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神經見女人又給自己生了個閨女,本來就沒把女人當回事兒的他這回就更有理由出去耍神經了。他從自家沖出來之后,順著村口的那條路氣呼呼地往前走,終究要去哪兒,他心里也根本也沒有個底兒,走到哪兒就算哪兒吧。
就這樣,三神經撩開兩腿沒有目標地向前走著,忽然,他想起了集鎮上的那家油條鋪子。說是油條鋪子,其實也賣些面條大雜燴啥的,兩毛錢一碗的雜燴湯里面有不少的肉。也不知道開鋪子的家伙手是咋的個長的,他家的油條、面條和雜燴湯吃來來都很有味道。是自己肚子里沒有油水?那不是,別人家的油條趕不上他家的好吃,別人家的面條跟自家的面條味道差不了多少,別人家的雜燴湯跟他家的雜燴湯味道就差得遠了。
三神經說的集鎮上那個開油條鋪子的是一個胖胖乎乎的中年家伙,姓孫,腿腳不好,走起路來再平整的路面在他的腳下也顯得高低不平了。集鎮上的人不喊他老孫,也不喊他孫胖子,而是喊他胖孫子。由于三神經隔三差五地來胖孫子的鋪子里吃上兩根油條,或者喝上一碗雜燴湯,這個胖孫子掌柜就與三神經相熟了。三神經曾經問這個胖孫子怎么敢這樣開這個營生,就不怕挨批斗?胖孫子呵呵一笑,說集鎮上的地少,他又是個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殘疾,地里的活兒吃不了重,他找到集鎮上的生產隊隊長,死纏硬磨地要生產隊隊長找了大隊干部,大隊干部從生產隊隊長手里接了胖孫子的糾纏之后,就甩不開手了。胖孫子就一天到晚地纏著大隊干部哭鼻子抹眼淚地說了些他殘疾的苦處,大隊干部沒轍兒了,就答應胖孫子在集鎮上開了這個油條鋪子,并向胖孫子安排只管放心地開吧,不過,一年要向生產隊交八十塊錢,公社有啥事兒,大隊給撐著。胖孫子聽說交八十塊錢,又扯開嗓子在大隊干部面前哭開了。大隊干部左勸也不是右勸也不是,最后依著胖孫子的說法,一年向生產隊交十五塊錢。打哪兒之后,他瘸腿胖孫子的油條鋪子就在集鎮上開張了。這個瘸腿胖孫子也知恩圖報似的經常把自己燒好的雜燴湯用熱水瓶一裝,拎著就一高一低地送到大隊干部的家里。當然,他也沒忘生產隊隊長,也隔三差五與生產隊隊長家送上一瓶雜燴湯。就這樣,他的油條鋪子安安穩穩地在集鎮上站下了腳。
由于三神經經常揣上幾毛錢挨著集鎮上的鋪子品口味,在瘸腿胖孫子這里吃過一碗雜燴湯之后,就經常來這個鋪子里把身上藏著掖著的幾毛錢很大方地遞給瘸腿胖孫子,聲張地叫著要一碗雜燴湯。有時候身上的的錢多了點兒,還會在雜燴湯的后面喊上一句——再來兩根油條!
三神經摸了摸身上的衣裳,來回翻了幾遍,在一個貼著身子的衣裳口袋里,他摸出了一毛錢,這一毛錢是啥時候藏在身上的?他想了一會兒,獨自搖了一下頭,想不起來了。他瞅著手里的這一毛錢,皺著眉頭又在身上搜了幾遍,最后干脆把身上的衣裳脫了下來挨著衣縫兒小心地捏著搜,最終還只是剛才摸到的那一毛錢。這一毛錢能干啥呀?就半碗雜燴湯!
三神經最終還是沒有從身上的衣裳里再搜出一個子兒,很有些落心地把衣裳重新穿到了身上,小心地捏著手里的那一毛錢,兩個眼珠子咕嚕咕嚕一轉悠,就把那一毛錢又放進了貼著身子的衣裳口袋里,大踏著步子朝著十多里路之外的集鎮上去了。
“神經大哥,五天沒過來了吧。”瘸腿胖孫子遠遠瞅見三神經往自己的鋪子里來,豁亮著嗓子跟三神經打個很響的招呼。
“你個死胖子,啥記性呀!比窠浻惩扰謱O子伸出了三根指頭,撇著嘴說,“三天,三天沒來了,我都饞出口水來了。你個死胖子,干啥要把雜燴湯啥的做得這么好吃呀,勾人饞蟲在肚子里鬧,在嘴巴里鬧,在渾身鬧,鬧得人都不得安生。”
“三天嗎?我咋覺得不止三天了呢?”瘸腿胖孫子一個驚訝似的招呼著三神經進了自己的鋪子,一蹦一拐地給三神經拽了一條板凳,問三神經,“今天還是雜燴湯?”
“雜燴湯!要兩碗!”三神經發了財一樣大著氣兒回答著瘸腿胖孫子。
“咋?今兒神經大哥舍得破費了?”對于三神經要了兩碗雜燴湯,瘸腿胖孫子顯得很驚奇一樣蹦跶了一下兩條不一樣長的腿。
“啥舍得破費呀,不就兩碗雜燴湯嗎?還讓你這樣一驚一乍的!”三神經撇嘴笑了一下。
“今兒咋有空兒到集鎮上來了?不出工了?”瘸腿胖孫子開始蹦跶著與三神經張羅著往爐灶上添火動鍋了。
“今兒有事兒,請假了!比窠浶睦镩_始在琢磨著今兒這兩碗雜燴湯該咋的結賬了。
“有事兒了?”瘸腿胖孫子張羅著鍋灶應答著三神經的話。
“集鎮上那個瘦猴子欠了我幾十塊錢,讓我今兒過來拿,這不,剛從他家回來。我估摸著回去也趕不到飯時了,就給你個死胖子的雜燴湯的味道給勾過來了。”三神經很像一回事兒地說著這樣的謊話,看著瘸腿胖孫子說,“那個瘦猴子也是,家里又沒啥收成,還好偷偷摸摸地打牌賭博,上次輸了幾十塊錢,從我這兒拿的。不知他走了啥狗屎運,這幾天總是贏錢了。”
“瘦猴子?哪個瘦猴子呀?你說的是集鎮西頭的瘦子?”瘸腿胖孫子回頭問了一句。
“就是他!”三神經馬上就肯定地向瘸腿胖孫子回答說。
“沒聽說他打牌賭博呀?”瘸腿胖孫子往鍋灶里添了兩瓢水,回頭看著三神經,很迷糊地說,“那個瘦子是個老實人,咋也偷偷摸摸地打起牌來賭起搏了?”
“我說你這個死胖子,你腿不好使,心眼兒也不好使呀。你是放著明白裝糊涂,現在啥時候呀,民兵經常下去抓賭,哪個打牌賭博的不是躲在哪個旮旯里呀?這事兒能聲張?”三神經瞅著瘸腿胖孫子,向四周看了看,很神秘地說,“不是我跟你相熟,我還不說這事兒呢,萬一傳到了民兵的耳朵眼兒里,瘦猴子就倒霉了。你千萬不能往外說道這事兒!”
瘸腿胖孫子一個趔趄,瞪著三神經半天沒有說話,驚恐地半張著嘴巴點了點頭,嘴里模糊地說:“這事兒是不能往外說,萬一傳到民兵的耳朵眼兒里,是要抓過去坐黑屋的。倒是沒有看出來,瘦子還有這一口兒。”
“這是啥事兒呀,人家能敲鑼打鼓地四處招搖去?捂著還怕捂得不嚴實呢!比窠洷乐樕芫o張似的又往四下里瞅了瞅,聲音壓得更低了,說,“這個瘦猴子轉運了,這幾天贏了兩千多呢!”
“是嗎?看不出來他有錢的樣子呀。”雖說瘸腿胖孫子的鋪子里來來往往有過不少各色人物,但像今天三神經這樣跟他嘮扯的人還沒有過,有時候會碰到感覺稀奇的客人,想湊過去探聽稀罕,人家見他過去了,就會扯開話題,說些不疼不癢的胡扯的話。今天三神經把這樣要命的消息說給了自己,那是三神經把自己看成了貼心的朋友。想到這個地步,他不由得覺得三神經貼心了,知心了。就轉過身,又從旁邊的菜盆里抓了一大把碎肉扔到了鍋里,對貼心知心的朋友,就得實實在在地讓他多吃一些。
“你咋又往鍋里放東西?我就要兩碗!比窠浺娙惩扰謱O子又往鍋里扔了一大把碎肉,正著臉色說,“你別看我今兒要到錢了,就想多賣我兩碗!
“神經哥想到哪兒去了,今兒你跟我說了這樣要命的話,是把我一個瘸子看成了貼心的朋友,我多加點兒碎肉,就是想跟神經哥今兒晌午喝兩盅子。今兒晌午的飯我請你了,等鍋里的雜燴出鍋了,我再炒上兩個菜,反正晌午的飯我還沒吃呢。以前有誰把我瘸子看成個人物了?沒誰把我一個瘸子當一回事兒。今兒神經哥這樣對我沒有防備,說了那些要緊的話,我請你喝上兩盅子也算是我的心情!比惩扰謱O子用勺子在鍋里來回攪了幾下,撅起嘴巴往鍋里吹了幾口氣,然后勺子舀出些湯汁兒放到嘴唇子前面,嘴巴猛地一吸溜,勺子里的湯汁兒就騰空飛到了他的嘴里。他吧嗒了兩下嘴,皺起眉頭品著味道,然后用手里的一個抹布擦了一下勺子,自言自語似的說,“味道還好,不咸不淡的正合口味!
三神經看著瘸腿胖孫子得意地咂摸著嘴巴,心里也是一份的得意,他咋的也沒有想到瘸腿胖孫子會為他的謊話這樣看重了他。
“神經哥,咋的有段時間不見你帶著你那個相好的過來了?”瘸腿胖孫子很滿意自己的手藝,把鍋里的雜燴湯起到一個很大的湯菜盆兒里,端到三神經面前的桌子上,抬眼看了一眼三神經,逗笑著問,“聽別人說你那個相好的比你小不少吧,咋的勾上的?哪天得閑帶過來讓我瞅瞅新鮮?”
“死胖子,別瞎說!比窠浕仡^向旁邊瞅了瞅,說,“你知道就成了,別給旁人聽去了。知道現在管這個叫啥子不?男女關系,貪污腐化。”
“神經哥,你能貪污個啥子?又不是啥子領導!啥子腐化?男女關系的事兒打以前就有,西門慶還勾搭上了潘金蓮呢,那也叫腐化?那叫能耐!你這就是能耐! 瘸腿胖孫子笑了一下,說,“這個倒沒人能聽到,你看,現在這個時候也沒有人過來吃飯。還別說,第一次你來這兒吃雜燴湯的時候,我還真沒有看出來你還有這個能耐,讓人聽著就覺得眼饞的慌!
三神經見沒有別人在場,兩只眼睛瞇起來詭秘地對瘸腿胖孫子一下,一手在嘴巴上支起一個喇叭筒子一樣的手勢,壓低了嗓子對瘸腿胖孫子說:“告訴你吧,嫩著呢,比我小了十好幾歲呢。身上白白凈凈的,嫩得一掐能冒出水來!
“你這輩子沒白活!”瘸腿胖孫子很饞羨地對三神經說,“家里一個老婆,外面還有一個相好的,還年輕。我這輩子,苦了,就這兩條腿給耽誤了!
聽瘸腿胖孫子這么一說,三神經馬上就為他感到可惜地鎖起眉頭來,琢磨了半天,對他說了一句:“死胖子,不著急,等我踅摸著有合適的了,就給你牽個線兒!
“上哪兒踅摸呀,我這兩條腿,一長一短的,誰家會看在眼里?”瘸腿胖孫子向三神經苦笑了一下,“我這兩條腿牽扯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一個人的日子還都緊吧呢!
“這話說的,女人遍地都是!你有手藝,有這個鋪子,手里的零花錢活泛,哪個女人跟了你,那還不心里偷著樂呵呀!比窠浶χ鴵u了搖頭。
“女人能都跟你這么想就好了!”瘸腿胖孫子笑了一下,開始吱吱啦啦地在爐灶上炒菜。
三神經抬起一只腳放到屁股下面的板凳上,胳膊支到弓起的膝蓋上,下巴又放在胳膊上。他靜靜地看著瘸腿胖孫子在灶臺上上一把下一把地忙,手里的炒勺搗著鍋底咯咯啦啦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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