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上了岸，穿上鞋襪。李看了看太陽已經升至頭頂，說：

    “張姐，中午了，回去吧？下次我再陪你來玩。”

    “不。面對著藍天大海，陽光沙灘，如此良辰美景，要玩就玩個痛快，盡興。反正是星期天，下午不用上班。再說，桃和杏都不在深圳，想也是白想，何必急急回去呢？回去抱著枕頭睡覺，還不如陪著張姐看海。”

    張倩大笑，干脆坐在沙灘上休息。她從包里拿出照相機對李說：

    “我坐在這里，面對大海，你來幫我拍張照，也好作個紀念。”

    李看見張倩拿照相機，連連擺手：

    “對不起，張姐，我不會照相。”

    “我這是傻瓜照相機，連傻瓜都會照，何況你這么聰明？來，我教你，保證一點就明，一教就會。”

    李只好走到張倩面前，蹲下來，聽她指教如何照相；果然簡單，一教就會。于是李拿起照相機，張倩擺好姿勢，留下了一張難得的美女沙灘觀海照。

    張倩接過照相機看了看畫面，說：

    “拍得還不錯。你也坐下來，我也幫你拍一張，否則，又說我欺負你了。”

    “我還是站著照吧。我哪敢和您比：您是老板，已經學業、事業有成，功成名就，家財萬貫，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看海休息，照張相留作紀念；可我呢？學業無成，事業尚未起步，還沒有資格坐下來休息。”

    “既然這么說，你就站著，我給你來張‘望洋興嘆’。”

    張倩給李拍完單人照，看了看游人對李說：

    “請別人給我們拍張姐弟合影照吧？”

    “不行不行，天上地下，霄壤之別，豈可合影？”李連忙拒絕。

    張倩理解李的戒備之心，就沒有堅持，她收了相機，笑了笑說：

    “你這人刻苦努力，忠誠溫厚，有情有意，這一點，我很欣賞；只是還缺少點霸氣。創業之人除了刻苦努力，勵志進取，霸氣也是必不可少的。當年陳勝吳廣，不過傭耕之徒，遷徙之卒，但是他卻敢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秦始皇統一六國后巡游天下來到會稽，項羽看見說，‘彼可取而代也。’王霸之氣，溢之于詞，后來他們果然滅了暴秦。”

    李說：“我不過山野之夫，草木之人，出外打工，也不過給父母妻兒賺口飯吃，豈敢有如此王霸之氣，非分之想？你也太高看我了。”

    張倩知道李一直想自己創業，只是還沒有條件和機會，此時雖然如此說，內心未必如此想。她看著李說：“此時此刻，有些劉備的韜晦之術，也不失為上上策。好了，快坐下來陪我聊聊天。急的什么？”

    李只好在張倩身邊坐下來，看看天空，日已過午，便說：

    “張姐，劉玄德行韜晦之術還有酒喝，我何必行韜晦之術呢？連茶都沒有喝的。”

    張倩明白李的意思是說天中了，肚子餓了，要吃飯了；便說：

    “你莫急，酒會有的，菜也會有的。難道這世界上只有他曹孟德有酒，只有他知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我也知道。常言道，‘米面夫妻，酒肉朋友。’交朋友，何惜酒肉？”

    “怎么？你又要帶我去東方酒店？”

    “想得美！再去東方酒店，你醉得像死豬，我還麻煩死了呢，最終挨累不落好，反遭人懷疑心術不正，事后想想，腸子都悔青了！”

    “對不起。你大人大量，哪能跟醉酒之人計較？既然不上東方酒店，咱們還是回去吧，下午，你也好好休息休息。”

    “這話極沒水平，難道現在不是休息？面對大海，沙灘，艷陽，和風，我們漫步、談心，自由自在，這就是最好的休息。難道非得睡在床上才是休息？再說，一個人睡覺有什么意思？獨自抱著個枕頭，無情無趣，既孤獨又寂寞。還是在海邊好，起碼還有個御弟陪著。”

    她看著李，又咯咯地笑起來。李的臉又羞紅了。他想：你說的確實不錯，一個人睡覺，不抱著枕頭，還能抱誰？他想起在家里摟著桃睡覺的溫柔和甜蜜。看來張倩也想起了她和王康在一起睡覺的甜蜜。如今一個孤男，一個寡女，夜晚都只有抱著枕頭睡覺了，你和我也是同病相憐。不同的是，我盼望回家，盼望和桃團聚；你卻害怕回家，害怕看見王康和趙潔親熱。現在，也不過拉著我，當王康的替身。

    張倩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說：

    “你在想什么？想桃？那是顆仙桃，遠在王母娘娘那邊呢；你不是孫悟空，不會騰云駕霧，現在想吃也吃不到。”

    李想，仙桃吃不到，你這顆酸桃我卻不想吃。他紅著臉說：

    “張姐，仙桃遠在天邊，吃不到，咱們總該就近化點齋飯吃吧？唐僧到西天取經也不能餓著肚子。”

    “想吃齋飯了？不想去東方大酒店了？那好，齋飯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張倩說著從手提包里拿出汽車鑰匙交給李，道：“拿去，就在我的車后備艙里，有啤酒、罐頭、面包，足夠你吃的。那里還有一方臺布，一并拿來，姐弟倆來個海灘野餐。”

    “真的？”

    “張姐騙過你嗎？”

    李拿了鑰匙向汽車跑去，不一會便高高興興提來一包食物。他在沙灘上鋪開潔白的臺布，把啤酒、罐頭、飲料、面包一樣樣拿出來擺好。罐頭有牛肉的，雞肉的，杏仁花生的，正好作下酒菜。他和張倩對面坐了，開了啤酒，就著罐頭，邊吃邊聊，陽光，沙灘，和風，十分愜意。

    李舉起啤酒對張倩說：

    “張姐，平時看你冰清玉潔，高高在上，好像不食人間煙火，想不到你也這么會打點食物？你看，吃的、喝的，樣樣俱全，想得太周到了！”

    張倩呷了一口啤酒，含笑說：

    “你才知道？我也是下過廚房的。從小就跟著母親學做菜，什么菜配什么佐料，怎么切法，多大火候，全掌握。以前，和王康外出旅游，食物都是我準備的。”

    “那他準備些什么？”

    “準備一張嘴！一邊吃，還一邊評論：這個菜好吃，下次多帶些；那個菜不怎么好吃，下次少帶點，或者干脆不帶，再另帶別的菜。”

    “這家伙真無恥，吃人家的菜，還評論人家不好。”

    “不說他。他就是這種人，心直口快，有啥說啥。說說你和桃，還有杏，你們在外面玩，可在外面野餐？”

    “當然。多半是在秋天。也不必從家里帶。那時候，山芋熟了，毛豆也起鼓了。我們就扒一些山芋，摘一些毛豆角，跑到樹林里，撿一堆干樹枝，生著火，把山芋、毛豆角放在火里面燒熟。三個人圍著火堆，一邊吃，一邊說話，很快活，也很有意思。往往把山芋、毛豆角吃完了，每個人手上，嘴上，臉上，都沾染上黑灰，大家互相看著，笑個不停，然后一起到小溪邊洗手洗臉。”

    “你們真的很有意思！一同吃，一同玩，一同勞動。那時候，你們真的是三位一體，三位一家。”

    “是的。那時候，我們都感覺就像一家人，一個整體，誰也離不開誰，就連晚上做作業，也總在一處，今天你家，明天我家，輪流坐莊，從不分開。如今，這種生活已經遠遠離開我們而去了，再也不會回到我們中間來了。所以我又常常想：人為什么要長大呢？一定要結婚呢？如果我們還沒有長大，我們還會是三位一體，三位一家。”

    張倩聽了，觸動自己的感情，想起她和王康的童年往事，說：“同感。我也希望至今還沒有長大，還能享受那種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已經不可能了！真是往事如煙，不堪回首!”她嘆了口氣，不覺黯然傷懷。李連忙把話打住，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顧說我們三個小時候的事，就忘了你們的事了。該罰！該罰！”

    張倩從包里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說：

    “這不怪你，是我感情太脆弱。也不用罰了，我們共同喝一杯吧。”

    兩人共同喝干杯中的啤酒，又吃了點面包，喝了些飲料，午餐就結束了。

    李收拾好東西，依然放進汽車的后備艙里，然后回到海邊，陪著張倩在沙灘上散步。兩人并肩而行，海風吹動他們的長發和短發，陽光照射著他們青春亮麗的臉龐。大海涌起層層波浪，不斷拍打著沙灘；海鷗在陽光下舞動著銀色的翅膀翩翩飛翔，鳴叫；輪船起航遠行，發出高亢洪亮的汽笛聲。

    張倩回頭看了看李，問道：

    “李，你說，大海也會有痛苦嗎？為什么海水還是那么蔚藍，有激情、活力？”

    李琢磨著她話的意思，許久說：

    “我想，大海也會有痛苦的，而且會比人類的痛苦更深，更多，更重。你想，海納百川，陸地上大大小小那么多河流，最終都要流入大海，它們不僅帶來了河水，還把大量的泥沙、污垢，甚至有毒有害的液體也帶入大海，而大海卻無拒巨細，好壞，全部接受。難道它喜歡接受這些無益有害的東西嗎？它不會喜歡的。誰也不會喜歡的。但是，大自然給了它，人類給了它，它就只好接受，包容。你想，這么多有毒有害的東西藏進它肚子里，它難道不會有痛苦嗎？但是，大海胸懷博大，它在忍受痛苦的同時，依然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日夜不停地運送船只，用海水養活著海底世界千千萬萬的生物，按時漲潮落潮，把最漂亮的容顏顯示給世界和人類。大海就像是一位寬厚博愛的母親，永遠令人敬佩！”

    “好！真是一篇大海的頌歌！有說理，有依據，又有抒情，令人信服。想不到你這山里娃也能說出大海的道理來，難得！可貴！”

    “其實，大山也和大海一樣，胸懷同樣是博大的，她以自己貧瘠的泥土，養活了那么多山林植物、動物，這些山林植物動物又養育了人類，所以，大山同樣是人類可尊敬的偉大的母親！”

    “有道理。如果人也能有大山大海這般博大的胸懷，也許就不會有這么多痛苦了。”

    “言之有理。其實，不是大山大海沒有痛苦，是他們胸懷博大，目光遠大，深知痛苦的危害，懂得化解痛苦。你想，大山大海都經歷了幾千萬年，狂風暴雨，地震海嘯，火山噴發，經歷的痛苦無可計數，如果它們都記在心里，刻畫在臉上，那早就老態龍鐘了。然而，我們看到的大山大海仍然這么年輕，雄健，豪放，激情滿懷，這說明他們已經把過去的痛苦都化解了。張姐，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就像天空的一片烏云，過去了，就是艷陽藍天，光輝燦爛，讓人心情舒暢，充滿希望；過不去，就依然是烏云蔽日，黯淡無光，那么你就會傷心，痛苦，容顏也會衰老，憔悴，就不再年輕漂亮了。我就不再喊你張姐而是張阿姨了。你愿意嗎？”

    張倩聽了哈哈地大笑起來。她說：

    “你這比喻很形象，也極恰當。人想不開，就像烏云蔽日，人就會變老；想開了，就像撥云見日，陽光燦爛，人也變得年輕漂亮了。好吧，我聽你的話，把過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盡量忘掉，朝前看，多想想朋友的話，多想想自己的責任。現在，我除了是深圳電子公司的總經理，還是梁山縣青峰鄉旅游公司的名譽董事長，身兼兩職，責任重大啊！多想想這些，也許就會覺得有希望，有理想，有前途，精神和心情就會振奮起來，愉悅起來，讓我永葆青春活力！”她昂首看著大海，青春勃發，滿面笑容。

    “張姐，你這么一笑，更加年輕漂亮了！快把照相機拿來，我再給你拍張照片。”

    李快門一摁，張倩的一張大海青春照定格了：她長發飄逸，青春靚麗，遙望大海，滿懷希望，氣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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