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顛簸中轉醒時,眼前仍舊是漆黑一片,但蘇伊早已習慣了不能視物的生活,心中便少了幾分惶恐。只是不知怎的,她感覺頭痛欲裂,渾身也不好受,本就未痊愈的身子似是又虛弱了許多,現在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小海?”蘇伊試著發聲,只聽得自己嘶啞虛弱的聲音周圍安靜的環境中孤獨地回蕩,卻沒有得到小海妖的回答。
不安像一陣大霧,漸漸在她心中彌漫起來。
頓了頓,蘇伊又道:“南燭,你在嗎?”仍沒人回答她。她又喚了幾聲,回答她的卻只有無邊的寂靜……
蘇伊腦中一片混亂,因不能視物,無法辨清周圍的環境,心緒便更加雜亂無章起來。她只記得自己昏迷之前在聚集地簡陋的房中看護南燭,聽到屋外的腳步聲,剛想查看便傳來一股異香,接著她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難道是那股香味的問題?蘇伊以手扶額,雙眉微蹙,艱難地思索著,仿佛這樣可以減輕她的頭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為什么自己會昏迷,又為什么醒來之后只剩下了她一個人?是有人想要害自己嗎?可是自己初到這里,并不曾與誰結仇啊……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不斷在蘇伊心中涌現,試圖和不利的處境一起擊垮身心俱疲的少女。蘇伊只能強迫自己樂觀一點,往好的方面想——既然自己現在還好好地活著,就證明抓她的人暫時不會取她性命。她稍稍松了一口氣,起碼自己的生命安全目前是不需要擔心的。
可是……南燭和小海呢?他們在哪里?是安全的嗎?想到這里,蘇伊剛剛放松的心情再一次懸起來。
自己所在的這間“屋子”似乎正在趕路,因為她感覺到地面和墻壁都在有規律晃動。周圍又濕又冷,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發霉的腐味。這種感覺非常不好,但憑著這些特征,蘇伊可以斷定自己確實已經不在聚集地了。
不能坐以待斃,起碼要先弄清出周圍的環境,蘇伊心里想。她扶著墻想站起來,沿墻緩緩地摸索一圈。剛勉強站直了身體,便聽到“咔嚓”開門的聲音。蘇伊心中一緊,將臉偏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呦,醒來了?醒來的正好,不用我再費力氣把你弄醒了!”一個油滑世故的聲音傳了過來。
進來的這個人生得個頭矮小、賊眉鼠眼,卻正是和賀三做交易的人販子。由于他經常和不見光的地下交易者打交道,在販賣人口這個行業里混得如魚得水,再加上他頗具特點的外貌特征,便得了一個“黑老鼠”的外號。
他本人倒不十分介意這個外號,甚至以此為榮,因為他覺得老鼠黑白通吃,是對他能力的肯定。因此他身邊的人也就把這個稱號叫開了。長此以往下來,大家倒只記住了他的外號,忘記他的本名了。
“你是誰?這是哪里?”蘇伊警惕道。
“我是誰?我當然是你的主人了!”“黑老鼠”嘲弄地笑道,“這里是沐雪城的奴隸市場,你爹為了五兩銀子就把你賣了,還真可憐呢……”“黑老鼠”嘴上說可憐她,語氣里卻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我爹?”蘇伊疑惑道。沐雪城?醒來之后竟從臨風城直接到沐雪城了嗎……
“對啊,你爹不是賀三嗎?”“黑老鼠”不耐地反問道。由于蘇伊是這次買來的女孩當中唯一眼盲者,他對她的印象便深了幾分。
賀三?原來……如此。
蘇伊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她原本以為來到這個空間,雖然和伙伴分開了,但也還不算太倒霉,因為自己遇到了善良的南燭一家和流浪者們。她原本以為賀三只是脾氣有些暴躁,人有些小氣罷了,卻沒想到他竟然背著她將她賣給了人販子……
蘇伊自問到了聚集地后沒給大家添過太大的麻煩,甚至有時候賣藝賺的錢還可以減輕聚集地的經濟負擔。她對大家真心相待,問心無愧,滿以為將心比心,別人也會如此待她,卻沒想到……
一時間她心中交織著失望與憤怒,竟忘了自己目前和心情一樣糟糕的處境。
“黑老鼠”見蘇伊不說話,以為她知道真相后傷心過度,便對身后的人招呼道:“來啊,先把這個醒的拖出去,再把那幾個睡著的弄醒再拖出去!”
原來這里除了她還關著別人。至于其他人為什么會在她之后醒來,估計是因為人販子給其他人的*是足量的,而她由于是盲女,就連逃跑的能力都不具備,便放輕了*。
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如約而至,蘇伊這才驚醒過來,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右手去摸腰間的召靈笛,卻發現——笛子不見了。
“我的笛子呢?”蘇伊怒道。
“黑老鼠”卻好整以暇地笑了起來:“笛子?呵,我可沒見過什么笛子。”
蘇伊還來不及再問,已有兩個“黑老鼠”的手下沖她走了過來,她心下驚慌,對來人喊:“你們想干什么?別過來!”
出聲以后,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僅嘶啞難聽,而且小的可憐,根本不足以威脅來者。再加上身體虛弱沒有力氣掙扎,只能任憑這群人販子擺布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蘇伊感覺自己似乎是被人從一間封閉的房間里拖到了鬧市中。在這個過程中,她的耳邊不斷傳來年輕女子的哭喊聲和人販子粗魯的叫罵聲。蘇伊這才知道,被抓的原來全部都是年輕姑娘。剛才那名人販子說這里是沐雪城的奴隸市場,那么自己和這些女孩的結局便不容樂觀了。
之后,她便連同其他剛剛醒來的女孩們被一起關進了一個木制的大籠子。女孩子們的尖叫聲和哭泣聲不絕于耳。蘇伊靜默不語,她為了保存體力暫時放棄了無用的掙扎,只不小心在來的路上絆了一跤,相較于其他女孩而言,顯得乖巧順從許多。
木制的方形大籠子被人販子放置在沐雪城奴隸市場最繁華、人流量最多的地帶。籠中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瑟瑟發抖地縮在一起,一雙雙未沾事故的眼中滿含著恐懼。而籠外聚集起的人群則早已議論起籠中少女們的“賣相”好壞了,似乎對此種場景司空見慣。
蘇伊躲在人群中,不動聲色地將剛才絆倒時趁機抓在手中的泥土抹在了臉上,又斂了斂雙眸。有了泥土的掩飾,原本清麗出塵的小臉瞬間變得平凡無奇,一眼看去竟和個女叫花子并無二般。
人販子們熟門熟路地開始販賣少女,先是展示,后是報價,接著便看誰出的價格高。一個一個的少女,仿佛一件一件的商品,被人販子當街拍賣,接著被人們估價、購買,哭喊和掙扎都沒有用,商品是沒有決定自身去向的權利的。
那些買客們,有的買了姑娘回去做丫鬟奴婢,有的買了回去做小妾,還有的姑娘竟被青樓的老鴇買了去……
每達成一項交易,人販子的笑聲便比之前更加殷勤和燦爛一分,蘇伊的牙關也就咬緊一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為那些可憐的女孩做,她尚且自身難保,又怎么有能力幫其他人呢?
終于輪到蘇伊了,她被人販子粗暴地拉出籠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仍舊沒有言語,只在撞到地面時悶哼了一聲。她平靜地坐起來,雙眼無神地望向身前。她不知道此刻周圍圍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像看一件商品一樣打量著她。她既不掙扎,也不哭喊,只是坐著。她臉上沾滿了黑漆漆的泥土,衣服也臟兮兮的,看起來極其狼狽,卻又似乎置身事外。
人販子報出了價格,是之前賣出的所有少女中的最低價。他解釋道:“這個眼盲,我們就打折便宜大家了,有誰愿意出此價錢買下她?”
人群中傳來一陣竊竊私語,卻始終不見有加價的,人販子著急,又問了一遍“可有人加價?”
后才有個富態的公子哥出聲道:“眼瞎也就罷了,還弄得滿身泥垢,著實惡心人!而且現下她不哭也不鬧,沒有一點鮮活氣息,難不成是個傻子?我們費錢買個傻子作甚?”
富態公子哥的仆人道:“要是我家公子買了這樣的回去,還不得日日找人給她擦涕喂飯,算下來我們不是倒搭錢了嗎?這樣的貨色就算是白送給我家少爺,我家少爺都不要!”
“就是!”一執扇的黑衣男子附和道,“都說‘黑老鼠’的貨一向不差,怎的今天這個卻是這般貨色?難道‘黑老鼠’年歲大了,一雙老鼠眼也開始昏花了不成?”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笑聲。
“黑老鼠”聽到有人質疑他的能力,當即氣得臉色鐵青,意欲發作。剛上前一步,卻被身后的頭兒拉住了。
“做生意講究你情我愿,既然諸位都不喜歡這一個,那我們不賣了便好。”頭兒是個微胖的老頭,拇指上套個玉扳指,說起話來倒是沉穩斯文多了,只是即使他臉上堆滿了和藹的笑容,也始終掩不去他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的精光。
“只是——做生意就有做生意的規矩,齊老兒在這行當混跡這么多年,從未聽說過有白買白送的道理。”他說著,眼神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富態公子哥身邊的仆人,那仆人便閉上了嘴不敢再言語。
“好了,繼續吧。”頭兒道。說罷,他又吩咐“黑老鼠”派人將蘇伊送回了之前的地方。
坐在地上滿身泥污的少女卻依舊不言不語,雙眼無神,神情呆滯,只任憑人販子又把她拖走,整個過程仿佛失了魂魄般安靜,仿佛剛才被眾人議論的不是她而是別的什么人。
交易仍在繼續,剛才的小烏龍并沒有對目前的形勢造成影響。
只是人群中卻不知何時多了兩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一位著玄色衣衫,一位著墨綠衣衫。縱然二人衣著普通,相貌也平平,周身卻仍散發著華貴優雅的氣息。尤其是當先一位,在人群中猶如鶴立雞群,普通的相貌依舊掩飾不住卓然的風姿。
“王……公子。”墨綠衣衫的那位低聲對玄色衣衫的那位道,“卑職怎么覺得……方才那女子并不似癡傻之人呢?”
“觀色之功有所長進。”玄衣男子啟唇,聲音清冽好聽。
聽到被夸獎,墨綠衣衫的男子面露喜色,笑道:“多謝公子夸獎!”說罷又面露疑惑,“公子,依你之見,那女子為何要偽裝出癡傻的模樣呢?”
“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墨綠衣衫的男子默念著。不想玄衣男子說罷就轉身離開了這里。他便不再耽擱,也跟了上去。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