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縣的清晨和山林的清晨似乎有些不同，但追根究底，也沒有什么不同。
吵嚷的生機給一片土地注入活力。林中有覓食的鳥獸，城中有燒火的人。
王妧清早醒來，沒過多久，就見到了風(fēng)塵仆仆的劉筠。
赤猊軍如約護(hù)送劉筠來到梓縣，王妧十分感激。只是牙將梅橫并未踏入梓縣，王妧無緣得見。
“你倒是消瘦不少�！�
王妧對劉筠這段時日的經(jīng)歷有所耳聞，但她還是想聽劉筠親口述說一遍。
劉筠心頭微微震動。她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知道王妧并不是在嘲諷她。
二人從前院來到廳中。
見小桃準(zhǔn)備了一些點心和茶水，劉筠有些感慨。
她決定從最近發(fā)生的事說起。
“九首山有個熊氏，跟隨我而來的那兩人便是熊氏族人�！闭f完這句話，劉筠岔開話頭，請小桃為熊天愿二人準(zhǔn)備一些吃食，而后才轉(zhuǎn)頭對王妧說，“熊氏首領(lǐng)的女兒先我一步，偷偷溜下山，熊首領(lǐng)才命這二人隨我下山，找到她的女兒�！�
“九首山熊氏……我還以為南沼十三舊部除了鱟蝎部，其余全都死絕了。”
王妧的語氣十分冷漠，惹來劉筠一個白眼。
“熊氏是南沼舊部？”劉筠問。熊采芝并未對她明說。
王妧一看就知道劉筠仍蒙在鼓里。
“南沼十三舊部中，有一個九首部，熊氏就是九首部的首領(lǐng)。你既然不知道這件事，為何稱他們的首領(lǐng)為首領(lǐng)？”
劉筠啞然。
王妧見劉筠面色有異，便問：“你誤闖九首山，被熊氏俘獲，熊氏自稱首領(lǐng)，你便隨口稱呼對方為首領(lǐng)了？”
事實便是如此。
“他們對外人警惕又防備，我和俞溢孤立無援，不得不低頭。”劉筠承認(rèn)道。
“你不是孤身一人？”王妧從何三口中得知劉筠隨石璧逃出西二營，認(rèn)定石璧不會浪費人手護(hù)衛(wèi)劉筠。
她顯然出錯了。
劉筠點點頭，說：“石總管指派一名兵士護(hù)送我……任憑我去哪兒。那兵士名叫俞溢。這一路，從策劃逃出西二營開始、到九首山，他才干不凡，助我良多�！�
王妧覺得俞溢這個名字很耳熟。
“那他現(xiàn)在在哪兒？”
劉筠嘆了口氣。
“唉，說來真是天意弄人。熊氏經(jīng)營不善，淪為攔路盜賊。我和俞溢落入熊氏手里，為了活命，就冒認(rèn)我們是容州府衙的差役。熊首領(lǐng)便想借我們的手從府衙中盜出一份文卷。我被留在山中為質(zhì)，俞溢下山盜取文卷來換我脫身。我暗暗告訴俞溢來梓縣找你幫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別的麻煩。”
“俞溢……俞十一，哼，竟然是他�！蓖鯅�已經(jīng)想起俞溢的身份。
劉筠仍在為俞溢擔(dān)心，聽王妧說了這么一句話，頓時覺得奇怪。
“他？你認(rèn)得他？”劉筠忽而想起一事，“對了，他說過，曾和你手下某個人有過糾葛，我想應(yīng)該是小事。你想起來了？”
王妧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這件事。她決定過后再問一問莫行川。
“我認(rèn)識他的妹妹，俞十一�！�
劉筠疑惑道：“他說，他是個孤兒。”
“確實。他和俞十一自小被俞舟堂收養(yǎng)，情同兄妹�！�
解開疑惑，劉筠便不再追問。
王妧又說：“俞溢下山盜文卷的事，和熊首領(lǐng)的女兒偷偷溜下山的事，有什么聯(lián)系嗎？”
劉筠聽后，訕訕一笑。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熊首領(lǐng)的女兒脾氣暴躁，跟她的名字熊暴石簡直一模一樣。她備受她母親熊首領(lǐng)的關(guān)愛，在武藝上又有天分，沒經(jīng)歷過什么挫折，所以心地單純。我和俞溢……我們使了詐，哄她隨俞溢下山、作為監(jiān)督，也是留了一條后路。倘若俞溢拿不到那份文卷，也能拿熊暴石一命去換我一命。只是，如今陰差陽錯的，還得先找到俞溢，才能知道熊暴石的下落�！�
王妧沒有指摘什么，卻因為劉筠的描述而對熊暴石發(fā)生了興趣。
“脾氣暴躁，心地單純，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劉筠對此嗤之以鼻。
“等你見過，你就知道什么叫人憎狗嫌了。她整日抱著一根蛇矛，到處找人和她練手，直把人打到求饒才肯罷休。偏偏她武藝過人，沒人贏得了她，連俞溢這樣在軍中歷練過的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王妧笑了笑，說：“那就更有趣了。這樣的人留在山上，可惜了。我要是遇見她，一定……”
劉筠聽王妧說到一半又住口，一時著了惱。
“你這人太可恨！我什么事都告訴你了，你還說一半留一半。你再這樣，我就真惱了�！�
王妧收起笑意，知道劉筠所言有理有據(jù)，她無法反駁。
她決定告訴劉筠一件事。
“有一個人，你還沒見過，如今也住在客店里。他名叫阮嘯，身形比常人高大一倍，力大無窮，是端王最近招攬的護(hù)衛(wèi)。”
劉筠聽王妧提起趙玄，便有不悅。她正要開口，卻被王妧攔下。
“他奉端王之命，從屏嶺宿所一路護(hù)送我回到梓縣，此后，還要留在我身邊一段時間，名為護(hù)衛(wèi)，實為監(jiān)視。我拿他毫無辦法�！蓖鯅�一邊說，一邊看見劉筠真誠的眼睛，最終拋開所有顧慮，直言道，“我是拿那只小貓毫無辦法，它那么小，根本不知道阮嘯不在乎它的死活，它還整天親近阮嘯。我真怕哪一天……”
劉筠見王妧不再繼續(xù)說下去，才接話說：“你這樁心事，別人聽了可要笑話你�！�
她本來也想笑話王妧，卻因為這是王妧第一次對她吐露心聲，她才忍住。
“那只小貓離開它的家人，離開它的家園，都是我造成的。我對它心懷歉疚。”王妧暗嘆一聲，“當(dāng)初我送你回到容宅，害你險遭容氏毒手，我也很歉疚�！�
劉筠擺擺手。
“你歉疚什么？容全早就想害死我，我要是不回去，怎么能看清他的真面目？這次我能從熊氏手中脫身，全靠你請動赤猊軍出面，要是計較這些，我還得謝你�！彼瑯又毖圆恢M。
王妧終于放心，說回原先的話題。
“我方才聽你說，熊暴石武藝過人、又找不到合適的對手，便想到阮嘯。如果這兩個人有機會交手，也不知道誰輸誰贏。”
劉筠想也不想，就說：“我寧愿看熊暴石贏他�！�
“我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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