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時歲抽回重新包扎好的手。
從窗戶往外看,此時的太陽只剩了半張臉露在樹梢之上,倦鳥紛紛振翅歸巢。
卯時過半。樓長云收回視線,“你應該也餓了吧,我去做飯,你……”
“不用了,”時歲出聲打斷,“很謝謝你對我的幫助,但是我該走了!
時歲在腰間摸了下,驀地頓住,想起自己已不在族內(nèi),身上沒有貴重物品。于是眼中閃過黯然,只好道:“我叫時歲,四時為歲的時歲,我以后會回來還你的恩情的!
時歲起身欲走,樓長云卻猛然靠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進,時歲一驚之下往后仰,倒躺到了床上。
樓長云繼續(xù)逼近,最后撐著手趴在時歲的上方,“你怕我?”
說話間,落在時歲臉上的胡須震顫,有點癢,他想伸手撓一撓。
時歲偏過頭去,避開樓長云的視線:“……沒有!
眼神躲閃,被他追趕的妖獸也是這般,難道真是因為他一頭茂盛的毛發(fā)?樓長云又湊近幾分,果不其然,時歲羽睫輕顫,就連呼吸都緩慢、輕微了許多。
落在臉上的胡須愈發(fā)多了,時歲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上方的人落在他臉上灼熱的視線。
樓長云的視線在時歲的臉上游移,最后落到下巴處,那里還殘留著一點未擦拭掉的血痕,復又察覺到時歲快要憋氣快要將自己背過氣去,于是翻身躺到時歲的旁邊。
“一個人出現(xiàn)在深山中,雖然只有手上有一道傷口,但你的身上沾滿了血跡,想來之前定是發(fā)生了不好的事!
“……是,”時歲緊閉雙眼,“可是這又與你何關?”
“我說了,我做事喜歡有始有終,既然救了你,就定要護你周全。再說,你難道不怕——”樓長云瞥了眼時歲,“你這手無寸雞之力的小身板,又遇上之前的事嗎?”
時歲用傳送法陣逃了出來,只有他的血液才能觸發(fā)法陣,這里離族地有千萬里之遠,世界之大,那些人又如何能知他在何處。
時歲安慰自己,對著樓長云的話嗤笑一聲,“你護我周全?你不過一個小獵戶,如何護我周全?”
“而且,我又如何能知,我不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穴?”
“你!”樓長云氣極,“我若是對你有加害之心,又何必將你背下山,又給你上藥?”
“誰知道你對我有什么企圖?加害,就一定要殺嗎?”
樓長云氣到起身,盯著時歲,“就你身無分文,還有什么可讓人覬覦的地方?”
時歲對著樓長云的視線也從床上起身,兩人一坐一站,一人青筋暴露一人逐漸平靜。
對視之中,誰先沉不住氣誰便輸了。樓長云被時歲一番話下來氣得拳頭已經(jīng)捏的死緊,這場對視自然是樓長云敗下陣來。
“既然你想走,我就偏不讓你走!”
門被用力踢開,又被一腳關上,兩聲巨響,房內(nèi)只剩時歲一人。
時歲維持著與樓長云對視的動作半天不動,直到樓長云憤怒的腳步聲走遠了,才緩了口氣放松身體。
被長發(fā)掩蓋的地方早已密布了汗水,時歲撫上后頸,這里有他血脈的象征。族人們的后頸處皆有一顆紅痣,而他不同,只有在極度渴求血液時,后頸處才會浮現(xiàn)一片綠葉,許是他生來能感知草木,才會異于族人。
他方才在賭,賭樓長云是不是有其他手段能夠獲知他的血脈,幸好樓長云的反應讓他略微心安。但他仍然警惕,畢竟他能夠偽裝自己內(nèi)心的惶恐,樓長云也未必不在掩蓋內(nèi)心真實的意圖。
這里是于他而言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他要去報仇,還要去尋找大乾皇宮,他曾看過的游記中對世界的描寫是遠遠不夠的——
那些里面沒有一本提及過大乾。
最重要的是,就如同樓長云所說,他身無分文。沒有人會對一個身無分文的人起加害之心,而同樣的,他曾在游記中看到無數(shù)次,有關錢的重要性。
或許,時歲望著虛空握緊雙拳,他可以在這里留一段時間,反正這里也困不住他。
打定主意的時歲循著聲音找到樓長云。
正剁肉剁得歡快的樓長云在時歲剛走到廚房門口時,忿忿開口道:“你來做什么?不是怕我對你有覬覦之心嗎?”
“……”時歲靜默一下,“對不起,方才是我太激動了!
樓長云哼了一聲,不做回應。
聽得出是很不開心了。
“……”
時歲的大腦飛速運轉,及時在樓長云剁完肉的時候想到應對的話語。
“我承認,我之前是被表象所迷惑了。但正如你所說,若是你對我有加害之心,又何苦將我背下山、又替我上藥呢?”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無法修煉之人,倘若樓長云真有別的心思,用武力就可鎮(zhèn)壓他。
“等等,”樓長云抓住重點,“‘表象’?,難道你就因為我頭發(fā)雜亂、胡子拉碴,就認定我是個壞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樓長云拎著刀轉身看向時歲。
時歲連忙止住自己想要后退的沖動,仔細斟酌道:“不是的,我是覺得你家看起來不像善地,就進門的籬笆還有院子里那幾塊血腥味濃重的石板!
樓長云遭受一記暴擊。
“不過現(xiàn)在想想,你家離山這般近,想來你也是為了安全,這樣的籬笆完全是有必要的;你又是獵戶,應該是經(jīng)常在石板那兒處理獵物!
樓長云恢復一點血量。
結果又聽到時歲遲疑的開口,“不過……你確實可以考慮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畢竟猛地一瞧,還是有點嚇人!
樓長云遭受會心一擊,血槽清空。
氣氛莫名的有點尷尬,見樓長云在廚房內(nèi)麻利的處理各種食材,可就是不說話,時歲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是說錯了話。
一個人的獨處總是可以隨性而為,兩個人的相處則需要磨合。
在經(jīng)過一系列鍋碗瓢盆碰撞之后,玉兔已越至高空,籬墻之外的世界已經(jīng)陷入了沉睡,只偶有那么一兩聲犬吠愈發(fā)顯得寂靜。
籬墻之內(nèi)的世界也滅了燈。
……
又是熟悉的霧遮住了視線。
樓長云知道這是夢,自從兩年前他莫名其妙的來到大安村,他總是會做這樣的一個夢。
夢里大部分的時間只有看不見邊緣的霧和他自己,樓長云知道這個夢與他的過往有關。
他是一個失去過往的人,可他只在第一次進到這個夢境時,聽到過一個聲音,反復的喚著“樓長云”三字。
后來他曾朝著一個方向不停的走、不停的奔跑,可似乎霧是隨著他的腳步而彌漫,直到日上三竿、夢醒,仍舊是他孤身一人。
不過今天的夢,起了變化。
“放開我!”一道極其熟悉的聲音響起。
“放你?放你出去為非作歹、殺人放火還是懲善揚惡?”
“你憑什么斷定我會為非作歹、殺人放火、懲善揚惡?我們是第一次見吧!”
“就憑你一身囚服。”
“囚服?”熟悉的聲音笑了幾下,聲音里含著凄楚,“穿著囚服就一定是惡人嗎?哈哈,想我堂堂樓家四子竟落個如此地步!”
樓長云這才想起為何這聲音聽起來熟悉,分明是他自己的嗓音,而另一個與之對話的嗓音也很熟悉,就是第一次在這里喚他“樓長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時歲的聲音,卻又有點不一樣。
接下來霧更加濃重,霧似乎有阻隔聲音的作用,兩人的聲音逐漸消散,樓長云只聽到最后像是有打斗的聲響。
等到霧濃重的似乎要滴出水來時,樓長云被無處安放的水霧擠出夢境。
此時的天已蒙蒙亮了,遠方有早起的鳥兒驚動樹林,院中的竹竿上晾著樓長云和時歲昨日換洗下來的衣物,經(jīng)過一晚夜風的吹拂,已經(jīng)干的差不多了。
一灰一白兩件衣裳在微風中輕微擺動,樓長云看著白色衣裳眸光幽深。
他帶時歲回來的目的并不單純。
將時歲背下深山,確實有出于擔憂其在深山中被妖獸啃食落個尸骨無存的下場,可最重要的是,這件事于他不過舉手之勞。
他從來就不是自己口中的“有始有終”之人,用“隨性而為”四字形容他更合適。樓長云想,如果當時昏迷在深山中的不是時歲,他絕不會在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領情之下,還將其帶到家中安頓。
在見到時歲的第一眼,樓長云就覺得似曾相識。
可又的的確確從未見過。
直到方才的夢境,與時歲相似的嗓音,F(xiàn)在細想來,時歲的聲音偏嫩一點,還像個未長大的少年,而夢中人的聲音,則要成熟些許。
樓長云可以斷定穿著囚服的人一定是他,而另一人許是與時歲有關,又許是只是兩個人極其相似。
他不知道時歲是不是真的被他的那句“既然你想走,我偏不讓你走”嚇住,或是有別的原因。但不管時歲留下的原因是何,現(xiàn)在的樓長云更不會放時歲離開。
至于樓家,樓長云只知大乾皇帝姓樓,其他的樓家從未聽聞,想到這里樓長云搖頭一笑,想來只是哪個不知名的小家族吧。
不過今日的夢倒是給了樓長云思路,聽夢境中的語氣,他應該是曾被誣陷坐了牢,他只需去官府里查閱卷宗,便可知道他究竟是哪個樓長云。
但眼下還有一個問題,他身上的冤屈到底洗干凈了沒,在官府的卷宗里,他究竟是逃犯還是良民?
想到自己的失憶,樓長云覺得逃犯的可能性更高一點,但是能在官府上戶籍,至少他在大乾的身份是干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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