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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凰途之權相風華 正文 057 娘親

作者/別廣蘇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今天是天瀾十三年十月十二日,十六年前的今天,東陵北夷正式開戰。十六年后,這天下依舊不能安瀾。

    三天后,竹子前來復命。

    “大人。”他推門而入,衣袂飄飄,沁香襲人。

    楚葉埋首于一眾文案,頭也不抬:“來人,給我打出去。”

    “大……”竹子終結在一聲悶哼里,他捂著胸口退后兩步,微微苦笑,“兮回姑娘,你下手真狠。”

    兮回扛著棍子裊娜地立在檻外,神色得意,頗似門神。

    竹子在門外道:“大人,我有要事匯報。”說著他上前一步。

    兮回秀眉一挑,棍子舞的虎虎生風,砰一聲抵在竹子身上。

    這么挨了三棍之后,我聽見竹子笑了一聲:“兮回姑娘,我已讓你三招。事關重大,現在,卻不得不出手了。”

    話音剛落,兮回的棍子便猛地脫手,旋轉著咻咻射了出去,她向前一沖,然后凌空一個翻滾穩穩落地,抱拳一笑:“大人好身手。”

    竹子含笑重新邁入,兮回告退,順手關上了門。

    楚葉頭也不抬,:“你行啊,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竹子行禮:“怎敢。”

    他的眼睫長而濃密,這一垂眸,整個人都有了朦朧之感。

    楚葉拍下手里的文書,往后懶懶一靠:“說吧,查得怎樣了。”

    “這是大人的案宗。”竹子將手里的東西放到她面前,“我仔細校對過,無一紕漏。”

    楚葉點頭。

    “李將軍前日離京,次日抵達楓華,兵分二路。至今晨辰時,向北查至華元,途遇四股北兵,數目不下千人;向南查至尋相,途遇兩股北兵,數目百人。現已悉數殲滅,自損兩百,重傷七十。這是具體戰報。”竹子又遞上一紙。

    我接過來看了看:“李拾月帶兵向北,下一站陵拓關……自古關口乃兵家必爭之地,北夷潛伏東陵,此處必有重兵而候,這一仗恐怕打得慘烈。”

    竹子笑道:“殿下已經派兵支援,大人不必憂慮。”

    我不置可否。

    如果是別人,北夷的任何一人,哪怕北帝親征我都不會為李拾月擔心半分,但如果背后指揮者是……

    “褚云矜查得怎樣?”我放下戰況。

    是夜涼如許。

    月光鋪灑,天地一片清輝,滿院靜謐中,楚葉臥在墊了貂絨的榻上,身上蓋著薄被,手里捧著暖爐。

    兮回抱著小杉坐在不遠處,草叢里,兩人扒著泥土捉蛐蛐。

    “今天的月亮好圓啊!”吃糕點的當兒,小杉突然吮著手指頭道。

    “今日是十五,十五的月亮當然圓了。”兮回溫和的笑著,拿過小丫頭的手指,用帕子仔細拭凈。

    楚葉腦中流電突兀的閃過一句話:“每當十五月圓之時,大人將瓶置于月下,瓶口便會自然生出莖葉,開出花朵,維持三日不凋…………”

    褚云矜的上古月光瓶!

    “兮回,”楚葉道,“窗口的瓶子拿過來。”

    “大人在想那月光瓶?”兮回笑了笑,“褚大人這是信口開河呢。”

    說著她把瓷瓶送到楚葉面前。

    瓶口光鮮亮麗,別說花葉,草籽都沒有一顆。

    “瓶瓶!”我還未動作,對面的小杉已經一把將瓶子搶了過去,兩眼放光地拿在手里擺弄,一會顛過來,一會倒過去,還湊到瓶口往里面張望,滿臉好奇之色。

    瓶口幽深細長,小杉看不清楚,焦急地轉來轉去借月光。我們好笑地看著她,過了片刻,小杉突然驚喜的叫了一聲:“爹爹,里面有東西在發光!”

    她把瓶子倒了個個,使勁拍使勁拍,卻什么也沒有弄出來,皺著一張小臉把瓶子重新還給兮回。

    兮回拿到手里,暗勁一使,瓶體土崩瓦解,化作齏粉飄飄灑灑。她張開五指,雪白的手掌心里躺了三顆晶瑩的珠子。

    “這是什么?”兮回有些疑惑。

    楚葉拈起其中一顆,放到眼前細細地看,珠子龍眼大小,表面流光溢彩,內部朦朦朧朧,頗具神秘感,我一時間也不知這是何物。

    “大人,”下人前來報告,“御史大人求見。”

    楚葉將三顆珠子收入袖中,道:“讓他進來。”

    幾乎是話音剛落,竹子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他風塵仆仆,唇邊細碎的笑容也不見了,看我一眼,嘆氣道:“大人。”

    楚葉知道情況不妙了,掀開薄被站起來:“說。”

    竹子道:“李將軍,殉國。”

    楚葉猛地抬頭看他。

    “竹子,”楚葉道,“李拾月曾隨我征戰數年,無一敗績,你要想清楚了再說話。”

    “大人。”竹子上前一步,“李將軍在陵拓關安行疾斗,起初捷報頻傳。后來北夷更換指揮,那指揮,用兵如神,將軍裹血力戰,刀折矢盡,終是不敵。”

    他這話說得有些快,但楚葉每個字都聽清楚了。她拂著手里的爐子,緩緩道:“北夷更換的指揮姓甚名甚?”

    “不知。”竹子道,“據殘兵回報,此人年紀不大,約摸二十六七,是北夷凌云丞相一力舉薦提拔的。”

    楚葉道:“司馬瑾沒有增兵罷?”

    “還沒有。”

    楚葉把爐子交給身后的兮回:“帶我去見他。”

    “閣主。”兮回拉住我,微微蹙眉,似是擔憂。

    楚葉對她笑了一下:“這么大的是,我這個做丞相的肯定要去見一見司馬瑾。很快就回來。”

    兮回嘆了口氣,慢慢松開手。

    走了兩步,身上已是冷汗淋漓,楚葉感覺血液的腥味不停翻滾著沖上喉嚨,強壓之下,一陣陣難耐的反胃。

    竹子目不斜視,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足下輕點,兩人便凌空略起,流星般向御書房飛去。

    司馬瑾門口跪了黑壓壓一大片人,前排是于讓,陸湛,夏盡宣,謝益……個個全副武裝,涕泗橫流,我落下的時候,于讓正在那里砰砰磕頭:“殿下,請您下旨!臣愿帶兵前往陵拓關,為李將軍報仇!”

    “為李將軍報仇!”眾人悲呼。

    看見楚葉,呼聲倏地一滯,偌大一個院子,傾刻間落針可聞。

    “大人,”于讓抬起頭,他雙目通紅,前額青紫,哽咽著道,“李將軍他……”

    “大人!”陸湛轉向楚葉,深深叩首,“您勸勸殿下,大人,讓我們出兵吧!”

    “大人!……”

    楚葉視線微低,緩緩掃過一眾:“都起來。”

    “大人……”

    “起來!”我聲音一厲,“看你們這點出息,想發兵報仇,有膽直接帶人走,在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

    于讓低下頭,五大三粗一個漢子,聞言嚎啕大哭起來,變本加厲。

    這么多年的生死戰友,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撫平傷痛。

    “李拾月的死,決不會就這么算了,這是承諾。”楚葉放緩了聲音淡淡道,“還有一句話你們記著。”

    我偏頭看向司馬瑾房間窗戶里透出的光,轉身邁上臺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司馬瑾看到楚葉和竹子的那一剎,二話不說給了竹子一巴掌。

    “誰讓你告訴丞相的?”他聲音甚冷。

    “竹子知罪。”

    “滾下去,自領杖責。”司馬瑾寒著臉道。

    “是。”

    竹子轉身,楚葉瞧著他的背影開口道:“不必聽他的,你直接去我府上,事后我會找你。”

    司馬瑾看了楚葉一眼,沒有反駁,竹子便回身行了一禮,然后退下。

    楚葉走到窗口,伸手拉起簾子,然后來到司馬瑾的案桌旁,隨手拿了一張奏折看。

    “五天前,守城官員全被控制,事后我才知道,你帶著李拾月往東南去了。”司馬瑾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要查案。”楚葉道。

    “你現在做事都不用與我商量么?”

    楚葉瞥了他一眼:“你兇什么?”

    司馬瑾猛地回頭:“李拾月死了,他從來沒有敗過。小葉子,你是不是想說,你要去陵拓關,你要履行你的承諾,給外面那些將士交代?我告訴你,想都不用想!”

    楚葉“啪”地甩下奏折,冷笑道:“你把我弄回這西晉朝堂做什么?當花瓶一樣擺著看?他娘的司馬瑾,我就去定了陵拓關怎樣!”

    司馬瑾一把扣了楚葉的手腕,他眉間似籠著冰霜,力氣不自覺也大了許多,楚葉被他捏的生疼,強壓的氣血不自覺一松,嗆到喉嚨里,劇烈地咳嗽起來。

    司馬瑾立刻變了色:“小葉子!你別氣,我……”

    “還不放手。”楚葉擦著臉沒好氣道。

    司馬瑾默默地扶她坐下,轉手抵上她的后背,一股暖流順著就涌進了體內。楚葉緩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便開口道:“司馬瑾,我不是與你說氣話,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司馬瑾默不作聲,楚葉繼續道:“我不想瞞你,北拓兵主,很有可能是我的故人。”

    司馬瑾道:“知是何人?”

    楚葉道:“待我見了他,再告訴你。”

    司馬瑾道:“你這樣的身體,讓我如何放心。”

    楚葉道:“我自然不會親自上陣。”

    司馬瑾搖頭:“我不信。”

    他苦笑一聲:“可不信又如何,我是不敢攔你了。你何時動身,我同你一起去。”

    楚葉揚眉一笑:“行。”

    司馬瑾叫過方公公,在桌面鋪開詔書,提筆初擬:“花間,于讓,陸湛隨行?”

    “花間留下。”楚葉道,“他有別的用處。”

    司馬瑾筆勢一頓,抬起頭:“你的意思是……”

    “我早就說過,朝中有內患。你去陵拓關,少則幾周,多則數月,明晃晃的皇位放在那里,他們怎么可能不反!”楚葉站起來,緩緩負手,“那位北拓兵主,可是把一切都計算好了,我們何不來個將計就計?”

    司馬瑾的旨意頒下去沒多久,就有人求見。

    “殿下,宋國老請您和丞相大人墨閣一敘。”對方進門,三拜九叩,禮儀做到極致。

    宋國老德高望重,又是孤家寡人,今上特許他住在宮中,賜之墨閣,聽起來真是風雅至極。

    “這么晚了,國老還沒有睡么?”

    “還未。”那人恭敬道,“車攆已經在外備下,殿下、大人,這邊請。”

    司馬瑾皺了一下眉:“丞相大人身體不適,就不必去了。”

    “殿下,小人奉命傳話,這……”那人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國老相邀,豈有不去之理。”楚葉走到門口,回頭瞧了司馬瑾一眼,“走吧,別讓宋國老久等了。”

    車攆一路向南,駛入杏林,深處獨立的小閣露著半邊,遙望天臺,暗灰色的帷幔隨風輕舞。

    小閣門前只有兩個掃地的女仆,見到二人下攆,行了一禮后低頭繼續干自己的事。

    大門敞開著,楚葉和司馬瑾走進去,沒有看見人,身后隨行的下人做了個手勢:“國老在內堂”。

    來到內堂,宋國老果然立在那里,背對著我們,沉聲道:“殿下,您來了。”

    “見過國老。”司馬瑾作了一揖,聲音淡淡。

    “老夫可受不起殿下的大禮。”宋國老緩緩轉身,他手里撫著御賜的策王金鞭,一雙似清似濁的眼睛掃過我們二人,“聽說殿下準備御駕親征,好啊,頗有陛下當年的風范。”

    楚葉心里翻了個白眼,司馬瑾那不成器的老爹出了吃喝拉撒就是召幸嬪妃,有屁的風范!

    “李拾月死了,我們西晉可是損失了一員虎將。”宋國老嘆著氣開始痛惜,接著話鋒一轉,視線鎖定了楚葉,“李將軍去陵拓關,可是奉了丞相大人之命?”

    楚葉道:“正是。”

    宋國老道:“丞相大人,可有話要說?”

    楚葉大方一笑:“無話可說。”

    宋國老哼了一聲:“丞相大人離朝三年,如今又損一員大將,此去陵拓關,恐難服眾啊。”

    楚葉笑出了聲:“有殿下在,如何不能服眾?”

    宋國老臉色有些不好看:“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殿下,您就放心將兵符交給這樣的人,讓他來與北拓對抗嗎?”

    司馬瑾臉色也沉了下來:“楚葉是什么樣的人,大家有目共睹。沒有他,就沒有朕的今日,沒有東陵的今日!”

    宋國老冷冷道:“殿下已經被佞臣迷惑了頭腦。老夫把話放在這兒,兵符交給這個小子,可以,但必須立軍令狀!帶不回北夷兵主的首級,以軍法處!”

    “不可!”司馬瑾不假思索。

    “放肆!”宋國老桌子一拍,“看來殿下已經把陛下訓導忘得一干二凈了。策王金鞭在此,太子殿下,希望您不要再讓老夫失望。”

    司馬瑾聲音平靜:“軍令狀不是兒戲,國老,本宮知道您不喜歡小葉子,但本宮也有一句話:南山可移,楚葉不可動。”

    他說完這些話,外袍一脫,直接閉起了眼睛。

    楚葉摸了摸下巴,這個蠢貨,堂堂一國之儲君,難道還不如一根死人留下的鞭子么?

    眼見的金鞭對司馬瑾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楚葉上前一步,一把將鞭梢順到了手里。那鞭子當空飛舞,好像燃燒的蛇信,她抓住它,掌心登時一陣灼熱。

    “不就是軍令狀么?我立又何妨。”

    “小葉子!”司馬瑾刷地睜開眼睛,“你瘋了!”

    宋國老收起鞭子,叫人呈上紙筆、印章,司馬瑾欲攔,楚葉暗暗踢了他一腳,低聲道:“信我。”于是他不動了。

    楚葉執筆蘸墨,在宋國老面前正兒八經地立下軍令狀,然后很快和司馬瑾離開了墨閣,乘上車攆絕塵而去。

    路上,司馬瑾開口:“你若是后悔,我派人……”

    “派人做什么?殺了宋國老?”楚葉雙手懶洋洋地枕在腦后,抬眼看著天上的圓月,“放心,等我們從陵拓關回來,那老狐貍已經蹦噠不動了。”

    “你是說,國老會反?”司馬瑾眉頭緊鎖。

    “本來只是懷疑。”我道,“但他非要我立那勞神子的軍令狀,懷疑就變成了確信。”

    我放下手,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他這樣子,分明是肯定我不會把北夷兵主怎樣,但他怎么知道我不會?”

    司馬瑾沉默了一會,又道:“即使宋國老伏法,可軍令如山,古有諸葛亮揮淚斬馬謖,你要我怎樣為你開脫?”

    我笑道:“開脫什么?宋國老倒了,軍令狀就是一紙空文。實在不行,你來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貶我的官不就完了。”

    司馬瑾一下子黑了臉:“我還真以為你有萬全之法,說到底卻是以身試法。”

    他又嘆氣,反正他見到楚葉不是嘆氣就是皺眉:“我看看你的手,剛才竟敢這么抓鞭子,一定傷到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楚葉才感覺手上火辣辣的疼,低眼一瞧,左手掌心里橫了一道鮮紅的血痕,再伸右手一抹,血珠就糊開了。

    司馬瑾“啪”的打掉她右手:“別動,回去我給你上藥。”

    楚葉偏頭上下打量他一番:“司馬瑾,你以前可沒有那么好心。記得幾年前我在你的別院里中了一箭,你眼睛沒眨一下就給我拔了,那血飚的。你他娘的真是司馬瑾?”

    司馬瑾淡淡道:“人總是失去過才知道珍惜。”

    無邊無際的戈壁上,營帳一座連著一座,成千上萬的戰馬奔躍嘶叫,數不盡的矛頭耀月生輝,漆黑夜幕下燈火點點,兵將在迷宮一般的陣地中穿梭來往,卻依舊井然有序。

    千萬座灰色的營帳之中,聳立著一座黃綢大帳,營帳頂子以黃金鑄成,帳前高高懸著一枝九旄大纛,顯得頗為恢宏。

    我撩開黃綢的簾子舉步進入,司馬瑾正站在這大帳的中央,負著雙手凝視面前的沙丘圖,圖上紅旗昭昭,星羅棋布。

    “卿憑,你來看。”司馬瑾向我招了招手,我走過去,他指著沙圖上的一處道,“昨日我們就是在這里遭遇了北夷的小股軍隊,很顯然,對方旨在嘗敵。”

    我道:“試探過,就該真刀兵槍見了。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你可有應敵之策?”

    司馬瑾道:“這戈壁沙石茫茫,一片昏黃,我已派三千精兵埋伏戰場,衽席掩之。兩軍沖鋒之時,伏兵暴起,擲出馬刺。北軍不戰自亂,我等再乘勝追擊。”

    我道:“若北軍也有伏兵呢?”

    司馬瑾道:“前軍佯作沖鋒,后軍兩翼包抄,避開中路埋伏。”

    我道:“若北軍埋伏兩翼,雙面夾擊呢?”

    司馬瑾道:“馬尾縛帚,先鋒探路,伺機而動。”

    我笑了笑:“如果對手是南沂,你已有了必勝之算。但如今卻還不夠。”

    我伸手輕拂,一座座沙丘拔地而起:“可曾聽過蜃樓一說?”

    司馬瑾道:“略有耳聞。”

    我道:“戈壁自古是蜃樓多發地,依據天象,明日有雨。天時地利兩全,這人不和,簡直天理難容。”

    司馬瑾道:“你想怎么做?”

    楚葉道:“蜃樓幻象原本稀有,即便萬事具備也難以催發,但有了奇陣的輔助,我不但要它出現,還要放大千萬倍的效果!”

    司馬瑾一怔:“陣法,你…………”

    楚葉佯裝沒有聽出他話里的意思,道:“此陣我以前從未施展過,今日卻正好適用。道家曰:‘一生萬物’,一人幻化為四,四人幻化為八。入陣者虛實莫辨,有四面八方受敵之感。幻影重重,真身卻隱藏在山石之后,當然,這山石也是幻化而成。”

    我指著沙丘中的高地:“要想窺出破綻,必從高處俯視,所以這幾個制高點,你要搶先占據。”

    “我知道了。”司馬瑾微微頷首,他眸中帶了一絲詫異,“你的毒解了?”

    我應了一聲:“嗯。”

    要是告訴他沒有,得靠血飲啟陣環,他一準不讓我布陣。

    司馬瑾道:“那為何身子還那么差,武功也沒有恢復的跡象?”

    我斜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快的事。”

    司馬瑾凝視著我,像是在思考話的正確性,我暗道言多必失,袖子一甩:“走了。”

    五更時分下了一場短暫的雨,長夜將盡,西晉帝京方向的天空泛起魚白。漸漸地露出紅日,翻滾的火燒云與遠處重重屋頂連成一片。一只孤單的飛鳥沖進璀璨的光芒里,被燒融了身影,如同永生。

    楚葉孤身策馬立在高高的沙岡之上,下方是對壘的兩軍。茫茫戈壁像歷經千古的羊皮卷,流沙宛似磅礴海洋,摻雜著鋒利的礫石,偶爾有一截風干的楊木安靜躺在沙中,聽風過的呼嘯。

    西晉一方,前軍先鋒由司馬瑾統領;左軍由陸湛統領;右軍由于讓統領。前、左、右三軍各是三個萬人隊,后軍六個萬人隊準備應援。再觀北夷,人數、裝備都與西晉旗鼓相當。

    令中軍點鼓三通,號角聲響,戰鼓驚擂,前陣發喊,向前沖去。馳出數里,與北軍前軍短兵相接,北軍果然也是試探,真正目標在于側翼。

    于讓陸湛果斷放馬,一時塵土飛揚,北軍極為謹慎,大軍伏于山后,按兵不動。

    兩人似是中計,縱馬而越,率軍挺進。北軍將領見狀大喜,一躍而出,先切后路,成合圍之勢,將西晉左右二軍緊緊鎖住,逐個擊破。

    眼見形勢偏頗,就在這時,戰場景象忽地一變,西晉人馬生生多出十倍,各處山石變幻,恰到好處封死了北軍的進攻路線。不備之下,北軍左右馳突,登時潰亂。

    司馬瑾乘勝追擊,一時烽火彌天,箭如蝗發,刀劍閃動,煙塵之中鐵蹄奔踐,血流成河。

    激戰了半個多時辰,數萬名士兵輪番沖擊,司馬瑾部下數萬精兵傷亡約有千人,北夷敵兵死亡萬數。放眼望去,沙石上遺尸遍地,鞍上無人的馬匹四散奔馳,楚葉算了算時間,北夷的兵主也該找出破解迷陣之法了。

    果然,身后傳來了嗒嗒的蹄聲,來人過百。我牽著馬繩緩緩轉身,抬眼看向帶兵縱馬上坡的首領,微微一笑:“娘親,別來無恙。”

    一聲暗銀盔甲,一匹棗紅俊馬,長槍映日奪目,眼眸沉靜如海,楚葉面前的楚簫兒雖是女將,卻也鶴立雞群,端的是一瞥驚鴻。

    楚簫兒注視了楚葉良久,開口道:“阿葉,你的毒解了?”

    楚葉搖頭,伸出右手,捋起袖子,腕上有一條凝血的刀口:“血飲啟陣環。”

    楚簫兒偏過頭:“你不該來這里,更不該回西晉。”

    我只一笑,問道:“葉離師兄呢,他怎樣了?”

    楚簫兒淡淡道:“杖責一百,鎖于葆宮。”

    楚葉嘆氣:“放了他吧,葉離師兄是閑云野鶴,他有經天緯地之才,卻不會入朝為官。我也曾想將他留在西晉,委實不該。”

    楚簫兒淡淡道:“這要看師兄的意思。”

    我翻身下馬,緩緩走向楚簫兒:“是師父的意思,還是獨孤丞相的意思?”

    “站住!”一陣金屬交接的脆響,楚葉與楚簫兒之間頓時橫了無數刀戢。

    楚葉掃過北夷一眾將士,重新把目光落到楚簫兒身上,淡淡笑道:“娘親,其實你也來錯了地方。”

    楚簫兒微怔。

    楚葉道:“破陣之法,的確是登高而望。但這里真的是制高點么?”

    楚簫兒身邊的一位副將恍然大驚:“幻象!”

    楚葉點頭:“倘若真是高地,東陵怎會不派人嚴守,卻留我一個廢人在此?”

    楚簫兒張了張口,欲言又止,他身邊的副將先一步叫起來,急道:“不好,北軍大難!楚將軍,快將此人拿下,逼其破陣!”

    “陣法一旦啟動,誰也破不了,只等時辰一到,自動消散。”楚葉不疾不徐道。

    楚簫兒握緊了韁繩,視線落在戰場中央,眉頭緊鎖。

    “楚將軍,”一位北拓副將拱手道,“此人精通陣法,詭計多端,不可輕信,應當趁早拿下,押往北夷,再作定論!”

    楚葉看著楚簫兒,在瞞著司馬瑾布陣見他一面之前,她就料到這必然的一步。一旦到了北夷,她的身份很快就會暴露,到那時她將面臨的是真正的危機四伏,步步驚心。

    但同時,機遇與危機并存。北夷朝堂自古以神秘著稱,不論在北夷的哪個角落,總有她所能得到的有用信息。何況,她不能讓葉離師兄一人鎖在冰冷的葆宮。

    去,也好。不去,也罷。全憑她親娘如今的決斷。

    楚簫兒把視線從戰場收回,看了我一眼:“傳令下去,立刻撤兵。此人…………”

    她閉了閉眼,策馬掉頭:“帶走。”

    幾位副將相視一眼,下馬上來拉她,楚葉反手在雪青的馬屁股上拍了一掌:“去找司馬瑾。”

    山坡不陡,雪青長嘯著沖了下去,一名副將驚叫:“別讓馬跑了!”,同時張弓搭箭,瞄準雪青的背影。

    楚葉心中微凜,側身而攔,箭矢“嗖”一聲擦過手臂,射了個空。再看雪青,已經不見了蹤影。

    楚葉心中一定,司馬瑾看到雪青,必然能明白發生了什么。他是個理智的人,知道該怎么做。

    馬沒了,幾位副將無可奈何。他們一行皆為騎兵,不可能讓楚葉一個人在地下行走,楚簫兒便派人牽了一匹備用的粽馬給我,由兩位副將一左一右隨行監守。

    下了半坡,繞過一片狼藉的中央戰場,楚簫兒帶人回到了北軍的后方營地。路上楚葉聞知左右兩位副將分別叫趙光、周其。

    北夷這次慘敗,上上下下焦頭爛額,楚簫兒卻波瀾不驚,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殘局,重整旗鼓。我被帶到營地沒多久,就聽見教場上傳來震天喊聲,士氣一片高漲。

    楚葉在營地之中還算自由,只是走到哪里都有全副武裝的士兵跟隨。北夷的兵營與西晉格局類似,前兵后糧,主將居中,四面設有箭塔,明哨虎視眈眈。楚葉被安置在火頭營旁邊,午時越來越近,眾人已經開始在打理伙食。

    向左依次穿過步兵營、主將營和騎兵營,容納數萬士兵的宏大教場出現在眼前,密密麻麻的人頭多如螻蟻,在視野中層層相疊,一望無際。

    此時此刻,數萬將士神情肅穆,鴉雀無聲,他們共同凝望著一個方向,那座高臺,屹立著我天神一般的娘親的地方。

    緩緩地,楚簫兒開了口:“此戰敗北,將士損失五萬余人,我楚簫兒,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兩軍對戰,指揮不當,從而入陣太深,悔無所及。”

    “傳令,本將領責一百,自今日起,職降一級,以儆效尤。”楚簫兒掃過眾將,“立刻執行!”

    一百杖,即使楚簫兒內力深厚,完全挨下來,至少去掉半條命。

    數萬將士“嘩啦啦”地跪了一地,但在楚簫兒沉靜的目光中愣是沒有喊出一句求情的話。眾目睽睽之下,楚簫兒收戰矛,解戰甲,一身銀裝卸下,楚才看見她白衣上數不清的血跡。

    北軍慘敗,身為先鋒主將,娘親怎么可能不受一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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