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下了幾天的雨,空氣里彌漫著潮潤之氣。江陽城籠罩在斜風細雨里,在山水畫中,留下了或濃或淡的幾筆。
今日放晴,門口的喜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小黑坐在門檻,深情款款地磨著劍。冤鬼晃了晃魂玲,蕩起一段叮當聲。靈鴉擠進了窗縫,將腦袋在我手心蹭了蹭。
我展開紙條,孟酒娟秀的字體映入眼中:不日出冰原,勿念。
回看一眼老鼠洞,依然沒有傳來一絲的動靜。自吳娘子一死,兆瑞就像霜打的茄子。每天呆在老鼠洞里,日照三竿也不肯起,工作也不再盡心盡力。
我琢磨著這老鼠精,怕是已經得了不輕的心病。但事已至此,我也不能放任不管。索性,今日關店一天,帶它出去散散心。
長須探進洞里,來回撥動將兆瑞攪醒。兆瑞頂著幾根枯草,鉆出了黑漆漆的洞口。
“主子,喚我,什么事?”兆瑞半睜著眼睛,神情有些萎靡。
伸手撥開它腦袋上的草,我笑了笑:“今日喜鵲叫個不停,咱這一店老小,也好了七七八八。不如出去走走,也下一趟飯館子,去去身上的晦氣,”
兆瑞咧開嘴,扯出一抹浮笑。
我見它興致不高,又道:“胡兒的商隊今日已經入城,聽聞這批胡貨里,有你最愛的海蛟皮影,”
“當真?”兆瑞亮了亮眸子,噌地一下跳出洞來。兩只前爪子急忙推著我,“快走,快走,晚了就沒了!”
我:“……”
果然擔心的太多,這耗子精壓根用不著哄的。
換了一身衣裳,一行三人奔向城南最大的市場。
江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來往客商似那串串紅一般翹。城東雖然水土富饒,由來已久。土生土長的居民,占據著最大的一頭。卻也遠遠不及,官家新拓的城南熱鬧繁華。
原因無他,官府錢多地方大。
入了城南的泊來市場,兆瑞伸著腦袋東張西望。一路走來,兆瑞指指畫畫,片刻也不肯消停。小黑跟在它后面,倒是比較鎮定。遇到十分歡喜的,也不過是多看兩眼。
真是個,死心眼的孩子。
我看了眼小黑,懷里抱著的全是兆瑞買的小玩意兒,便開口:“念吾若有看上的,直接包起就是,今日全記在我賬上,”
小黑搖了搖頭,婉拒:“不過隨便看看,倒沒有特別喜歡的,”
罷了,愛哭的孩子有奶吃。這種倔孩子,還是喝西北風去吧。
我打定主意,不再管他們。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
新雨之后,路上的馬車雖多,卻行走得很緩慢。官道兩邊的店鋪門前,停滿了遠道而來的商隊。駱駝乖順的站著,嘴里呼出大口的熱氣。蕃客胡商的領隊,操著流利地官話,與對面的店老板驗貨敲價。
不一會兒,兩人握手大笑。三五個小伙計,從店中鉆了出來,將貨物搬回店里。那領隊招呼一聲,駱駝邊的胡人,光著膀子一手提倆袋,源源不斷的把貨送進去。不消片刻,就把貨物下完了。
店老板請眾人喝了杯熱茶,又塞了幾包茶葉過去。胡人比劃了個手勢,將右手搭在左肩,深深鞠了一個躬,便帶著空袋子的駱駝隊離開了。
我覺得頗有意思,就多看了幾眼。
未曾想,再轉過身時,兆瑞已經跑遠,小黑還跟在它后面追趕。我笑了笑,且隨他們去吧。反正兆瑞最好找,哪里熱鬧哪里跑。
這般想著,步子也開始放緩。難得放假一天,索性就隨處轉轉,指不定能有意外發現。
接近晌午時,兆瑞拖著小黑跑了過來:“主子,主子,我剛剛看到一個怪人……”
兆瑞大口喘著氣:“他的皮膚那么黑,比用了十年的灶底還黑。可他的眼睛又那么藍,比最干凈的海水還要藍。”
我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慢點說,”
“哦,”兆瑞拍了拍腦殼,回頭看了一下小黑,“哎呦,我說到哪兒了,”
剛說完,兆瑞的肚子,就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兆瑞面皮一紅,嘿嘿一笑:“我猜,我講到了,這會該去吃什么飯了,”
我睨了它一眼:“走吧,”
儲香樓是江陽頗負盛名的酒樓,長期占據著江陽十大酒樓之首。
它的占地不是很大,味道卻是頂呱呱。素以鮮香麻辣著稱,常讓人吃得大汗淋漓,欲罷不能,恨不得咬斷舌頭。
光看店中伙計忙得腳不沾地,店里的桌椅座無虛席,就知道它所傳不虛。
我拿出儲香樓的牌子,店小二掃了一眼,連忙領我們進去。
踏進樓中時,食客已經云集。大堂里面,幾乎沒有多余的地兒。不少食客,拼桌湊到一起。也有獨來獨往的,就地站著吃起。
店小二帶我們上了二樓的雅間,停在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前。
說是雅間,其實只是用屏風,做了簡單的隔斷。包廂的里面,位置也并不寬敞。
店小二遞來了菜單,順手就把茶水添滿。
兆瑞接過單子興奮地翻看,小黑無聊地看向外面。我抿了一口苦蕎水,尋思著待會該去哪里。
正走神時,兆瑞搗了搗我的胳膊。我抬起頭來,正好見到它對我擠眉弄眼。
“眼睛怎么了?要不要,找個郎中看看?”我淡淡地說。
“主子~”兆瑞幽怨地剜我了一眼,調子拖得悠遠纏綿。
我打了個冷顫,端起面前的白瓷杯盞,忙喝上一口苦蕎水壓壓驚。
兆瑞見我反應平淡,急忙踩了我一腳,示意我往斜對面看。
我嘆了口氣,低頭瞧了一眼,已經變黑的鞋面。死老鼠崽子,今晚回去以后,一定要扣它一個月的工錢。
懨懨地順著它看去,斜對面坐了一位少女。巴掌大的小臉上,描了一層淡淡的妝。
她烏黑的秀發,精致地盤在頭上。繁繁復復的襦裙,挽在玉白柔嫩的手掌。紫色的面紗遮在臉上,我看不清她的具體模樣。
正疑惑時,那少女朝這邊看了過來。躲閃已經來不及,我索性對她點頭笑了笑。
“咦?公子,”
我訝然,馮秀才?
馮秀才低頭說了幾聲,便端著水酒走了過來:“儀公子,我敬你一杯,”
我端起酒杯,與他一飲而盡:“祝馮兄,稱心如意,喜結連理,”
馮秀才臉上頓時一紅:“公子……別亂說,還……還沒個影呢,”
看著馮秀才遠去的背影,我暗嘆:讀書人果然面皮子薄,說不得也摸不得。
兆瑞意味深長地看向我:“主子,感想如何?”
我白了它一眼:“皮癢了~”
話剛說完,窗戶外飛來一枚暗器,險險地擦過兆瑞的耳際。小黑拔劍而起,將不明物體打落在地。
“呸,哪個孫子暗算爺,”兆瑞擼起袖子,跳下窗戶去。
樓內一時混亂,掌柜的慌忙上來處理。吩咐眾人關好窗戶,暫時躲到桌子下面去,不要隨意走動。
因擔心兆瑞,我急忙結了賬,帶著小黑追了上去。
這一追,追得我十分后悔。
明明可以安靜地吃完飯,我為何作死地追出來看。
我站在人群中間,深深吸了一口氣。
“姑娘,放手。不然,我不客氣了,”
袍子攥在素白的手里,它的主人是個明麗的少女。一身鵝黃的裙衫,包裹著玲瓏的曲線。一張十六七的俏臉,張揚著青春的活力。
她抬起頭:“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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