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玲已懷孕七個半月了,挺著大肚子上下班,騎著電動車四處跑客戶,雙腿浮腫,鞋子已穿不下了,上三樓還得在二樓陽臺上喘口氣。可即使這樣,依然馬不停蹄地工作,她想趁卸貨前的最后一兩個月多掙點錢。
可公司看著她越來越大的肚子,已經招了新人進來,一剛畢業的小姑娘,天天跟著她做實習生。
你對公司有價值時,公司把你當個寶,一旦你貢獻不了業績或利潤時,公司把你當棵草,張玉玲看著新來的清湯掛面的女孩,對職場的現實和勢利又體會到了幾分。
更為現實的是,公司領導以客戶要求非常嚴苛,必須對活動宣傳方案開會三審后才能確定為由,把張玉玲手中的大客戶都轉移了,平攤到部門其他的同事手中,而把一些可有可無的雜客戶交給她了,美其名曰,鍛煉你的能力,讓你接觸不同行業的客戶對你更有幫助。這些小客戶數量上比之前要多兩倍,但是實際產生的利潤,還不及之前的二分之一。
一方面,公司領導把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作響,一方面新來的實習生風頭很勁,從“傻白甜”的學生妹,迅速蛻變為職場女性,不僅對業務客戶鉆研,還對公司部門提出一些整改意見,這一下,成為公司的焦點人物,全讓大家刮目相看,又令領導贊不絕口,多次在會議上表揚褒獎。
公司算的很清楚,生孩子休產假整整六個月,生完孩子后,還要分很大一部分精力給家庭。于是,張玉玲在公司的地位很快就要和退休的人員類似了。
她看著領導把自己手里經營了一兩年的房地產客戶幾句話就能輕松地轉交到實習生身上時,實習生得意洋洋的樣子,張玉玲不禁氣的咬牙切齒:“別忘了,你也是女人,你也會有結婚生子休產假的那天,到時候,你的客戶也會輕易地被轉移,你的職位也會有人接替,都是女人,我只不過比你先走了一步。”
張玉玲開始借機和總部的領導聯系,萬一有人趁機裁她,她既可以在勞動局告,也可以通過私人關系留下來。
輪到張玉玲做產檢的日期了。張玉玲在趙胖的陪同下,來到了醫院。婦幼醫院人滿為患,四十多歲仍生二胎的大有人在,張玉玲在椅子上休息,趙胖鞍前馬后地跑腿,趙胖排隊等著快到時才叫張玉玲過來。張玉玲口渴,趙胖先把水兌好并親自喝了一口之后,確定水溫才遞給張玉玲。不得不說,趙胖在這點上,堪稱模范老公。工作上不如意,家庭上和美,也是一種收獲,張玉玲忍受著甜蜜的懷孕的辛苦,變成了一個處處需要老公幫助的嬌弱女子。
照完彩超后,趙胖拿著單子在診室看結果。一大波人堵在了門口,里里外外把醫生圍了幾層。產科醫生溝通、開檢查單的速度飛快,麻溜地給產婦們看數據。場面喧鬧,像極了清晨的菜市場。
趙胖就瞅著空隙,鉆到人群中,擠到醫生面前,把報告單遞給了醫生。醫生是個快五十歲的婦人,她推推眼鏡,仔細看一會兒,才說:“你這胎盤有點問題,鈣化了。”
趙胖一愣,聽不懂這些詞匯,但根據醫生慎重的表情,意識到不太好,連忙喊張玉玲:“老婆,老婆,你過來!”
待張玉玲腆著大肚子走到跟前時,醫生已經開出了單子:“立馬進行剖腹產手術,胎盤鈣化,血糖高,胎兒吸收不到營養,也危險,情況對胎兒很不利。”
張玉玲和趙胖愣了,對視了一眼怔怔地望著醫生,張玉玲反應過來問:“啊!很危險?醫生,可這才七個半月,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了,夠了,現在剖出來能存活,只是要放保溫箱里養上一段時間。”醫生拿著B超單遞給張玉玲。
“醫生,這太突然了!胎兒還沒長夠吧?”張玉玲覺得措手不及。
“你剖不剖?不剖,孩子一旦出了問題,你自己要承擔后果,你看你這胎心率都有些不正常,現在剖比較合適。”女醫生說。
女醫生是專家教授,她的話不能不信,于是張玉玲和趙胖從人群中走出來,立刻開始辦理手術手續。
婆婆和姑姐聞訊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全家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感到緊張不安。
趙胖交完錢辦完住院手續后,張玉玲以最快的速度被推進手術室,家屬一行人在外面等候,張玉玲躺在病床上,看著來來回回為她手術做準備的穿藍色無菌服的醫生,不由得心里一陣發慌,生孩子,是在鬼門關走一趟,她不是沒有聽說過,她更擔心的是孩子,孩子才多大一點,那么早就要提前出來,早產兒的體能比瓜熟蒂落的嬰兒要稍微差些,她不是不知道。
她一面安慰自己,不怕,吉人自有天相,一面被醫生戴上了氧氣罩,也被打了麻醉。很快,她的肚子以下的部位,就沒了知覺。
她的身體被一個藍色的布遮住了。肚皮上有刀在來回地割著,她感覺不到痛。她盯著白色的天花板,試圖讓自己放松下來,床邊是兩個大照明燈。她暗自祈禱。時間仿佛過得很慢。
“哇…哇…哇…”,一陣嬰兒的哭聲響起,“恭喜你,喜得千金!”醫生托著一個小小的皺皺巴巴的嬰兒,給張玉玲看。
張玉玲笑了,一顆懸著的心才開始放松,輕輕地呼喚:“孩子,歡迎你來。”
醫生馬上對孩子的狀況進行檢測,孩子是健康的,只是早產而已。很快,孩子被送到新生兒科的保溫箱里,“不用擔心,醫生會把她照顧得很好!”張玉玲點點頭,覺得人生的一件大事完成了。
趙胖看著護士手中的小肉蟲,瞬間一種幸福感涌上來。孩子安全健康就好。一件大事了了,張玉玲也快做完手術了吧。
婆婆和姑姐一看生的是女兒,馬上臉拉的比驢臉還長,之前兩人在手術室外爭論:“小玲她真是沒分寸!自己懷著孩子還那么不上點心!”、“是啊,別人懷著孩子多小心,可是小玲她還穿高跟鞋,真是個心大的人!”
一聽護士說是女兒,婆婆更是生氣:“唉,真是,不爭氣的肚皮,生了個賠錢貨!”姑姐也在附和,兩人不滿地互相嚷嚷。趙胖盯著手術室大門,一臉擔憂。
張玉玲覺得醫生就是天使,是救命的活菩薩。孩子的安全與健康,她現在放心了。她能感覺到醫生在對傷口進行著縫合,像縫衣服一樣,她沒有感覺到疼痛。她還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孩子的臉龐。她逐漸地覺得又熱又悶,頭似乎也在發暈,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又聽見醫生說:“產后出血了,轉到重癥監護室去!”
她的眼睛半睜半閉,只感覺到頭頂的天花板在移動,一群醫生推著她奔向重癥監護室。
“我要挺過去,我才剛生完孩子,我還沒抱過她呢!”張玉玲即使覺得困乏,卻仍有著強烈的求生意識。
很快,她的身體上又加了各種監測儀器和輸血輸氧的針頭,她睜著眼睛,不想讓自己睡著,腦子里竭力保持著清醒,出院后,我要出去旅游,我要去蒙古大草原,我要去海南看海,我要陪著女兒長大,我要給她喂奶……
她聽見儀器在嗡嗡作響,有醫生在守著她,監看各種數據,時間漫長的以一分一秒來計算。
“兩千毫升,不夠,再輸兩千毫升。”她聽到醫生在對話,她已經沒了力氣,憑著僅存的一點體力,努力地幻想以后的美好生活。
重癥監護室外,趙胖心急如焚地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打著圈兒。當他得知產后大出血時,一下子亂了分寸,這個塊頭大的男子,眼里一下子噙滿了淚水,顫抖地在病危通知書和各種手術風險書、輸血通知單上簽了字,他大腦一片空白,雙腿發軟,全身無力,汗從額頭滑落下來。他無法設想輸血失敗的結果,他像在生死場上和閻王討價還價的人,他無力的在心中吶喊:“放小玲一條生路吧,她是我的妻子,孩子太小,還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
重癥監護室里,張玉玲和一群醫生正在和死神搏斗。人到關鍵時刻,潛力是無窮的,張玉玲硬是靠資質支撐,不被困倦侵襲。“挺住,堅持就意味著勝利。”雖然她的目光已近乎呆滯,但她的意志仍在本能地告訴自己應該怎么做。
時間被無限拉長,在藍色的大鐵門后,生與死,在進行著較量。
趙胖由心急如焚變得狂躁不安,踱步的頻率變快。姑姐和婆婆辦理了新生兒的所需物品后,也焦急地在門外等候著。張玉玲的爸媽也都趕到了醫院。張玉玲的爸爸緊緊盯著那個藍色大門,希望能帶來好消息。張玉玲的媽媽坐在椅子上抹淚,所有人在這個時刻,不得不對生命產生敬畏,命運的變幻莫測和無常,讓人感覺到恐懼,上帝仿佛是那個抓娃娃機里的大手,想抓誰就抓誰,被抓的或者僥幸逃脫的,都毫無半點反抗命運的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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