如此，又何必告訴你白白讓你添堵。”復又抬起頭對我道，“可我沒想到他會那么主動，送我花，還要送我上班，我，我……本來以為不理他他就會知難而退，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玥兒說著又哭了起來，“陳然，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我該告訴你的，我不該瞞著你……”

    心下微酸，明白玥兒的猶豫，她這般左右為難說到底終歸是因為我與她的關系不可告人罷了。否則她何苦對相親對那唐海如此閃躲，大大方方地告訴世人她已經有了愛人不就一勞永逸了么？唉，一個月前我還能信誓旦旦地盡快許她婚姻，可如今這局面，面對玥兒，我竟也有開不了口的時候了。嘆一口氣，擁她入懷，抵著她的額頭溫言道，“傻瓜，我是那么沒有度量的人么？我當然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我只是介意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唐海這個人罷了。”緩緩扶起她的肩，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我們不是說過么，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彼此都要坦誠相待。我知道你是怕我介意才沒告訴我，可比起讓我介意，我寧愿你對我毫無保留，無論悲傷煩難，我都希望你能與我分享，讓我和你一起去面對，因為我們是對方心愛的人啊，愛一個人不就是要和他悲喜與共么，明白了嗎？”

    玥兒似心有所觸，她停止了哭泣，只含著一雙晶眸凝望著我，半晌點點頭道，“陳然，我明白了，謝謝你，我以后什么都告訴你……”想了想，她咬咬嘴唇，羞赧地看我一眼，復又低聲道，“我想這兩天去找那唐海說清楚，讓他不要再這樣了，你覺得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哈哈大笑，再次擁她入懷，“就是要讓那一眾覬覦者知難而退！”頓了頓，忽然湊近她耳朵笑道，“需要我出面的時候盡管開口。”

    “呀”地一聲，像是沒料到我會這般膽大，玥兒輕推一下我，嗔道，“我哪敢啊，被別人知道了就慘了！”

    心中隱隱一酸，玥兒的話將我適才心底的愧疚一語點破，突然一陣泄氣，我竟似賭氣般說道，“知道就知道，真知道了我就帶著你私奔，咱們有多遠走多遠！什么都不管了！”

    玥兒望著我半天沒有動靜，眼眶卻又紅了，爾后破涕為笑，點著我的胸膛道，“你啊，居然也會說這樣的話……！”

    “哎，我……”

    “陳然，你小子回來了都不說一聲，怎么樣，家里安頓好了吧？！”還未待我說完，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郭凱一把推開我辦公室的門正欲往里走，忽然看見摟著玥兒的我，眼前仿佛一道白光閃過，三人俱都愣在了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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