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
十余名身強體健的護院聚集在后山新辟的騎射場。他們的目光比正午的陽光還要灼人。
田恕的臉被曬得發紅,握著弓的手也顫個不停。
數丈之外的箭靶在他眼里多出一道重影。
他想用手去揉眼睛,卻又怕惹來呵斥。
站在田恕身側的是一名勁裝青年。他的臉因經年累月的日曬變成了古銅色,和田恕紅潤的面龐截然不同。
“心靜、眼明、手快……”
勁裝青年的說話聲低沉而又冷靜。
田恕聽得并不清楚,好像有什么東西堵住了他的耳朵。
他越是努力,越是被一陣嗡嗡的響聲擾亂。
他只能閉上雙眼,認命地發出箭筒里的最后一箭。
毫無疑問,箭矢偏離了目標,扎進箭靶前的沙堆。
眾人的目光讓田恕感到窒息,他真想變成一陣風逃走。
然而,沉悶的騎射場里半點風也沒有,他連個推脫的借口都找不到。
“少莊主!”
他聽見這一聲呼喚,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里的弓。
田大管家對著一旁的勁裝青年拱手道:“岳先生,時辰差不多了,今天的功課就到這里吧!
姓岳的青年沉默不語,只是點點頭,兩手空空離開了騎射場。
護院們瞬時也撤走了大半,只留下幾名仆役清理射偏的箭和被曬得燙手的箭靶。
田恕失魂落魄。
田大管家喚了他幾聲,他都沒答應。
“唉……”
唯獨這嘆氣聲刺耳至極。
田恕心里一激靈,扭頭看向田大管家。
他喘著粗氣,顫聲問:“你也覺得我很沒用?”
田大管家沒有辯解,只是出聲安慰。
“騎術和箭術都需要日積月累的練習才能有一點成就。你從前學過騎術,現在的表現就很好,岳先生也夸你。在箭術上,你也……”
“夠了!我不想聽!”田恕突然粗魯地打斷了田大管家的話,“你不是說,我做了少莊主,想要什么都可以嗎?為什么我還要吃這種苦頭?為什么我一點兒也不開心?”
田大管家竭力保持著心平氣和。
眼前的少年表現出來的無知和天真讓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少莊主現在吃的苦頭,不過是在補從前的缺漏。只要過了這一關,你便能坐穩少莊主之位。到時候,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你騙人!”田恕怒斥一聲,述說起他的委屈,“岳先生根本不拿正眼瞧我,還有剛才那些護院,他們個個都在看我的笑話,個個都覺得我沒用、不配做慕玉山莊的少莊主。我病倒后,三爺失望透頂了吧?他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
說到這里,他竟紅了眼眶。
田大管家總算是明白了田恕心情低落的原因。
他暗暗松了一口氣,說:“三爺并不知道你病了。”
田恕一顆淚掛在眼角,怔怔地說不出話。
田大管家繼續說:“你少不經事,被嚇出病來,傳揚出去對你不好,所以我才設法隱瞞下來,將大事化小。三爺的案頭沒有小事。等你的病好了,三爺也不會再追究。岳先生是三爺為你請來的老師,你最好還是恭敬些。他說出來的話,會影響到三爺對你的看法。你就算學得慢些,也該做出一個勤勉的樣子!
田恕心中仍有不忿,卻不再怒氣沖沖。
“至于那些護院……他們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好手,心細、嘴嚴。你若是看誰不順眼,隨時可以打發走。沒有人敢看你的笑話。你是堂堂少莊主,應該習慣別人的注視!
田大管家說完這些話,看見田恕的神情和態度都變得和軟,以為田恕已經想通了。
誰知,田恕卻說出了一番出人意料的話。
“我聽你的。那些護院,我會習慣他們圍在我身邊、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只要……只要十一能留下來。我想要十一留在山莊里,留在我身邊!
俞十一很快就會被送回俞舟堂。田恕已經兩天沒有見過她了。
田大管家認為不妥,委婉說道:“我已經給過她機會,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她把慕玉山莊的消息出賣給外人,犯了不可彌補的大錯。若不給她一點教訓,她是不會長記性的!
田恕眼一閉,心一橫。
“只有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能感覺到自在,只有她……她明知道我是個膽小鬼,還不會嘲笑我!”
田大管家面上露出思索。
田恕不肯放棄,提出了他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作為條件:“我會好好學怎么做少莊主,我會讓三爺滿意的。你不要把十一送走,好不好?”
“少莊主,”田大管家在田恕的懇求下終于松口,“一諾千金,你真的能做到嗎?”
田恕連連點頭。
微風拂過,熱氣也終于有了消退的跡象。
……………………
入夜時分,容溪蘇醒的消息傳到了宿所北樓,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人。
“葛將軍有何貴干?”
王妧急于去見容溪,對突然造訪的葛束也不講什么客套。
葛束知道自己出現的時機剛剛好。
“末將奉命前來,向王姑娘請教一件事!
王妧心生疑惑:“奉命?奉誰的命?”
“總督府,魏知春魏錄事。”
王妧看著葛束的臉,想通了一些事。
“原來如此。請說!
“王姑娘放走容溪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王妧想起她說服趙玄時,葛束也在場。于是她反問道:“葛將軍不是知道嗎?”
葛束見此,語氣也變得強硬。
“既然王姑娘不愿意明說,那么,我便遵照魏錄事的吩咐,即刻把容溪送回州城!
“等等!”王妧連忙叫住正要轉身離開的葛束。
葛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微笑道:“魏錄事還說,放走容溪、等著她和容全父女相殘是哄小孩的把戲,只有公子才會相信!
但他不會說,他一開始也是信的。
王妧臉上一紅。
葛束有些得意,想著早點讓王妧認清情勢。
“須知人外有人。魏錄事英明睿智,什么事都瞞不過她。”
狡辯無益。
王妧承認道:“我原本也沒打算瞞著你們。只是,我想要的東西,容溪未必會給我。如果葛將軍愿助我一臂之力,那就最好了。”
話雖如此,她的心里卻在打鼓。
魏知春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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