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握手,上下甩動,就像是幼稚園里游戲的小朋友。
我很久之后才知道,味淋想告訴我說:不要喜歡剎車,不要把自己美好的未來放在他的籃子里——因為我們兩都是兩塊內凹的拼圖,沒有辦法完完全全地貼合在一起。他會像深夜里趴在我身上酣睡的貓,天一亮,就突然不見。
味淋沒有說出口:你怎么能夠判定,我是那個帶給你安全感的書包,而剎車不是你的水果果凍里的果肉。果肉看似完美地冰封在透明的果凍中,雖然甜膩可口,實則已經充滿了防腐劑,一點都不健康。他沒有說,你覺得水果果凍好吃,只不過是因為,過去美好的記憶蒙騙了你,產生了味覺偏差。
這些他都沒有說出口,他什么都沒說,僅僅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他非常明白,當一個女孩子喜歡上了一個人,就會全心全意對那個人好,除了那個人之外,其他一律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更何況是忠言逆耳。
他沒錯。
如果他真的這么說,我一定會當機立斷,這么回答他——我和剎車,原本就是兩個獨立而完整的世界,兩個五臟俱全的功能星球,可以兀自旋轉,也可以因為引力圍繞著彼此,互相欣賞,相互吸引。
即使在內心深處,我對自己所回答的一切,毫無自信。
“你要握到什么時候?”我終于忍不住了。
他打著哈哈,松開了我的手。我們兩繼續往輔導員辦公樓的方向走去。
“你今天是來傳論文的?”味淋不經意間問我。
“是啊。”他總是能抓到可以聊下去的話題,而我則是話題終結者。
“壓著最后一天的線?”
“是啊。”
“你怎么不問問我呢?”
“那你也是今天來傳論文的么?”我無可奈何。
“不是哦,我哪像你啊臨陣磨槍,我周一的時候就交給我們組長了,哦,你也認識,我們班的佩瑞。”(他口中說的當然說的真名。)
對哦,佩瑞大二的時候轉專業到他班級里去了,想不到這次這么巧,分了一組。
“這么巧。”我沒話找話說,“你周一就過來,難道不上班么?”
“簽約公司需要我們體檢結果出來之后,再辦正式入職,接著是半個月的軍訓和培訓,估計要等十一放假之后,才正式上班了。這點我還蠻羨慕你的,一直在上班,一直都有工資進賬。”
我擺擺手,恢復了原來和他聊天時,自如的樣子:“你的公司說出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羨慕哦,況且,你一個月就抵得上我幾個月的實習工資了,再在我眼前顯擺,小心我揍你一頓哦。”我舉起小拳頭,煞有介事地揚了揚。
“別,男女授受不親,我惹不起你,怕被剎車敲暈了蒙上麻袋給拖小巷子里。”
“嘖嘖嘖,想不到你這么重口味。”我的腦中又沖過一堆黃色泡沫。
“你想哪里去了?女流氓!”他捂住胸口的衣服,往前快步走去,我哈哈大笑,沒有去追他。我沒有資格去追,我也不想去追。
進了辦公樓,我們被指引去前臺敲章,再各自去找自己的輔導員簽字。說起來,我在回來之前,就聯系了輔導員,清楚她今天在辦公室坐班。在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兒,才聽別的同學說,輔導員們前幾天都去外市開研討會,直到今天才回到學校里。這么說來,我與味淋的碰面,也算是一場機緣巧合的孽緣。
我簽完了字,把一聯留給了學校,另兩聯放進背包里,一份交給公司人事,另一份自己留檔。接下來幾個月里,我所有的檔案,就會按照合約上的白字黑字,遷到管理局里存檔,嚴格算來,從現在開始,我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社會人了。
不免心里有點失落。畢竟前面二十多年,我最擅長的、我做的最長時間的,就是學生,不管你得了多少分,天都不會塌下來,因為,總有下一場考試,總有下一次補救的機會。而職場卻不一樣,沒有人通知你哪天會有考試——時時刻刻,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同事眼里進行考核——沒有人會告訴你正確答案,沒有人會毫無理由地在你黔驢技窮時搭把手,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我有些沮喪地走出辦公室,關上門的一瞬間,學生的喧囂和吵鬧都隔在了另一個世界,留給我的,是長長的走廊,悄無聲息。
走到前臺,才發現味淋在等我,他笑了一下,沖我招招手。
“一起走吧。”
他總是這樣,像個趕走黑夜的太陽,像是吹散陰霾的春風,像是冬日里手心握著的一杯關東煮。他總是對身邊的人和事抱著少年般的熱忱,哪怕他方才剛向我抱怨過想做個沉默寡言的孤僻少年——不過是個不可能成真的假設。他現在是這樣,以后也不會翻天覆地地變化,他會成為很多人生命中的火把,照亮別人的一段路,或者留下一段情。
我只知,一生漫長,我與他,不過是事故一場。
“你干嘛等我。”我撇撇嘴。
“一個人走回去,多無聊啊。”得,剛才心里美化他這么久,一下子就全部擊碎了幻想。他與我聊天,與我同行,不過是因為他怕無聊。
“那你可能會失望了,和我一起,更無聊。”
“我不覺得啊。”味淋搖搖頭,“別的女生嘰嘰喳喳得說個不停,倒是你,會認真地聽別人講話。”
“那是我反應慢,在想怎么回擊。你要是聽的到我內心里的聲音,早就被吵死了。”我聳聳肩。
他哈哈大笑。
“說起來,我想起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要不要聽。”
“說。”我懶得理他。
“你知不知道,一個月前,學校提出評選三好學生的提案,并且提高了畢業生獎項的獎金。”
“我不知道。”說實話我對這種事關心甚少,覺得只要自己一切做好,獎學金自然自己就找上門了。
“每個班只有一個名額,我本來以為自己沒戲,沒想到輔導員找我去,讓我統計一下自己四年來獲的獎項,考出的證書,和所有科目的成績單。我這才知道自己被提名了。”他這么說著,語氣有點小驕傲,我為了不駁他的面子,捧場地鼓起掌來,像極了幼稚園小朋友。
“你不知道,第二天,我們班班長在QQ上找我,你猜他說了什么?”
“恭喜你?”我知道這并不可能。
“當然不是了,他提出,讓我主動放棄獎項。”
“啊?”我一臉不可置信停下腳步。正是上午最后一節課的時候,校園里空空蕩蕩的,前后左右都沒有一個同學經過,“憑什么啊?”
“是啊,我憑什么讓給他。”味淋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你猜他怎么說?”
“你別老讓我猜,我猜不出。”其實是怕我的猜測讓他生氣。
“他說,‘你既然都拿到500強的offer了,簡歷和獎金對你而言,都不過是打牙祭的獎勵。可是,這個獎項對我而言,就不一樣了,我能拿這個名號,去爭取更多更好的工作。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公平,但是,我希望你讓給我,就算是我做了四年班長唯一的酬勞。’”
我聽的一頭霧水,莫名其妙,他們班的班長是怎么做到厚著臉皮讓人讓賢的,給我五百年,我都磨煉不到這個境界。
“我這四年,的確沒有做過什么干部,我也不屑去做什么班干部去捧人臭腳。可是,這三好學生,也不是優秀干部啊,為什么一定要班長才能得呢?況且,不是我主動去申請,而是輔導員認為我有能力得到,我為什么要放棄?”
我點點頭,覺得他說的在情在理。不過,他干嘛要把這些秘密,一股腦兒地告訴我呢,難道是因為我嘴巴牢,不會說三道四,傳揚出去么?
“所以,我直接拒絕了班長,讓他自己向輔導員申請,我們各憑本事。”
“帥氣。”我豎起大拇指,“班長沒有反駁你什么嘛?”
“他理虧,哪會和我說話,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剛才輔導員告訴我,我的獎項已經批下來了,畢業典禮上,我就可以上臺領獎啦。你記得幫我拍一張照片給我看看。”
“我憑什么?”我瞪他。
平白無故被他絮絮叨叨地炫耀了一頓,這家伙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頭疼。還說自己沒有什么缺點,我現在就能列一長串的缺點甩他一臉。
“憑你是我朋友啊。”他理直氣壯。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一邊說一邊走,不經意間就到了食堂。
“你不去食堂吃么?”他問。
“不了,我室友還在等我一起吃午飯呢。”我騙他。
“記得幫我拍照啊。”他說。
“行吧,再見。”我不耐煩地向他揮揮手。
“再見咯。”他得到了我的應允,心情大好,腳步輕快地走進了大廳。
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身邊學生熙熙攘攘的,已經是下課放學,正往食堂山呼海嘯地涌來呢。
啊,年輕真是好。
敢和學姐搶飯吃者死。
我這么想著,帶著殺氣往黑暗料理街的方向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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