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眉斜飛入鬢,鼻梁筆挺,薄唇微抿……只除了眼睛不對,這雙眼眸中應該是宛若盛滿了悲愴的湖,而不是眼下這般,含著喜悅。
時歲掙扎著從鋪天蓋地的黑暗中醒來,卻又被拉入漫無邊際的血紅中。
耳邊的蟲鳴幻化成了戰馬嘶鳴,微風拂過藤蔓是戰旗獵獵……空中有香甜的氣味揮灑,勾出時歲嗜血的欲望。
躲閃不及的樓長云被一口咬住,時歲原是沖著那雙錯誤的眼睛去的,但因躲了一下,所以最后落到樓長云的嘴角。
“唔。”樓長云瞪大眼睛呆滯在原地。
他能感受到時歲的牙齒正在用力啃咬,但這樣的力道于他而言完全是不痛不癢。
所以時歲能感覺到香甜的氣味充斥著鼻腔,卻怎么喝不到血液。
“時歲?”樓長云含糊著喚了一聲,沒有反應。這樣的時歲很明顯不對勁,樓長云垂眸看向時歲的發頂,只要他一掌砍下去……手掌已經舉到脖頸上方,但最終卻又頹然放下。
“長云,你在家……”怎么不出聲。敲了許久門的元叔背著藥箱推門而入,這是今日元叔第一次跑樓家。
按元叔的診斷,時歲應該在第一日就能醒來,在第三日就能活蹦亂跳,屆時再開一張靜心凝神的方子。可偏偏時歲就是不醒,且不管元叔怎么把脈都無異常,故而這幾日元叔一有空就往這邊跑。
但今天來得時辰顯然不對,褐色麻衣男子背對著元叔坐在床前,身著白色褻衣的少年雖被男子的身形遮蓋了大半,但也能看出是撲在男子身上的。
看體位,正是唇對唇表達相思之情。于是元叔尷尬的咳嗽兩聲,當做什么也沒看到,掩面而出,順便將門帶上。
其實早在那日聽樓長云描述時,元叔就知兩人關系不一般。若按親疏遠近,也該是自家的父母亦或嫡親的兄弟姐妹滿懷希望四處尋人,怎么也輪不到一個別家的表弟。
元叔這雙看透世事的眼睛,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兄弟情。
房里的樓長云被時歲咬住嘴角,聽到元叔進來,嗚嗚咽咽喚了幾聲,隨即又聽到關門的聲音,就知道元叔誤會了。
雖然元叔不是那些愛嚼舌根的婦人,但這個時候他就應該推開時歲出門和元叔解釋清楚,可樓長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而放松那塊被時歲死命啃咬的皮肉,任其咬破。
甜甜的味道從舌尖傳來,許是太久沒有進食血液,現在只剩下本能的時歲覺得這次的血液比以往的味道更好,于是更加死命吮吸。
左手勒住樓長云的脖子,右手按住腦袋,雙腿更是纏上樓長云的腰。時歲整個人都纏上了樓長云,將其摟的死緊。
體能上的懸殊讓樓長云完全不覺得時歲的力道過大,但卻有種全身的血液都在朝著時歲的舌尖而去的感覺,這讓他無端的想起去年冬日見到的一個場景——
天上紛紛揚揚地朝著大地揮灑鵝毛大雪,山林中堆積了漫過小腿的白雪,放眼望去,一片銀裝素裹。在這樣的環境中若是不細看,就會錯過那株不大、全身都如雪般的植株。
熟悉的箭羽被落下的雪打的輕微震顫,這是他的箭矢,如今大部分都被大雪覆蓋,只剩了一點箭羽立在白色植株的身側。
射出的箭矢樓長云幾乎都會撿回來,最近沒有撿回的一只箭矢是因為當時天色太晚,且那頭妖獸善于奔跑所以放棄追尋。
樓長云震開那處厚重的雪層,正是那頭已經逃走的妖獸,植株在箭矢破開的創口處扎根,與立于雪層之上的細小不同,根系發達到已經從妖獸的皮肉中破土而出,將整頭妖獸都包裹的嚴嚴實實。
……
此時的他就是那頭妖獸,而時歲便是那株以血肉為生的植物。
喝夠了的時歲軟下身子,無處著力的頭往下墜,落到樓長云的肩膀,雙眼緊閉,顯然又陷入了沉睡,溫熱的呼吸打在他的頸側。
時歲的身子暖了起來,他能感覺到透過兩人的衣料,時歲的體溫。
在這之前、發熱褪下去后,時歲的指尖泛著涼意。
直到在外面等了許久的元叔出于醫者仁心的敲門:“長云啊,咳咳,不要仗著自己年輕就不知節制。”
僵直著身體的樓長云這才開始活動身體,將時歲放回床上。現在的時歲看起來大好了,肌膚白里透紅是健康的顏色,不似發熱時的紅,也不似嗜血前的白。
樓長云將時歲嘴角邊殘留的一抹血色拭掉,回想起方才時歲奇怪的表現,心中閃過種種猜測,但面對元叔時,樓長云選擇了隱瞞。
“元叔,歲歲方才睡了,”樓長云攔住元叔,“他也好了,元叔的醫術真是越發精湛了。”
“睡了?”元叔瞧著樓長云嘴角邊一個顯眼到破皮的牙印,才這么激烈就睡了,心里是一萬個不信,但又想到許是小年輕面皮薄,倒也沒戳破,只忍不住叮囑兩句:“他昏迷了三日才醒,病是不可能好全的,就算真好了,你也要克制一點!”
“我傍晚再過來,你讓人家好好休息休息。”元叔的這句話,帶著濃重的警告意味。
“……”
樓長云百口能辯也不想辯。
不是他信不過元叔,而是這樣的異事若不慎宣揚出去,先不說時歲還能不能在他身邊待著,怕是大安村乃至南溪鎮都不能安穩。
畢竟明明臉還慘白,顯然病還未好,可就在吸了血后,臉色紅潤與常人無異。
樓長云懷疑,時歲乃是異人。
異人,顧名思義,異于常人之人。
……
吸了血后的時歲又睡了兩個時辰才醒,期間樓長云無數次想把元叔找來,但又觀其面色紅潤、呼吸平穩,這才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醒來的時歲第一句話是,“你是誰?”
樓長云一臉不忿,指著臉上已經結了血痂的牙印,“我辛辛苦苦照顧了你三日,還將我咬一口,你現在竟然忘了我是誰?”
時歲蹙眉,瞳仁里滿是疑惑,眼神往門外看去,沒找到應在的人,這才對著陌生人問道:“那個……長云呢?”
長云,還是那日在那位一見到他眼睛里就冒光的嬸嬸嘴里聽來的稱呼。
這下換了樓長云疑惑,直到摸到自己已經光潔的臉蛋,這才恍然,解釋道:“我將胡子刮了,不認識我了?”
何止是將胡子刮了,頭發也束了起來,整張臉都露于人前,這下眉宇間的英氣便怎么也擋不住。時歲覺得,這樣的人應該就是游記中描述的眉目疏朗、英氣逼人的男子。
時歲也想不到被長發與胡須遮蓋的面目竟會是這般模樣。
其實也是時歲不敢認,畢竟身形和聲音還是熟悉的。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樓長云正色在床邊坐下,“你一定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你是異人,對嗎?”
第一個問題就將時歲打了措手不及,想也不想的就答道:“不是!”可惜不敢對視的眼睛和不自覺提高的音量就暴露了真實答案。
這樣的時歲像一只驚慌失措的小兔子,樓長云沒崩住自己嚴肅的臉,忍不住輕笑一聲,指著自己的嘴角陳述一個事實:“你在兩個時辰前就醒了一次,撲過來就給我咬了一口,吸了血才松開,期間怎么喊也沒有反應。”
“咬之前還臉色蒼白,一副身體虛弱的模樣,可你看看你自己,像一個昏迷了三日的人嗎?”
這讓時歲放下心來,不是發現他是虛影族人便好。
“我不是異人,”時歲垂眸搖頭,“但我確實從小就異于常人,我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要吸食血液,否則身體就會虛弱。”
“咬了你我很抱歉,我沒印象了,應該是生病了所以身體本能反應……”說著說著時歲熄了音,那個牙印看起來是在可怖。
“真的很對不起,”時歲豎起三根手指,“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少年的眸光真誠,反倒讓樓長云不忍繼續在這件事上與他爭辯。
“那日你原本要走,但后來卻跑來廚房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想你應該不止是被我那句‘我不許你走’嚇到吧?”樓長云清清嗓子,繼續道:“應該是想通了,留在我這里是你目前最好的去處,所以,你在討好我。”
“對嗎?”
時歲不說話,樓長云便接著道:“你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有關家人的話,我想你應該暫時回不去了,而你又對這里人生地不熟,最重要的是你怕壞人找到你。”
沒有再問對否,樓長云最后一句用的肯定的語氣,而他確實也猜的八九不離十。
被一點點拆穿秘密的時歲完全不能平靜下來,臉色漸漸又變得蒼白,張了張口也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語。
怪不得以前婆婆總不許他看游記,也不許他想著去外界,原來外面的人都這般聰明,強作鎮定的他早就被人看出是一只紙老虎。
在這樣一個孤立無援的處境,又想起了昔日歡聲笑語的族內如今已成荒蕪,時歲死命眨眼,可眼淚還是不聽話的蓄滿了眼眶。
“喂,你……”這下換了樓長云驚慌失措,手忙腳亂扯著衣袖去擦已經滑下眼眶的淚水,結果一擦就把人家的眼窩擦紅一片,這才想起小少爺皮膚嬌嫩經不住麻布,于是只好放手,軟下聲音哄道:
“不要哭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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