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麻煩了。”王沖心想。

    李松源是羅大成財產的首封債權人，查封法院是臨湖市三江人民法院，按照法律規定，羅大成這些房產由首封法院進行處理，若六十日內未處理，則移交給次封的法院。

    也就是說，只要李松源不向法院提起羅大成財產的處理請求，就算東華銀行有優先受償權，他們至少也要等上六十日后才能向法院申請執行。王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是李松源與羅大成故意串通好的。

    王沖電話接連不斷，才掛掉趙大剛電話，馬曉筱電話又跟了過來，王沖接通后直接說了句，“我現在有事情”就掛了。

    隨后，林天華電話打了過來，“王沖，這是怎么回事？你向來做事很穩重，怎么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王沖苦笑一下，顧天德還是將這件事向林天華報告了。不過，以他對顧天德了解，顧天德能做出這種事來并不奇怪，他問道，“顧天德向你匯報了？”

    林天華道：“他親自來的，還將這件事的全部責任都推到了你身上。我本來派你過去調查他們的，怎么你卻惹了一身是非？”

    王沖承認道，“終究還是他們棋高一著啊。林行長，這件事您準備怎么處理？”

    “周云濤的事情先暫時放一下，天禽這件事情我本來想先壓一下的，不過顧天德也去廖行長那邊匯報了，形勢對你很不利，王沖，我來問你，在這筆貸款中，你有沒有做違反職業操守的事情？”

    林天華問的很隱晦，但在他表明態度之前，要先問清楚王沖究竟在其中有沒有跟對方有金錢上的交易。

    王沖正色道，“林行，我王沖是什么樣的人，您最清楚不過了。我可能會犯錯誤，但絕對不會犯法！”

    “我能相信你嘛？”

    王沖回答：“可以！”

    林天華得到了王沖的承諾，這才道，“這件事既然已經報上來，總行必須要表態，明天行里就會派調查組去城東支行，這次我讓建國行長帶隊，他是你的老領導，應該會關照你的。不過，你也要拿出切實可靠的證據來，證明你的清白，否則只憑一面之詞，是沒有用的。”

    王沖如今對顧天德這種小人行徑恨極，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何不利用這次檢查的機會，讓顧天德這老狐貍給露出尾巴來？于是道：“證據我自然有，但也不會輕易拿出來。林行長，既然要查，那就徹底查個遍吧。”

    “我會跟建國行長交代的。”林天華語重心長道，“一千多萬的貸款啊，王沖，你可別在這上面栽跟頭。”

    王沖深吸一口氣，“我自有分寸。”

    已是下午五點，王沖撥通了李宜書電話，“李科長，不知能否賞臉，請你吃個飯？”

    李宜書正被913非法集資案弄得毫無頭緒，接到王沖電話，有些不耐煩，“王大行長怎么有空請我吃飯了？”

    王沖：“我聽說你最近在調查石魁、石虎兄弟，我手中恰好有些他們的消息，不知這個你感不感興趣？”

    李宜書頓時來了精神，“晚上六點半，我單位門口見，我請你吃。”

    一個小時后，王沖來到了市公安局樓下，接上了李宜書。

    李宜書說：“晚上我還要回去開個會，我們單位門口有個面館，隨便在這里吃點吧。”

    兩人來到面館，每人點了一碗重慶小面，王沖吃了兩口，便辣的滿頭是汗。李宜書問，“發生什么事了，怎么想起請我吃飯了？”

    王沖簡單將新希望家具廠羅成跳樓和羅大成、李松源的兩個案子介紹了一下，他思維清晰，只用了幾句話，便說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關系。

    李宜書聽后，嘆了口氣，“高利貸對企業來說，如同惡性腫瘤，一旦沾惹上，便擴散起來，遲早將企業拖入深淵。石魁、石虎兄弟在東華市的勢力很大，而且后面的勢力盤根錯節，就連我們領導也不敢輕易動他們，我上任半個月以來，在調查案子中也是遇到了重重阻力。“

    王沖說：“我印象中的李宜書，可不是會因為這點小困難輕易低頭的。”

    李宜書笑道，“王沖，你也太高看我了！”

    “不，我是對你有信心。”王沖接著道，“從我剛認識你時，就見識到了你這種不服輸的性格了！”

    李宜書忽然沉默了，她用筷子輕輕撥著碗中的面條，忽然問，“王沖，你有沒有恨過我？”

    “為什么恨你？”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李宜書道，“以前我跟你的關系雖然不如馬曉筱，但還不至于水火不容的地步，但是從那件事之后，我覺得你就對我有意見，而且事事都躲著我，就連畢業時，你都沒有跟我合影。”

    王沖知道她說的那件事，就是因為李宜書動用了家庭力量取得了保研資格的事情，這讓王沖當時覺得社會很不公平。可隨著年齡的增長，王沖逐漸認識到，這種不公平是一直存在的，不過也沒有什么好抱怨的。

    在這個社會中奮斗，不同人有不同的起點，但也不過是起點而已，沒有背景，那就需要更加努力，而這才是王沖所堅持的信仰。

    王沖抿了抿嘴，“事情過去那么多年了，我也都忘記了。”

    李宜書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會跟以前那樣鉆牛角尖呢，王沖，你成熟了不少。以前的你，很有理想，很有抱負，也有才華，但是對社會的了解卻過于單純……”

    王沖連喊：“打住，李宜書同學，我現在才三十二歲，還不到總結一生的時候。”

    “我現在想辦法找到羅大成與李松源，有沒有可能你動用一下公安的力量，找到這兩人的藏身之地？”

    李宜書說，“他們的事情沒有立案，我這里無權去調用監聽、監控等設備，不過我可以在金盾系統內幫你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金盾網絡工程，是公安部推出的利用現代信息通信技術，提高公安工作與偵破案件效率的一個全國性系統，通過全國聯網，涵蓋全國公安快速查詢綜合信息系統（CCIC）和城市公安綜合信息系統以及公安業務系統等。

    由于實行分級授權管理，李宜書的權限不多，但也足夠查到許多王沖無法觸及的內容。

    半個小時后，兩人吃完小面，王沖很自覺地去柜臺結賬，李宜書道，“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第一次請我吃飯。”

    王沖說，“半月前，好像在云海天還請過一次。”

    李宜書：“那次不算。不過，你送我的那本書，我又看了一遍，真的好喜歡。”

    王沖送李宜書回警局，李宜書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上面記了一個電話，“這是從鄧小賢手機中發現的，我調查過了，白號，最近半年也不過用了兩三次，沒什么有用的線索。”

    現在電信運營商對手機號碼實行了實名制管理，但仍然存在一批早期在報刊亭辦理的一些沒有實名認證的號碼在市場上流通，也就是所說的“白號”，據說這種白號，在黑市中的價格不菲，一個號碼能賣到幾千塊。

    王沖接過紙條，覺得這個電話很熟，他取出手機跟給張非凡發短信的那個號碼一對比，正是同一個號碼。

    臨別前，李宜書對王沖道，“王沖，我能相信你嗎？”

    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問他這這句話，林天華問的是他的職業操守，他可以斬釘截鐵的告訴他，自己沒有任何問題。李宜書所問的，則是多年以來兩人之間的隔閡，這種多年來的心結，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打消的。

    畢業十年之后，兩人再一次心平氣和的談話，王沖發現，除了起初的賭氣外，王沖早已放下了對年少時的想法。他望著李宜書的眼睛，依舊那么明麗和睿智。

    “相信我吧！”

    兩人相視一笑，多年以來兩人之間的心結，也如煙云一般散去。

    王沖帶著濃濃的倦意回到御景東方的家中，跑了一整天，雖然不能說一無所獲，但有用的信息并不多，他準備回家休整一下，迎接明天入場的檢查組。他沒有提前跟劉建國打電話，在這一點上，他還是比較遵守組織紀律的。

    一輛熟悉的紅色polo停在他的公寓門口，來到自己樓層，才發現馬曉筱蹲在地上，在等著王沖。

    “你怎么來了？”王沖問道。

    馬曉筱穿著職業裝，連衣服都沒來得及回家換。“我打電話你不接，我就去了你單位，聽說你出了事情，所以就來這里等你回來了。”王沖心中感動，打開門，道：“進來喝口茶。”

    王沖倒了一杯紅茶給馬曉筱，道：“沒什么事，一筆正常的不良貸款而已，這兩天忙著在外面催收。”

    馬曉筱雙手捧著茶杯，大聲道，“還說沒事？我問你同事了，他們說明天你們總行就要派人來查你。”

    “例行調查而已，我自己問心無愧，還怕他們查出什么來不成？”

    馬曉筱覺得王沖是在安慰她，她想幫王沖，可是又不知道如何下手，試探問道，“我能不能為你做點什么？”王沖笑了笑，說，“大小姐，如果你真想做點什么，那就你回家好好休息，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馬曉筱有些傷心，她緩緩道，“王沖，你變了。”

    王沖一愣，“怎么變了？”

    “你自從進了東華銀行后，一心撲在工作上，以前陽光自信的你，如今眼中只有錢、貸款、加班、工作，沒有朋友，不信任別人，這跟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不過，我很高興的是，你內心一直以來堅持的操守卻依舊沒有變。”

    王沖苦笑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馬曉筱道，“無論如何，都是值得等待的事情。”

    王沖雙手扶住馬曉筱的肩膀，一本正經道：“那你相信我嘛？”

    馬曉筱回答的斬釘截鐵，“當然相信！你是我在東華市最好的朋友，最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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