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一月,兩軍邊關交戰。
大楚軍隊失了主心骨,軍心渙散,燕國大軍自淞山一戰后也傷勢慘重,實力大減。
雙方激戰三月,楚軍頑強抵抗,決不讓步。終于在這一年的四月,燕王元弈主動求和,與大楚締結友好之邦。
當求和書送到楚洛面前的時候,他還是同意了。
一時的委曲求全換來全天下百姓的安康,換來大楚的穩定基業,在楚洛這個帝王的眼里,這還是值得的。
然而燕王元弈駐守邊關的軍隊卻并未退兵,求和的大臣千里迢迢跑到邊關追問細則才知,元弈要求在原本的條約上再加一條,要大楚的皇帝送公主到燕國和親。
聽到這一消息的楚洛氣得發怔,厲聲怒斥道,“這燕王簡直是得寸進尺!他已經年過三十,還要求取朕的公主!朕不允!”
“皇上!”周川半跪拱手,恭聲道,“燕國的軍力雖然不敵盛時,但我軍失了大將軍,兵力匱乏,如果再戰,只怕也是力不從心,燕王的條件雖然苛刻,但請皇上念在楚國百姓的份上,還需以國事為重!”
周川的話字字懇切,落到楚洛的耳中,卻是平添了一份傷感,他扶著龍椅,漠然出聲道,“那江陵王……還是沒有消息嗎……”
周川眼底一酸,沉沉出聲道,“末將無能,還請皇上降罪!”
楚洛心底沉沉一顫,面色慘白至極,許久才出聲道,“你下去吧!
和親的消息傳到后宮,人人都將同情的目光移向了淑儀帝姬。
趙南煙無處哭尋,只得到桃夭宮中尋了長安,哀哀哭求道,“求皇后娘娘向皇上說情,不要讓臣妾的淑儀去燕國和親,臣妾求您了,皇后娘娘……”
長安的雙眼被熬得通紅,她的一顆心早就懸在了生死未卜的楚瀛身上,根本無暇再去顧及這些。她望著哭得凄厲的南煙,淡淡道,“你別求了,求誰都沒有用的。皇上也沒有別的法子。燕王一日不撤兵,大楚就一日陷入危難之中。國難當頭,孰輕孰重,你也應該自己掂量掂量!
南煙一聽這話,淚水一下子止住,口吻驟然變得淡漠,“皇后娘娘,臣妾從未想過您竟然是這般無情。您與臣妾一同出身府邸,淑儀的閨名更是由娘娘所起,如今淑儀和親,娘娘竟如此放任,不管不顧嘛!”
長安的面色漸漸難看,還沒來得及開口,毓秀清亮的聲音便搶先一步響起。
“哎呦,修容可不是癡了?這樣的話怎可對皇后娘娘說?”鐘毓秀眼波一轉,立刻上前去扶住南煙,殷殷勸道,“皇后娘娘也是沒辦法,這和親是燕王提出來的,又不是皇上主動要求的。這修容不在皇上身邊可是不知道事情的利害,大楚差一點就保不住,用修容的淑儀帝姬來換大楚的太平,這不是挺好的嗎?”
南煙一把甩開毓秀的手,眸中清冷,“淑妃娘娘這話說得不痛不癢,既然淑妃娘娘如此為國擔憂,為何不讓月容帝姬前去和親?”
一提起月容,毓秀陡然變色,冷冷一嗤道,“月容哪比得上淑儀帝姬招皇上疼愛?淑儀帝姬剛剛入宮,就被皇上賜了封號,哪像我們月容,都已經十三歲了,卻還是被人喚著閨名呢。月容年紀小,還未到出閣之齡,皇上定是不會允的!
南煙面上的頹廢之色愈濃,她跌坐在地上,忽然沉沉落淚,“可是淑儀才十八歲啊,卻要嫁到燕國那種地方,給年過而立的燕王做妾,臣妾……臣妾實在于心不忍啊……”
“這都是修容自己做下的,怪得了誰呢?”毓秀厭惡地看她一眼,嫵媚的眸中隱著尖銳的冷光,“淑儀帝姬十五歲的時候,皇上便要她出閣,在洛陽城內尋個駙馬爺?梢皇悄恢睌r著,把帝姬耽誤到了今天,也不會碰上這一樁事。”
南煙氣得渾身發顫,用手指著鐘毓秀,厲聲道,“是啊,要是我當年狠一狠心把淑儀送了出去,那么今日和親的,就是你的女兒!”
“都別吵了!”長安站起身來,眼波并無一絲起伏,她端然著中宮儀態,朗聲道,“和親是國事,后宮不容置喙,本宮也無權干涉,你們都回宮去吧!
毓秀聞言站起身來,輕輕向長安福了一福,“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長安轉首望她一眼,忽然出聲道,“等等!
毓秀聞聲站定,目光坦然地望向長安,“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長安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一落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只見鐘毓秀身著大朵牡丹的煙紗碧霞羅,高高綰起的鬢發斜插鑲嵌珍珠碧玉步搖,以赤金與紅寶石的簪釵裝點,妝容繁麗雍容。
長安眸中一冷,不禁抬高了幾分聲音道,“這一年來戰亂頻繁,國庫支出大量用于軍事,后宮的俸祿一律減半發放,宮中女子不準使用金銀首飾。如果本宮沒有記錯,這連續一年以來,內務府都沒有再給榮華殿發放金銀珠飾和江南絲綢,那么今日淑妃你這一身,又從何解釋?”
毓秀一時語塞,臉色便有些發白,她微微啟唇,強撐著道,“后宮節儉,臣妾這身衣服和首飾,是娘家人送進宮里來的,難道這也是不許的嗎?”
長安面上閃過一絲詫異,目光逼近鐘毓秀,“既然是母家送來的東西,自然也沒有什么不許的。淑妃出閣前是尚書大人的唯一千金,自當金貴些。只是進了這后宮,人人恪守宮規,本宮之下,就是淑妃最尊,還希望淑妃嚴于律已,給后宮做以表率,不要失了分寸才好!
毓秀緊緊咬唇,克制了自己的心緒,緩緩道,“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眾人一走,長安的目光便沉沉一落,晚香會意,立刻上前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長安的眉心凝住了一絲疑惑,思忖著道,“本宮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今年江南已經停止進貢,可鐘淑妃身上穿的,卻還是時新的花樣。況且,本宮聽說,前一段時日軍事大量支出,國庫空虛,不僅后宮,連朝中大臣的俸祿都是減半發放,就算是尚書府再富庶,也絕不會到這種程度。而且本宮方才留心,不僅是淑妃,連她身邊的宮女穿戴都是無一不缺,實在是不得不令人生疑!
晚香眼波一動,“娘娘是懷疑尚書有匿?”
長安輕嘆一口氣,放低了聲音道,“官員貪污受賄,挪用公款是大罪,本宮也不敢妄言,你還是遞個消息給長平,讓他留心著點前朝的動靜吧!
晚香溫然頷首,“是,娘娘!
眾嬪妃一同出了桃夭宮的門,鐘毓秀不愿與她們同行,便故意放慢了些腳步。當她見四下無人時,便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呸,皇后還當真是賢惠起來了?本宮看她還不是為江陵王失蹤的事兒傷心著,便來拿本宮撒氣,江陵王早就尸骨無存了,她倒是一直掛念著!”
絳心聞言,立刻渾身一怔,寬慰著道,“淑妃娘娘可別這么說,前朝動亂,后宮便由皇后娘娘一人獨權,這關于皇后娘娘的話,咱們也不能亂說。”
毓秀嗔她一眼,憤聲道,“你平常替本宮做事兒的時候倒是挺大膽的,怎么這會兒卻怕起來了?她皇后敢做,本宮就是要說,等她哪天露了馬腳,本宮定要告到皇上面前去說說理去!”
話音未落,鐘毓秀便遠遠瞧著遠處走來一個俏麗的身影。
“這不是淑妃娘娘嗎?什么事兒惹得娘娘這般動怒啊?”沈長樂扶著怡香的手,盈盈巧笑著向毓秀走來。
毓秀銜著一縷怒氣,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用不著你在這里看笑話!
說罷,她轉身頭也不回地從長樂身邊走開了。
長樂望著她悄然遠去的背影,面上緩緩浮上一層稀薄的笑意,“怡香,你說淑儀帝姬和月容帝姬,皇上更疼哪一個呢?”
怡香微微一笑,“依奴婢看,淑儀帝姬是皇上長女,皇上疼淑儀帝姬更多些!
長樂媚眼斜斜,笑容便是一冷,“若是淑儀帝姬執意不去和親,那么你猜,皇上會選誰去呢?”
怡香面上的笑容立刻僵住,“如果淑儀帝姬不去,那宮里便只有淑妃娘娘的月容帝姬了……只是月容帝姬年紀還小,恐怕……”
“年紀小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皇上的意思!遍L樂的笑容和緩而溫柔,與她此時口中的冷漠并不相符,“這遠嫁說的好聽,是承載了楚國的榮耀,求得一方和平。可是說白了,不就是當作一顆棋子被人利用嗎?燕王有策反之心,這淑儀帝姬嫁過去,怕是也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保不準哪天就死在了燕國,再也回不來了呢!
怡香眸中一震,立刻道,“娘娘可別這么說,現在闔宮上下都盯著淑儀帝姬呢,這話可別被別人聽去了,再惹出什么亂子來!
長樂的眼波微流,嘴角的笑意盡是冷冽與不屑,“也是,萬一哪天被個有心人聽去了,再到皇上面前告本宮一狀,說本宮詛咒帝姬呢。罷了,總歸也不干本宮的事,本宮還有六皇子呢,何苦為她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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