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國高宗二子,秦月諸,表字子慕,他們是年少在京兆府里做同窗時才相識的,那時秦月諸還沒有封地,由于戰事頻發,他便常跟著先帝去出征打仗,真正到京兆府聽課的日子很少,他們并沒有很深的交集。
夙彗星對于秦月諸的印象其實并不是那么的差,記得他還未成為一縷游魂時,年少成名,曾與當時被眾人追捧的顧笑,并稱為曠世奇才,由于他同父親都受皇室敬重,故此他對秦月詛是稱得上認識的,只不過不大熟悉而已。
或許是因為幼年喪母秦月諸此人從骨子里就透著股冷漠,某一年中秋,夙彗星同父親一同被邀入宮,宴席過半他便借著如廁的由頭遁走,出了大殿便瞧見那人一身黑衣立在漢白玉的屋檐底下,抬頭仰望一顆快死了的合歡樹。
中秋月圓得很,也亮的很,照得一旁小泉和滿地的乳白色石頭都泛起白光,附近宮苑里種著桂花樹,宮人每日一碗湯水澆灌,能叫它在秋日里花團錦簇。
微風吹來隔院的桂花,輕飄飄的黃隨風在空中飛舞。
他那時就是覺得秦月詛孤家寡人太過可憐便隨意出聲安慰,只說了一句今夜月色真好。
秦月諸便甩給他一記眼刀,逼得他當時掉頭便跑,頭也不敢回一回。
初見時秦月諸當真沒有給他留下很好的印象,就覺得秦月諸是能吃人的惡狼,他頭回見他害怕,后來成了同窗也怕了好一陣子。
日子一久夙彗星便不怕他了,人膽子一大便什么禍都能闖出來,他那時對中秋夜那一記眼刀是耿耿于懷的,再加秦月諸平日里趾高氣昂,日日擺出一副人人欠我二五金的表情,他看秦月諸就更不爽。也不知哪一日起兩個人做起了對,或者是他先開的頭,秦月諸往東他往西,秦月諸說護城河里養魚好吃,他回頭就把魚全撈起來養在了京兆府的后山,秦月諸說太傅教人練的劍招式錯了,他就硬說是對的。
他不滿秦月諸總是擺著一張棺材臉,且這張棺材臉到處招桃花,招來的桃花還都喜歡往他這里送錯信,京兆的姑娘喜歡了誰就給誰丟絹子,他有一整年收到姑娘家的手絹留名都是給秦月諸,不是莫名其妙的塞進他的書案里,就是拖他轉交。他因此報復了秦月諸整整一個年,到最后秦月諸終于看不慣他,兩人打了一架,沒分出個輸贏。最后鬧到了先皇那兒,先皇沒說什么,倒是太傅和他師父都氣得腦袋冒煙,獨獨罰他抄了半年的書。
年少無知時,便覺得打打鬧鬧只是游戲,也不知秦月諸是如何了想蘇彗的。
夙彗星從記憶中轉醒回來,腦海之中關于秦月諸的記憶也逐漸有所清晰。
十七歲時秦月諸面冷心冷他是深刻記著的,到如今,睜眼猛地瞧見秦月諸那張滿是笑意的面容,夙彗星立即驚出了一身冷汗,只覺得記憶中的秦月諸跟眼前這個秦月諸不像同一人。
就聽門外傳來殷其雷的通報聲,說是京城派來了個將軍來協助雍王辦理西南滔土流竄上來的暴民,正在大殿外求見。
夙彗星聞言如獲大赦,稍稍為自己松了一口氣。可他這口氣剛呼出去沒一會兒,秦月諸一句話就生生賭了回去:“小夙兒陪本王去見見那位將軍如何?”
“王爺這話著實讓在下惶恐,”他直起身子端正行李道,“在下不過一個小小男寵難登大雅之堂。”誰想跟你見人,到了外人面前還不知道如何的戲弄他。
夙彗星話音未落,便覺得身子一輕,他幾番掙扎未果,秦月諸抱著他出了月迷津渡。
他身子小小的,被秦月諸很輕易便抱起來了,像抱著只貓兒,可他骨子里畢竟不是真正的夙彗星,上輩子活了二十年,當得都是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兒,哪里經歷過這樣的待遇,活像個小媳婦。
太不自在了。夙彗星自認加上重生得來的歲數他多少做了二十幾年的男人,哪有被男人抱媳婦似的抱過,這比打他一拳都難受。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夙彗星強忍腹中暴虐的怒火,這人若是真要這樣抱著他見人,就咬他,管咬哪里脖子耳朵能下嘴的地方都給他咬出血。
秦月諸被他怒氣沖沖的小模樣掉起了不少的興趣,高興壞了,面上調戲:“怎么小夙兒是覺得抱得不夠緊?”說著就又將他提了提,那動作就像在懷里抱一個瓷娃娃惦著玩,一收一放,嚇的夙彗星以為自己要被摔下去,下意識伸手緊抓男人衣領,緊張的小模樣可愛的緊。
不要臉,真不要臉。
“夙兒是怕王爺累著。”夙彗星心下憋著氣,說話都恨不得咬著牙。他記得他們同窗的時候,這人面冷心冷像掉進了冰窟窿里,如今這個看似草包好色,還喜歡戲弄人的家伙,這誰?
秦月諸眼睛笑成了花,將他身子往上抱了抱,鼻尖似要抵著他鼻尖來了:“不累,本王開心!
說罷竟真的開心的抱著他飛跑,像只搖著尾巴狂奔的大狗。
哈?這睜著個桃花眼的草包,想做什么。
秋日里樹木葉子紅了,王府里的樹木更是紅了又黃一顆又一顆,男人就這么捧著他在紅了葉子的大樹底下踏葉疾跑,彼時秋風帶著紅葉飄落,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在耳邊。跑的他腦袋嗡嗡直響,胃里翻滾著要把今早的鴿子湯嘔出來了。
過了許久草包王爺才踢踢踏踏停下來,嘴里哼著莫名其妙的山歌調子,也不管懷里已近暈了菜的夙彗星。
出了雍王的金華閣,王府的前院有一處亭子,四面通風四周種有桃樹和幾株桂花樹,這處亭子的屋頂上是黑瓦,遠遠看過去黑瓦發亮,亭子四角的八寶銅鈴迎風叮鈴做響。
夙彗星記得李淵,當朝丞相顧笑曾任嶺南將軍時將其收入部中,李淵此人是行軍打仗的好手,手下有不少將士甘愿為其出生入死,是個深的軍心的人,就是秉性粗魯一根筋,但若是能為己所用,未嘗不是一步好棋。
就是可惜了自己如今身份不在重權之列做不了棋盤上的操局人,夙彗星如是想,下意識蹙眉,抬眼就見秦月諸哼著小曲,正大步跨過彎月拱門。
他夙彗星不可,是因為他缺這份權利但卻有這份心,可秦月諸卻有這個權,功名利祿秦月諸他生來就不需要,權他有卻沒有最大,滔土的暴民顧笑早就平下了,以他對顧笑的了解。顧笑若是要做什么事就沒有錯漏這一說,滔土平叛也是一樣,顧笑要做定會做的徹底,那一部分逃到雍州的暴民,或許并非是疏漏而是顧笑故意設的局,目的就是試探雍王秦月諸的實力,用于測試坊間所傳言的草包真假,若是真顧笑會繼續壓制秦月諸的權利,若是假的秦月諸便會被顧笑想方設法除去,夙彗星不信秦月諸真的甘心受制于人。
若是他不甘,那么拉攏李淵便是最好的一步棋。
"王爺要見的李將軍,可是那位曾拿下渭北一戰赫赫有名的那位。"夙彗星有意在秦月諸面前提起,"據說渭北一站邶軍,本是強弩之末,卻在危機關頭李將軍一招請君入甕將敵軍圈入凹地端掉了三萬敵軍。"
秦月諸聞言,眼睛笑瞇著:"這將軍可真是厲害啊。"
夙彗星見了這笑臉就脊背發涼,他這么說還不是提醒,李淵此人當用,這人怎么一副聽不出的樣子,這說話的音調怎么還陰冷陰冷的。唉!怎么還上手掐人。
夙彗星覺得腰上有處地方疼,正打算瞪眼秦月諸以示不滿的時候,男人抱他的胳膊一松,夙彗星險些摔在地上驚叫了聲,秦月諸將他提住,大笑三聲。
秦月諸年少上陣殺敵,建功無數令人稱贊,人到壯年卻成草包,還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好色,說好聽點是英雄難過美人關,說難聽點豈不是本性暴露。
顧笑是誰,就是再輕狂,他也是顧笑。
顧笑本性多疑,坊間的傳說他大多是不會信的,定要派人來看虛實,選來選去就選到了二級將軍李淵的頭上,李淵自己也很是意外。邶國上下誰不知道,秦月諸自十五年前從戰場上回來,便沒再拿過劍,也沒再披起過戰甲,整日流連美色,男女通吃。思來想去他都覺得自己很不該來,這若要是被雍王看上,他是入府,還是不入府。正想得入迷之時,便聽見亭子不遠處的花徑里傳來男人陣陣爽朗的笑聲,便理了理皺褶的衣袍,余光瞥見不遠處行來的人影,起身彎腰要行禮,可這句參見王爺還未出口便硬生生卡在了喉嚨。
只見那傳說中英勇矯健的雍王正抱著個嬌小的身子健步如飛,腳下走的四平八穩,頭也不抬,眸光只緊緊盯著懷中的寶貝,還會時不時的低頭在男人的耳蝸底下吻上一口,說些話。
饒不是他夙彗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若換作讓人大概已經被那些污言穢語羞得紅了耳朵。
“工欲善其事!鼻卦轮T在將到亭子時在他耳邊問道,“夙兒可知道下一句?”
夙彗星擰著眉,不假思索地張口就答:“必先利其器。”
“錯”他說,“是必先“立”其器”
夙彗星覺得自己身下一熱,一團怒火直沖天靈蓋,氣得他驚叫一聲:“秦子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人可真是不要臉。
這一叫,叫得一直跟在兩人身后許久不出聲的護衛都驚得一愣,腳步不停,呼吸卻一滯:“公子不可喚王爺這個……”
“無妨,本王喜歡夙兒這么叫。”秦月諸笑瞇著眼睛堵住了殷其雷的嘴。
李淵在一旁聽幾人的對話,心中暗自盤算,不多時兩人進了亭子,秦月諸在亭子中央的一面方形矮桌旁盤腿坐下,夙彗星卻還在他懷里。
“王爺放我下來!辟礤缧且o牙根,話音也正因此不清,像是在隱忍。
李淵在秦月諸的對面同樣盤腿坐下,這地面鋪的是上好的紅木,秋日清涼奴婢們加厚了墊子,彼時他捧著茶看了一眼雍王懷里的人兒,悻悻笑道:“這位小公子是?”
秦月諸抬眼瞧了瞧他:“自然是本王的心肝!敝灰娺@位王爺將他的心肝兒抱得死緊,只讓人瞧見了半張微怒的面容,側顏的嘴角上有一顆紅痣,李淵想多看幾眼,被雍王這大袖一擋便什么也瞧不著了。
今日他到這里,是丞相下的命令,這命令明面是讓他來和這個雍王探討如何妥善的解決滔土逃竄到雍州來的暴民,真正的意圖就是看看坊間的傳言是否是真的。
秦月諸年少時曾是英雄,行軍打仗屢出怪招,他打過的勝仗比朝野里文生寫的文章都要多,卻在壯年卸甲,淪為草包,貪戀美色。
還未見到本尊時,李淵本還對他有所期望,可待見到本尊,便覺得坊間傳言的好色或許名不虛傳。
便又問了他關于平叛之事有何見解,并又說了自己的辦法讓他評價,秦月諸卻只是揮手大笑道:“那些叛賊,趕到一堆一把火燒了,豈不是快意。”
李淵額前沉出點點汗珠,慌忙擺手道:“不可,不可,王爺!
夙彗星聞言皺眉,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如今是金秋,天干物燥,如今點火豈不是會釀成大火,更何況還會激起民憤,再者說放火燒山趕人有哪一處合理的地方。
秦月諸卻好像并不覺得錯,反倒更為興奮,還說要將人趕入北面的山林放火燒山,要看著那些暴民在山中逃竄哭天喊地,那副興奮的模樣活像個三歲孩子瞧見掌燈節的煙火。
他這般說時,李淵從旁擺手,一口一個不可不可的勸,臨了上了馬車,從嘴里咄出兩個字:草包
夙彗星就更是氣,白在這耗時聽他說這些個廢話,渾身上下還被摸了遍,他身為男子哪里受過這等羞辱,李淵走后,他當即從秦月詛身上翻身滾下來,直滾過矮桌,與秦月詛對坐。
眉眼間怒氣橫秋,直直瞪著秦月諸張口就罵:“王爺當真是名副其實的草包!
殷其雷從旁站著,冷不丁的耳朵里竄進這句話,心下就是一僵,這不得了,趕忙圓場:“公子不得無禮,若是累了屬下帶您去歇息!
黑瓦亭四角的銅鈴叮當作響,正有風穿亭而過,帶著股桂花香氣。
竟一時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還是這人的男寵,出言頂撞皇室是死罪。夙彗星皺眉想,身形僵了片刻,便俯身向地,前額貼地俯首謝罪。
秦月諸卻是不氣,掛著一臉笑意,平靜的看著對面人俯身貼地的身影,秋風穿過亭子,撥弄那人頭發,他一笑俯身過去,長臂穿過身前,兩根細長手指挑起那人下巴。
只道一句:“你不是夙兒,你是誰呢?”
夙彗星聞言驚得咬了舌頭,原來這人早就猜到了他并非真的夙彗星?可是不能啊,他這副身子的確是夙彗星的。
秦月諸帶他來這里,又是做什么?難不成是要給李淵演的一場戲。
可堪他多想又怎樣,若是秦月諸真的知道他是誰又哪里會有這一問,夙彗星有九成分把握,秦月諸就算猜到他不是夙彗星也猜不到他是十五年前的蘇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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