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箭雨簌簌而下,一條長河橫亙在眼前。
前方已經沒有路,后方火羽又逼來。
我縱身一躍,跳入滾滾長河中。只覺后背一陣爍痛,恍惚間飛來了一道白影。
……
“姑、姑、姑娘,我……我……一定會娶你的……”
床邊站了一個白面書生,掛著兩個青黑眼圈,眼底盡是血絲,臉皮漲得通紅。
我揉了揉有些痛的后腦勺,尋思著莫非我還沒有睡醒。
堂內走來一位黑皮長髯的老先生,捋著銀灰胡子,一臉欣笑:“姑娘真是好福氣,快應了吧。”
想必,這白面書生救了我。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我走下床來,恭敬地朝他行了個禮。
“別……別……別客氣,快……快……喝了這藥!”白面書生如臨大敵,期期艾艾,緊繃身子一臉忐忑。
“多謝!”我端過湯碗,暗自思量。這般看著我,莫不是被我這傷嚇到了,便脫口道,“公子請去休息吧,我已經無礙。”
黑皮郎中看了我一眼,莫名地笑了起來。
我:“……”
六月,雨后初陽,十里荷香。
據何書生講,我被沖到他在河邊歇腳的大青石旁。于是,就有了我醒來的那一幕。
他說,撿我時并不知道我是個姑娘。
我想了想,悄悄施了個遺忘的術法兒。待我走后,這段時光將會被他遺忘。
晨光熹微的早上,早起的姑娘將谷粒兒灑在窗臺上。屋檐底下的鳥雀,迫不及待地過來爭搶。
官府的銅鑼聲一響,四方的百姓涌到了城墻腳下,圍成一個碩大的圈兒。齊仰著黑壓壓的腦袋,看那新張貼的告示。剛粘上去的榜文,還有些黏濕潮潤。
兩位提刀的差爺,還在榜文邊說講。城門下的小老百姓,就已經交頭接耳議論個不停。
我們艱難地撥開人群,側著身子擠了進去。
“儀……儀公子,揭……揭榜文做什么?”白面書生怯怯地問。
我但笑不語,玄清觀?想不到別有玄機。
玄清觀坐落于城郊西處,立在三公山五里村的半山腰上。道觀不是特別大,山林掩映下,卻也莊嚴肅穆古色古香。每當云霧環繞時,愈發得仙氣縹緲。
我們登上道觀時,朝陽已經褪去紅暈,變作黃燦燦的荷包蛋。跟官差打了聲招呼,我們便準備進去了。
差爺是個坐不住的小伙子,皮膚是健康的小麥光澤。嘴唇邊的絨毛還沒有褪盡,細嫩的臉上尚帶著稚氣。
見我二人走來,他三步并作兩步,快速走到我們跟前,眉飛色舞地絮叨起來。
這玄清觀遠近聞名,香火鼎盛。來往香客,絡繹不絕。據說觀里掃出的香灰,能使作十畝良肥。可惜,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年招了不干凈的。睡又睡不好,嘴里一直說著胡話。阿母急得鞋子也沒穿,大半夜的,背著我上了山。我心里害怕,就趴在阿母后面。只記得,那觀主一臉寶氣,笑起來讓人打心眼里安定。”差爺面色帶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開心的事。
“我被領進了小偏屋,光線不太好。白胡子觀主,悄悄塞給我個紅皮桃子。也怪了,觀主讓人喂我喝了杯水,又輕輕拍了我一下。我突然就很想睡,再睜眼,就是家里的青麻帳子了,”差爺有些不好意思,“阿母抱著我,對著道觀的方向,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才肯罷休。”
差爺有些唏噓。
我摸了摸地上的香灰,一眼掃過去,草叢里有焦黑的痕跡。
“走吧,”
何書生拽著我的衣角,眼神有些躲閃,懦懦地問,“真……真要進去?”
我點了點頭。
世人真有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又能說得清?倒真是人心隔肚皮。
玄清觀內的蛛網,爬滿了整個房梁。正殿中央端坐著三清寶相,皮面皆塑得正氣浩然。梁上垂下的紅絲帶,龍飛鳳舞地寫著“天地”二字。
偏殿奉著玄清歷代祖師,正中的自然是那開觀始祖——玄清子。我打量了一下,總覺得這張面孔有些眼熟。
殿內唯一的道童,恭敬地立在末任觀主的身旁。道童像的右腳下,有一行小字。因著光線暗晦,差點看漏了去。
我湊近了跟前細看:五里村立。
又掃了眼其他觀像,有趣,真有趣。
此處的蜘蛛網,竟比別處少了許多。
白面書生緊緊跟著我,我瞧他明明怕的很,卻始終不肯回去。
玄清觀的末任道主,死了十幾年了。道觀里的弟子,早在觀主去世次年下了山。僅有的小弟子,留守著觀門,也在五年前的天災里歸了西。
五里村的老人,十分感念舊情。出資立了這尊道童像,讓他得以陪伴在恩師旁。逢年過節之際,常有老人來上香。
然而,外面的人,大多不這么想。
一觀人等皆死絕,詛咒的流言悄悄彌漫。
可笑,詛咒?不過是人心不足罷了。
差爺見我出來,忙迎了過來:“可有眉目了?”
我搖了搖頭:“還須查探,晚上我們還來,”
差爺似是舒了一口氣,待到聽我說完最后一句,臉色瞬間又郁了起來。推說了一番,見我執意夜訪,終究是應了下來。
只是反復提醒我們,一定要佩戴好符紙和護身器。無論夜間發生了什么,都切莫離開房間里。
謝過他的好意,我二人便起身離開了這里。
“哎~儀公子,等等我,”何書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去……去哪里?”
我停了停步子,微微側身,噙著笑:“你不餓?”
陽光細細投下,遠近鍍了層金輝。
何書生臉上泛起紅暈來。
沒出息,書生果真手無縛雞之力。才幾里的山路,也能累成這樣!
我轉過身來,繼續向山下走去。
凡間常道長舌婦,說是那糟婦人最愛議論東家長李家短。
在世之時,每每倒弄是非,挑撥離間。最擅長誹謗他人,信口雌黃。一生說謊成性,害人不淺,死后打入拔舌地獄。地府小鬼拿著燙紅的大鐵鉗子,夾著她的舌頭慢慢扯長……
這類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愛八卦,視八卦為命。一日不八卦,便渾身好似油煎火烤,坐不得,過不得。于是,非得制造出八卦流言,才能安生。
孟酒說與我聽時,我也只是笑笑,世上怎會有如此無聊的人。
我夾了個小籠包子,低頭喝了一口粥。這書生八卦起來,也是要……仙人命啊。
動土的人,又死了一個,人群中不知誰說了一句。
遠處的食客竊竊私語,兩位官差抬著擔子急匆匆走過去。
風起時,布下漏出一只青灰干枯的手。
街上人心惶惶的,第十三個了。
“為什么不離……”何書生一張口,我迅速提箸,準確無誤的投了個小籠包子進去。
何書生終于安靜下來。
我喝完小米粥,望著遠處,托腮思量。
新來的太守信佛,欲挖此處荒觀,改建成佛門寺院。這倒有些怪了,佛道兩教雖時有摩擦,卻也不會去做這種挖人門面的陰損事。
更何況,這里的村民分明不想……
現如今,動工的人,接二連三的死去。死因都說是不明,可是方才那雙手呀……
我輕叩桌子,這太守真的信佛?受害人死因真的不明?
有趣,牽扯的東西真是越來越多了。
那些山民……我冷冷掃了一眼,一個探頭的山民,登時縮回脖子低下了腦袋。
看了眼身邊空出的一片,捕捉著空氣里隱晦的氣息。我挑了挑眉,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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