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澤之中,活人帶來的生機轉瞬即逝,有如殘燭之火。
當何支使一反常態、手持單刀沖向石臺,親兵隊伍之中無人敢攔。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何支使和死去的范二一樣不幸被厭鬼厭住了。
也有部分親兵在暗暗慶幸:自己不是最倒霉的那個人,或者說,霉運還沒有砸到自己頭上。
涂通確實是倒霉透頂。
他已兩次面對相似的慘劇。
而且,他不能退,不能讓石臺旁的曾鋒變成何三攻擊的新目標。
短兵相接,非死即傷。
他已準備赴死。
“嘿!”
石臺下營帳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提醒。
涂通緊張無比,下意識分神一瞥。
誰料,營帳前的情形讓他方寸大亂。
“過來。”黃三針用一只手掐著曾鋒的脖子,語帶威脅。
何三的右腳已經踩上第一級石階。
千鈞一發之際,涂通果斷放棄堅守石臺。就算他擋住了何三,曾鋒也會被那個古怪的大夫殺死。
接二連三的變故之下,他的理智已經快要被沉重的壓力碾碎。
即便近旁就是發狂的何三,涂通也不管不顧,躍下石臺,直直沖向受到挾持的曾鋒,想救回自己的同伴。
黃三針見狀收回手,將曾鋒推向涂通,借此躲過一次襲擊。
但是,對涂通來說,順利救下曾鋒反而是一種意外。
他原本是為了照顧染上瘴毒的曾鋒才留在濁澤。
可是沒有人分擔他的憂慮。
他既擔心潛藏在迷瘴之中的危險,也擔心曾鋒體內的瘴毒會再次發作,更擔心龐翔等人永遠無法找到徹底解除瘴毒的辦法。
他提心吊膽,焦慮不安,在濁澤里的每一天都過得無比漫長。
讓他堅定信心的只有那些他依靠自己理智的決斷渡過的難關。
比如他當機立斷殺死范二救下曾鋒性命的舉動,還有他在障鬼臺四周設置的保命的機關和他更早之前數次平安進出濁澤的經歷。
可就在今夜,他賴以生存的信心被恐懼鑿開一個漏洞。
西二營總管的親兵隊伍遭遇了當年鱟、蝎二部的精銳隊伍遭遇過的恐怖事件。整個隊伍由某個人起頭,其他人陸續陷入癲狂和混亂,最終,所有人開始自相殘殺,再也分辨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同伴是人是鬼,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是人是鬼。
那個莫名其妙挾持曾鋒、又莫名其妙推開曾鋒的大夫也發瘋了嗎?
恐懼捆縛住涂通的腦子。
他已經不能思考。
“快住手!二哥!他是在救你!”曾鋒氣喘吁吁,一邊從后背抱住涂通、阻止涂通攻擊黃三針,一邊大聲喊叫、想讓涂通清醒過來。
幾步之外,黃三針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后用中指挖出一小團墨綠的藥膏,又快速將瓷瓶收好。
此時,曾鋒已經快要控制不住涂通向前沖的力道。兩人與黃三針的距離越拉越近。
黃三針主動走到涂通身側,握住涂通胡亂揮動的手臂,避開匕首的干擾,將手指尖的藥膏抹在涂通人中的位置。
曾鋒終于脫力,不得不放開涂通。
與此同時,涂通一個慣力將黃三針撲倒在地。匕首的尖端險險劃破黃三針的衣襟,最終停頓在一聲悲痛的呼喊中。
清明逐漸回到涂通的眼底。
他聽到了老三曾鋒的聲音,看到了大夫臉上詭譎復雜的神色,可他卻忘了他從石臺上跳下來以后到底做了什么事。
曾鋒發現了涂通的變化,又驚又喜,連忙將涂通從黃三針身上拉起來,隨后又去扶黃三針。
他來不及解釋黃三針用計將涂通騙下石臺的事,便看到何三揮舞單刀、不停砍擊石臺的情景。
親兵們對涂通三人剛剛經歷的險境一無所知。恐懼和迷惑縈繞在各人心頭,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一探究竟。
“失智蹊蹺”黃三針嘴里念叨著別人聽不清的字眼,撿起方才不小心掉落的藥簍,獨自走向石臺。
曾鋒心知,若不是黃三針敏銳察覺到何三的意向,涂通的血肉之軀恐怕也要和那座石臺一樣承受何三瘋狂的攻擊。他心里對大夫產生了一定的信任,不免也為大夫的安危感到擔憂。
涂通想起曾鋒在他耳邊叫喊的話語,也看出曾鋒的心意,便安慰地拍了拍曾鋒的肩頭,說了一句:“何三神智不清,我去幫大夫一把。”
從目前的情形來看,那個古怪的大夫確實將他從必死的局面中解脫出來。他不必承受殺死何三的后果,心頭減輕了許多壓力,腳步也沒有遲疑。
曾鋒點點頭,目光隨著涂通的背影落到石臺上。
六尺見方的平整臺面被打掃得十分干凈,肉眼看不出一點塵土。就連臺面正中間的新月形狀的凹痕近日來也被精心擦拭過。
黃三針走到何三身后三步開外的地方停下來,一言不發,似乎在觀察什么。
失去神智的何三對周遭的一切視若無睹,手起刀落,反反復復,專心對付橫擋在他面前的死物。
單刀很快卷刃,而揮刀的人卻像是不知疲倦一般。
好在,活人的力氣總是有用完的時候。
黃三針耐心等待,一發現何三的動作開始變得遲滯僵硬,便轉頭示意涂通上前。
“他的情況和你剛才差不多。你我合力制住他,應該不成問題。”
涂通聽后,點頭答應。
就在這時,石臺上發出咔嗒一聲異響。何三停下動作,并未再次舉起手里的單刀。
黃三針和涂通看準時機,一人制住何三一條手臂,將何三拉下石階。
何三不自覺掙扎兩下,忽然看清了身邊的面龐。
他含糊不清喚了一聲“神醫”,隨即昏厥過去。
黃三針命涂通扶好何三,右手不知從何處摸出三枚銀針并將其逐一扎入何三頭部三處要穴,而后為何三聽脈診斷。
過了一會兒,他自然而然又診了涂通的脈。
涂通正等著大夫說出診斷的結果,誰知,大夫突然手指石臺發出疑問。
“那是什么?”
涂通看到一把憑空豎立在石臺上的單刀,只覺得情形似曾相識。
黃三針撇下涂通二人,徑自往石臺上的單刀走去。
轉瞬之間,涂通已經回想起來:王妧也曾將一把匕首插入石臺上的新月形凹痕中。
沿著新月形凹痕延伸出去的兩道筆直的裂紋將石臺表面的石板切分為二。石板之下還藏著一個暗格。
涂通猛地望向留在營帳前的曾鋒。
二人的眼神中有著共同的默契:此時此刻并不適合坦白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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