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行案防及風險排查工作正在轟轟烈烈的展開，有董事長點頭，林天華主持，加之檢查小組又有很高的激勵機制，這次風險排查的力度是史無前例的。無論是總行各部門，還是各分支行都紛紛中招，或大或小的查出了一些違規行為或者不正當的操作，用林天華的話來說，這次排查相當于上市前的一次自我診斷，對于查出的問題，嚴懲不貸。

    在這次排查中，城東支行也沒能幸免。由于柜面運營中存在票據操作不規范、查庫流于形式等問題，城東支行收到了三張簽證單，營業主管羅素娥受到了牽連，前不久準備競聘營業部副主任的事情也泡了湯，結果羅素娥跑到了顧天德辦公室大哭大鬧，非要顧天德給想辦法。

    顧天德頭疼的要死，他本不想去做，可是羅素娥也不是省油的燈，聲稱要是不救她，她就把自己和顧天德事情捅出來。顧天德真害怕這個節骨眼上再出問題，于是連夜提了一箱茅臺和兩張購物卡，去找檢查組的小組長去說項。結果到了最后，簽證單下給了已經離職跳槽到民豐銀行的張立羽。

    王沖這邊也有不少問題，除了小微部的若干存在風險隱患的貸款外，就連幾家過千萬的公司業務也出現了風險預警。不過，在他接手信貸一科時，已經將所有貸款排查了一遍，并對出現隱患的業務出具了風險預警報告，專門找風管部老總和劉建國做了專項匯報。

    然而，在銀行業，風險控制是全過程的，并沒有新官不理舊賬這個說法，劉建國還是狠狠把王沖批了一頓，讓他對可能出現的風險業務做好貸后管理，全程關注問題企業的經營情況，一發現不好的苗頭，立即采取行動，并針對可能的情況做出應急預案，免得再出現類似羅大成之類的事情。

    這日上午，王沖正在整理信貸科的風險排查報告，面館的宋老板找到了王沖，王沖將他們讓到了會客室，張非凡沏茶端了進來。

    宋老板道：“王經理啊，這兩天我跟你嫂子商量過了，上次你說的那件事，我們覺得很有道理，現在東華大學北門這邊有十幾家小餐館，流量已經接近飽和了，再擴大門面并沒有多大意義。我去東華師范大學那邊考察了一下，準備在那邊盤下一個店鋪，讓我弟弟和弟媳經營，你覺得如何？”

    王沖笑著道，“你是老板，而且干了這么多年，行與不行，宋哥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實話跟你講，我們銀行做業務，看中不僅僅是你的經營情況，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的人品和信譽，一個人連最基本的誠信都沒有了，就算經營的再好，我們都會審慎的介入的�！�

    宋老板沒理解王沖話中的意思，搓搓手道：“王經理，我跟你嫂子學歷低，也不懂這么多大道理，不過若說起做面來，恐怕整個東華市比我厲害的也沒幾個，我當年可是特意去陜西、山西等地方拜師學藝，又花重金買了配方，才把這個店開起來的。我覺得再開個分店，應該沒問題�！�

    “我還是那句話，關鍵看人。”

    宋老板道：“我弟弟老實巴交的，肯吃苦，也能干，就是這個弟媳，有些勢利，不過要是真能賺到錢，應該也不會有問題的。而且，我還有一個想法，我這個店面不是太小嘛，我準備建個微信群，推出外賣服務，在學校里找幾個學生做兼職，也能拓展不少業務�！�

    張非凡問，“為什么不用外賣APP？這樣子能幫你省不少功夫呢�！�

    王沖拍了拍他腦袋，“若是稍微大點的店鋪，用APP生意也會好，不過APP平臺資金回流太慢，宋哥又是小本買賣，經不起這樣折騰�！�

    宋老板點頭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個原因就是平臺要對利潤抽成，面館主要客戶還是學生，我又不想把成本提上去，給他們增加負擔，所以只好用笨辦法了。其實，本來也不用貸款的，最近有個逍遙理財的軟件，叫那啥來著，對，屁兔屁，給的利息挺高的，你嫂子把閑錢都投進去了，所以最近手頭有些緊張。”

    張非凡補充道：“是P2P。我看了上面的項目，大部分都太扯淡了，我覺得有些不靠譜�！�

    最近一段時間，王沖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個理財軟件，這個軟件是東華市一家投資公司開發的，聲稱要在香港上市，廣告宣傳的鋪天蓋地，車體、電臺、電視臺，還有當地的各種門戶網站，年利息在15%以上，針對的對象主要是中老年人，還有些打工族，許多東華市老百姓都跟風往里面投錢。

    不過，以王沖多年從業經驗來看，這種理財軟件多半是有問題的。王沖也了解過這個軟件，里面許多的項目漏洞百出，有些資料甚至是PS上去的，然而除非經過專業的訓練，大部分老百姓是沒有甄別能力的，他們缺乏投資渠道，又不甘心把錢存在銀行拿微薄的利息，在高息的誘惑下，紛紛將自己的積蓄投進去。

    當然，王沖也遇到過一些不小的企業老板往里面大額投錢，跟他們聊天時得知，他們也知道這種平臺早晚會出問題，但是賭徒心里和投機心理作祟，抱著賺一把就把資金抽出來的心思去投資。

    王沖皺了皺眉，問：“宋哥，你在里面投了多少？”

    一說起這個，宋老板就來了興致，“我投了十萬塊，每個月返我1500，這么算起來，還是很劃算的。我還尋思著，等新面館開起來，資金有富裕的，再往里面投一些。你想啊，我要是投50萬進去，每月就有七八千的收入，我什么都不干，就能過得好好的了。”

    王沖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宋老板，但這種人他見過太多，你跟他說這可能是非法集資，他會說你思想太保守，你跟他說風險，他跟你說收益，你跟他說項目有問題，他會跟你說對方公司裝修多好，門面多大，總之，就是從思想上被洗腦了。

    想到此，王沖決定換個思路去提醒他，于是試著問：“宋哥，你的面館一年下來，利潤能有多少？”

    宋老板想了想道，“純利潤大約在20%左右吧。有時候淡季，也就是10%左右�！�

    王沖又道：“我跟你說一組數據吧，批發零售行業利潤率也不過10%-15%之間，餐飲業算是暴利行業了，高檔酒店在50%左右，像您這樣的面館，你跟嫂子起早貪黑，拼了命的埋頭苦干，一年也就20%左右的利潤，像你剛才說的那個理財軟件，把錢投進去，什么都不干，就有15%的利潤，天底下哪里有這么好的事情？”

    “這不是讓我趕上了嘛。我聽說，這個理財軟件還有天馬集團公司給他們做擔保呢！“

    這點王沖倒是沒有聽過，天馬集團是全市的重點企業，怎么會無緣無故給這種公司作擔保？這讓王沖有些想不明白。

    王沖勸道：“您是從路邊攤一路干起來的，你也知道，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就算是騙子、小偷，他們也要靠腦子、靠手藝討生活，整天還擔心受怕，你說，把錢給理財平臺，就能夠坐享其成了？”

    宋老板陷入沉思之中，良久才道，“你是說，他們有可能是騙子？可是半年多了，他們打錢從來沒有耽誤過啊？”

    王沖正容道：“你可能不關注這個，這種平臺，全國每年都要倒閉數百個，他們把錢集資上去，做什么項目能夠有超過20%以上的收益來覆蓋你們的利息？鬧到最后，還是逃脫不了拆東墻補西墻，用后來投的錢，返還給你，等資本聚集到一定規模時，卷著錢往國外一走了之了。到時候，你就是去報案，公安也追不回來了�！�

    宋老板猶豫了，“本來我覺得挺好的一個項目，經你這么一分析，好像似乎有些問題。不行，等我回去，去找他們想辦法把錢抽出來�！�

    送走面館宋老板，張非凡嘆了口氣，“師傅，你說這算是非法集資嘛？”

    王沖道：“百分之百。”

    “咱們銀行每年都跟公安聯合搞防范非法集資宣傳，力度也不小，你說為什么這種事情屢禁不止呢？”

    王沖思索片刻道，“非法集資這種事情，自古有之，而且永遠不會消失�！�

    張非凡倒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觀點，好奇道：“為什么？”

    王沖接著道：“理由有三點，第一，人的智商是有差距的，總有一些聰明的人和笨的人，可是卻沒有人認為自己是笨蛋，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第二，人是易煽動的，尤其是群體性時，人的整體智商表現為容易沖動，極端低下，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第三，人性是貪婪的，所有人都想不勞而獲，包括你我，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這三點都是針對人的本能、天性還有人性的，只要這三點無法消除，非法集資這種東西，就永遠不會消失�！�

    張非凡聽得若有所思，道：“我也曾考慮過這個問題，卻沒有你分析的這么透徹，師傅，你真厲害！”

    王沖道：“少拍馬屁�！�

    張非凡忽然壓低嗓門道：“師傅，最近我聽到了一個八卦消息，不知你有沒有興趣知道�！�

    “沒興趣�！�

    張非凡本以為王沖想知道，誰料卻碰了個釘子，不過卻又忍不住，于是道，“跟顧行長有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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