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德詫異道，“王沖，天禽養殖社那筆業務你不同意也就罷了，天馬集團的百誠新材料公司這筆業務，對方先存入兩個億的全額保證金，我測算過了，雖然只有三個月，就按基準利率投放，算上同業收入，利息將近兩百多萬，我們銀行賺錢了，企業報表也好看，股價也穩定，這種雙贏的買賣，何樂而不為呢？再說了，前不久你不也剛做了一筆4S店的全額保證金承兌業務嘛？你那個能做得，我這個就不能做了？”

    王沖說，“這兩個性質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4S店的錢是錢，天馬集團的錢就不是錢了？”

    王沖覺得顧天德為了業績有些急功近利了，他說道：“劉學義的承兌，是因為他們有真實的貿易背景，而且上周的貸后檢查中，他們確實進了幾十輛車，在最近的車展中，已經售出了二十多臺車，已經有將近一半的資金回流了。”

    劉學義也是精明的商人，他用這種承兌方式支付貨款，能夠有效的規劃企業現金流，只要上游客戶的購車優惠能夠高于貼現損失，可以省出一大筆錢，而且回流的資金還可以繼續做財務規劃。

    這一點與天馬集團的這筆業務有類似之處，唯一的區別就是，劉學義有正常、真實的交易背景，而天馬集團只是為了財報數據，更何況他們還無法在明面上簽訂擔保合同。

    顧天德有些不悅了，“王沖啊，你也太不把我這個行長放在眼中了。”

    王沖聳了聳肩，“顧行長，東華的貸款管理辦法要求我們在貸款調查時，客戶經理要保持獨立、客觀、公允，我可沒有針對您。”

    顧天德恨得牙癢癢，“好，你不參與，那我找其他客戶經理來做，你總沒有意見吧？”

    這種貸款風險損失幾率幾乎為零，就算交易對手不履行還款義務，按照抽屜協議，東華銀行依舊有權限扣劃兩億元保證金，王沖道：“我不鼓勵，也不反對。”

    ……

    下午，回到辦公室，王沖發現天馬集團的康婉在辦公室等候，張非凡在陪她聊得興頭正濃，康婉也是東華大學高材生，比張非凡小一屆，年級也相仿，兩人也比較有話題。見到王沖進來，康婉連忙站起身，“王主任，您好。”

    王沖示意她坐下，回到辦公桌前，“康經理，有什么事嘛？”

    康婉猶豫了片刻，對張非凡道：“張哥，可不可以讓我單獨跟王主任說幾句話？”

    王沖阻止道：“不用，有什么話當面說就可以，沒什么可避諱的。”

    這時，張非凡手機響起，他的快遞到了，于是道：“你們先聊，我去取個快遞。”說罷退出辦公室，王沖去飲水機旁倒了杯白開會給康婉，然后將自己保溫杯也倒滿。

    康婉起身接過來，道了聲謝，很職業的用左側點式坐姿虛坐在沙發三分之一處，雙手放在右腿上，身體向右側看著王沖。

    天馬集團很重視社交禮儀，在康婉入職培訓中特意教他們社交禮儀，她屬于高個美女，雙腿細長，在職業裝和絲襪下顯得極為優雅，很難讓人生出反感。

    王沖回到座位上，道：“康經理，有問題請說吧。”

    康婉這才道：“我來是為了順發鋁業貸款的事情，前期蘇主任和張哥跟我們溝通和收集資料中，提出了幾個條件，別得問題倒是不大，唯獨讓我們齊董事長承擔無限連帶擔保責任這一塊，王主任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王沖喝了口水，靜靜的看著康婉，這個小姑娘年紀不大，說話倒是大方得體，比同齡時候的自己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他笑著問，“怎么？齊董事長不同意為順發鋁業做擔保，難道是對自己的企業沒有信心？”

    康婉露出職業笑容，“那倒不是，我們齊董事長現在已經退居二線，集團的事務已經基本不插手了，所有的業務主要有我們總裁齊北望先生來打點，他已經六十多歲了，這時讓他來做擔保，也不太合適吧？”

    王沖想到前不久齊北望還苦追馬曉筱，一個紈绔富二代的做派，他那個總裁不過是虛職而已。天馬集團真正的掌權者，除了齊北望外，還有創業時期的三大元老，分別是李舒陽、劉景華、溫茂豐。據說，天馬集團內部也是派系林立，畢竟一個資產幾千億的企業，其中涉及到的利益糾纏，恐怕比東華銀行還要復雜。

    王沖看了一眼放在他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順發鋁業申貸資料，這些只是天馬集團及旗下子公司、關聯公司的財報，旁邊放著十來幾張密密麻麻的草紙，是王沖這幾天來對天馬集團財務狀況的初步分析。

    王沖對康婉道：“我沒有讓天馬集團控股在10%以上的股東全部承擔無限連帶責任，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康經理可別逼我改變主意哦！”

    康婉聽得心涼，臨來之前，趙曉城親自叮囑，“關于這筆業務，王沖提別的條件，你都可以答應，就算王沖要求白睡你三天三夜，你也得答應，唯獨一件事，讓齊董事長擔保一事，絕對不可以商量，否則你自己拿著辭職信來找我就是！”

    “王主任，這不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嘛？”

    王沖站起身來，來到窗戶前，望著城東支行窗外不遠處的勞工市場，感慨道，“你看門外這些人，熙熙攘攘，為了一口小利而忙碌奔波，而有些人卻坐在那里，喝著茶水，就有十倍甚至百倍于他們的收入，這究竟是為什么？”

    康婉疑惑道：“是因為社會分配制度的不公平？”

    王沖搖了搖頭，笑著道，“不，這個社會很公平。它從來沒有對我們任何人關閉選擇的大門，二十年前，齊中原不也是下崗工人嘛，他與別人的區別在于，他敢想、敢做、敢闖，敢承擔責任。可是如今企業做的越來越大，你們齊董事長的膽子怎么卻越來越小了？”

    康婉驚的目瞪口呆，齊中原董事長在他心目中，那幾乎是神一般的存在，是H省人大代表，能夠與市領導平起平坐的人，然而王沖卻直呼其名，甚至將他評價為膽小、懦弱不敢承擔責任的人。

    康婉沒敢接話，王沖接著道：“你們的集團的財報我看過了，除了幾個上市公司和即將上市的順發鋁業，其他幾個公司的財務情況并不理想，而合并報表之后，母公司的利潤遠低于上市公司利潤，康經理，這是好幾個億的錢，是老百姓的錢，不得不讓我謹慎一些啊。”

    當然，這套財報之中還有些問題，王沖并沒有告訴他。

    一般來說，企業有若干套賬，有的是給稅務機關報稅看的，有的是給銀行申請貸款看的，有的是則是給老板和股東看的，企業財務善于利用政策的漏洞及會計科目分錄上的缺陷玩貓膩，要查清楚這些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這就是為何王沖堅持要四大審計事務所的報告的原因。

    康婉道：“可不可以換成其他條件？”

    王沖想了想，“用天馬集團所有未抵押的土地、廠房、設備抵押，以及一家上市公司的股權質押，齊中原會同意嘛？”

    康婉面色蒼白，王沖提出這個條件，有點狠，她本覺得王沖會如顧天德那樣，趁機提出索要好處費，可自始至終，王沖始終以業務角度來分析，沒有哪怕絲毫的暗示。

    康婉站起身，來到王沖面前，向王沖靠了過去，故作可憐的樣子，“趙總說了，要是不能把這個條件談下來，我馬上卷著鋪蓋走人，他看上去面和心善，做事情很絕的，好歹咱們都是東華大學的校友，您又是我學長，不能眼巴巴看著人家丟掉飯碗吧？”

    王沖禁不住她這番動作，連忙向后退步，“你要干嘛？”

    康婉昂起頭，眼神嬌柔的望著王沖，問道：“學長，你覺得我漂亮嘛？”

    一陣冷風吹過，王沖打了個激靈，他一把將康婉推開，康婉向后連退幾步，坐在了沙發上，又羞又怒，羞的是自己做好色誘王沖的準備了，怒的是王沖竟然毫不領情，將她推開一邊，她覺得這是恥辱。

    王沖冷然道：“如果我沒猜錯，只要我答應修改授信條件，就算讓你陪我睡覺，你也能做出來吧？”

    康婉倔強的昂著頭，雙唇緊閉，不肯說話。過了沒多久，兩行眼淚從康婉眼眶流了出來，趙曉城的巴掌、訓斥，家庭的矛盾、王沖的拒絕，各種感情糅雜在一起，終于擊破了康婉看似堅強的外殼，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張非凡聽到哭聲，來到王沖辦公室，看著康婉頭發有些散亂，以為王沖對她做了什么事情，低聲問道，“師傅，您這是怎么了？剛才好好的，有說有笑的。”

    王沖道，“沒事，就是談業務而已。”

    張非凡嘟囔道，“談業務都能談哭了啊。”

    王沖嘖了一聲，“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最近皮癢了欠打不是？時候不早了，送康經理回去吧。”

    推開門，只見幾個員工都靠在門口偷聽，王沖不由火氣道，“看什么看，趕緊給我干活！”

    這時，聽得馬曉筱聲音傳來，“王沖，誰惹你了，火氣怎么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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