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溪做了一個漫長的夢,醒來時卻只記得幾個殘缺的片段。
夢里有一群人圍繞著她。
他們說話時她也在說話,他們奔跑時她也在奔跑,他們舞動時她也在舞動。
他們和她共享著喜悅和悲傷,沒日沒夜。
直到,她看見那個戴著鬼臉面具的人……
不,她根本不知道面具之后是人是鬼。
或許,它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當它出現時,人群、連同一切悲喜的情緒全都消失了。
她陷入了混沌。
容溪已經忘了自己是如何醒過來的。
溫熱的水一杯接著一杯,被她灌進肚子里。
但她仍然感覺到口渴。
是王妧阻止她繼續喝下去。
“你喝得夠多了。”王妧奪走了容溪手里的杯子,將它放在床頭的暖壺旁。
房間里的燈因為她和葛束的到來多添了兩盞。
四面亮堂堂的。
龐翔和老五守在門邊。里里外外,無論什么動靜都能清楚落入他們的耳朵。
容溪恍然若失。有一剎那,她誤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腹中鳴響陣陣,她坐在粗陋的木板床上,腿上蓋著一張薄被。
“我餓了……”
蒼白的臉色將她臉上的紅色斑痕襯得分外鮮明。
王妧轉頭看了葛束一眼。
葛束點點頭,走出門外,沒過一會兒又折返回來。
王妧首先開口了。
她對著容溪說道:“我要告訴你一些事,希望你聽完以后還能有個好胃口。”
她的語氣并不和善。
葛束在一旁靜靜聽著,沒有插話。
“厭鬼降世是真的,我親眼看見了。”王妧說。
容溪猛地吸了一口氣,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王妧等她平復下來,又指著葛束說:“赤猊軍也來了。”
“真……”容溪一時情急,剛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又被嗆得咳個不停。
王妧為她倒了半杯水。
這一次,容溪只是喝了一小口。
“赤猊令在趙玄手里,你們鱟蝎部留守在哨崗和宿所的全部人馬已經被一網打盡。”
冷酷的話從王妧嘴里說出來,瞬時打消了容溪心底僅存的希望。
容溪支撐不住,再次倒在木板床上。
淚水悄無聲息地從她的眼尾流出,沒入她的發間。她手里的水杯也傾倒了。
此時的她萬念俱灰,竟挑不出哪一件事壞得更徹底。
治療她父親心疾的藥草,鱟蝎部的人馬,她和堂弟容濱的性命……無論哪一樁,都脫離了她的預想。
淪為石璧階下囚的那日,便是她厄運的開端么?
“你能活下來,真是命大。”王妧出聲打斷了容溪的遐思。
但容溪聽見后卻和沒聽見一般,毫無反應。
房外突然多了一些腳步聲,隨后,一陣烤肉的香氣傳入室中。
王妧朝葛束看去,猜測他做了什么。
葛束依然鎮定,示意王妧繼續說下去。
王妧只得收回心神。
“容濱身為容氏子弟,中了瘴毒,卻無藥可治,還得掩人耳目,避到偏僻無人的這宿所來等死。而你,堂堂圣女,從小到大,飽受丹毒的折磨。你們鱟蝎部對自己人可真狠。”
容溪一動不動,像個死人。
“他若死了,燒盡他的尸身。”容溪說完這一句話,便又閉嘴不言了。
“為何?”王妧問,“難道你不想救他的命?”
王妧等了許久,容溪都不出聲。
一旁的葛束見此情形,緩緩說道:“相傳,每一個進入濁澤的活人、活物都會受到詛咒。不幸的落入無底沼澤,當場喪命,尸身不化,最后變作厭鬼。幸運的逃出濁澤,經受瘴毒發作,慢慢死去,尸身腐化,最后釀成瘟疫,荼毒生靈。”
容溪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你還說過厭鬼不會一直躲在屏嶺之南。若是厭鬼出了濁澤,同樣會禍害容州、乃至整個南沼。”王妧接著說。
這些噩夢般的情景,曾經是容溪最在意、最想阻止的。
“死心吧,王妧。我空有一個圣女的名頭,實際上什么也不是。我救不了容濱,救不了任何人。”
“你放棄了?”
王妧突然有些感慨。
圣女這個名頭,已經不是容溪引以為傲的東西了。
誰知,容溪卻說:“我認輸了。”
王妧聽她這么說,嘴角一動,坦然道:“我可以保你一命。”
容溪突然睜開雙眼,用一種怨憤而又沉痛的眼神瞪視王妧。
“你瞪我做什么?你認輸不就是為了活命么?”王妧快言快語,不留半點情面。
容溪想要節省下一些力氣,不和王妧斗嘴。屋外的肉香對王妧二人不算什么,對她來說卻是無法抵抗的誘餌。
她抹去眼角的淚痕,掙扎著坐起來。
“鱟蝎部奪占了西二營和屏嶺宿所,鱟蝎部圣女落在趙玄手里還能有活路嗎?換作是趙玄落在我手里,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不是嗎?保我一命?你憑什么保我一命?”
王妧見容溪已經愿意打開心扉,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挑明了一切,說道:“我說出來的話,自然能夠做到。你信或不信,由你。但我要先告訴你,我不會白白這么做。我要知道兩件事,其一,你們鱟蝎部保住容濱性命的辦法,其二,真正能夠解除瘴毒的丹方。”
容溪聽后,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你知道了也沒用。丹方中的藥草都絕跡了,瘴毒是無解的……唯一存在的清滌草在劉筠手里,你要怎么說服她、讓她交出來?”
容溪再次睜眼看去,卻見王妧神情篤定。
“我自有辦法。”
容溪看著王妧的臉,覺得有點討厭,又有點羨慕。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悶悶地說:“罷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條件是,你要保全我和我堂弟的性命。”
“容濱能支撐多久,我不能保證。”王妧沒有讓她的話含混過去。
容溪只是哼了一聲,作為回應。
“容溪,”王妧忽然臉色一肅,鄭重其事,“圣女之名和解除瘴毒的丹方對鱟蝎部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東西,你丟掉了它們,以后,你就是一個普通人了。”
容溪眼里蓄滿了淚水。
王妧身體往前一傾,遞了一條干凈的手帕給她。
毫無征兆地,容溪握住了王妧的手,并將自己的臉埋在王妧的手心里。
“它們太重了……”
淚水濡濕手帕沾到王妧手上。
王妧心中觸動。
她想到了宮中的劉妃,想到了碧螺,想到了六安,想到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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