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綠燈路口，川流不息的車輛陸續停下，陳芳寧側頭看向柒小染，剛才黃色瑪莎拉蒂開過去的時候，她也注意到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兩人，只是因為路況復雜，她必須專注開車，才一直默不作聲。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柒小染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愧意，踟躕開口：“小染......”
柒小染聽見她的聲音，僵硬地回過頭看她，微張的嘴唇緩緩合上，輕抿一下，她心里有千萬個問號，那個真的是安晴嗎？為什么向暖陽會和安晴在一起？他們彼此認識嗎？認識了多久？
可是她的喉嚨像是注了鉛似的，這些問題統統被堵在喉嚨一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實我表哥......”陳芳寧煩躁地撓了撓頭，眼角余光瞟向此時明晃晃的紅燈，咬咬牙，說：“其實我表哥跟安晴一直就認識，他們倆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而且關系也一直還不錯。”
“算是發小吧，就跟你之前問我的那個什么杜......杜晟睿，是差不多的關系。”
“大學的時候，我也想過要告訴你的，但是那個時候安晴已經出國了，當初她走得那么決絕，我以為她不會再回來了，所以就一直瞞著，沒告訴你。”
她是閉著眼睛，一口氣全部說完的，說完后氣息還不太平穩，一邊緩著氣息，一邊不安地等待柒小染的反應。
等到紅燈倒計時結束，前面的車輛早已經開出一段距離，停在她們后面的車主不耐煩地按下喇叭，柒小染都沒有作出半點回應。
陳芳寧嘆氣，踩下油門，發動機發出了沉悶的聲響，車子如離弦之箭一樣沖了出去。
柒小染也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她此時的心情復雜不已，如此始料不及的事情突然就擺在了她的眼前，大腦倏地一片空白，她根本無法進行思考。
安晴是她的高中同學，也是她曾經最要好的朋友。然而，就因為她們是朋友的關系，最終才害得傅允遭到車禍。她不能原諒自己，除了是因為傅允為救自己而受傷之外，還因為安晴當年的離開。
陳芳寧把車停到停車場，看到柒小染整個人已經處于呆滯狀態了，連續喊了她好幾遍，她才遲鈍地看向自己。
回到公寓后，柒小染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面向陽臺，膝蓋彎曲，雙手環抱住屈起來的雙腿，后背微微弓著，雙眼無神無淚，就這樣默默地盯住陽臺外漫無邊際的黑夜，不發一語。
她在沙發上坐了好長時間，直到陳芳寧讓她去洗澡，她才有所動作，聽話地拿上換洗衣服去洗澡。
之后的情形也是如此，讓她吃飯，她就吃；讓她睡覺，她就睡。
陳芳寧對她這種出神當機的狀態早在以前就已經見識過了，每當柒小染有心事的時候，就會把所有的問題都藏在心里，不肯說出來。當遇到無法排解的情緒，她就會接連幾天的出神，直到她自己放棄了某種堅持，才會恢復如常。
看到她這個樣子，陳芳寧就有種“計劃趕不上變化”的挫敗感和無力感。
第二天清晨，陳芳寧被床頭的鬧鐘吵醒，揉著眼睛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旁邊的柒小染依舊維持著昨晚她睡前的姿勢，眼白處不滿了紅血絲，臉上更是滿臉倦容。
“小染，你要不請假吧？”她看著柒小染從床上站起來，拖著無力的步子往洗手間走著，便不落忍地開口，盡管她很清楚，柒小染不會聽自己的話。
柒小染洗簌完，換上衣服就出門了，出門的時候沒有和往常那樣與陳芳寧招呼一聲。
清晨橋上，干爽的秋風吹過來，她感覺有點冷，下意識地攥著褐色針織開衫的兩邊，往中間攏了攏。
“早。”
一個熟悉好聽的聲音在她側后方傳來，她腳步微頓半秒，咬咬牙假裝并未聽見地繼續往前走著。
向暖陽站在她身后，相隔不到三步的距離，注意到她剛才的細微動作，卻沒有說什么，只當她是因為周圍的人太多了，所以才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
“小染，你今天也起晚了嗎？”辦公室里，橙子看見柒小染無精打采的走進來，眼周周圍還一片昏暗的暈圈，便往失眠的方向去猜測了。
“嗯。”柒小染朝她干澀地抿了一個淡淡的微笑，翻開自己的工作簿，看到今天有一場的暖場活動，尋思了一會兒，便跟橙子說了一聲，拿上包就往外走了。
向暖陽到辦公室后，就一直在忙，等他忙完已經將近中午了，想到早上在一樓的偶遇，拿出手機在微信上約她中午一起吃飯。
“向總，今天中午的午餐還是老樣子嗎？”陳特助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從門外走了進來，看到他盯著手機，面上依舊毫無波瀾，難以猜出他此時正在想什么。
“向總？”他緩步走到辦公桌前，帶著些許疑問地開口喊向暖陽。
向暖陽放下手機，右手平放在手機旁邊的桌面上，他等了好一會兒，按理說這個時候都是員工們點餐的時候，柒小染理應會看到自己的消息，可是她卻沒有回復。
片刻后，他收回右手，搭在辦公椅的扶手上，稍微抬起頭，清涼的眸子看向陳特助，淡淡地說：“你下樓去看看。”
陳特助偏了一下頭，旋即立刻反應過來他是要自己去看誰，斂起方才因為驚異不解而微抬的下顎，頷首說：“是。”
他迅速退出總裁辦公室，到艾瑞爾的策劃部看了一眼，沒看到人，隨口找了個借口問了策劃部的其他人，才知道原來柒小染去活動現場幫忙控場了。
傍晚，晚霞包裹著橘黃色明亮的日落，渲染了整片天空，柒小染望著那抹不斷往西邊滑落的殘陽，心里空蕩蕩的。
“小染，你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太好啊？”同事把活動現場的禮物和獎品收進箱子里，看到她又在出神，關懷地問道：“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所以晚上沒睡好？”
柒小染移開視線，輕柔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物資，伸出手拿過其中一個大塑料袋，嘴唇微抿，“沒有，我可能是肚子餓了。”
“原來你肚子餓是這個樣子的啊！”同事笑了笑，和她一起把東西塞進公司的商務車里，轉過頭看她，說：“那就讓那幫小兔崽子抓緊收拾撤場，咱們一起去吃飯！”
“呵呵。”柒小染干笑兩聲，看著他往那群臨時招來的大學生兼職跑過去，自己也隨后跟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
剛好在經過噴水池的時候，被旁邊小跑過來的一個人給撞了一下，噴水池周圍本就有不少的水漬，她被撞到后，腳下一滑，整個人就跌進了噴水池里。
“噗通！”
隨著一聲巨響，周圍也濺起了不少的水花。
旁邊的工作人員聽到動靜，立馬一個個地趕過來撈她起來。
深褐色的針織衫在吸水后，衣擺處蓄滿了水，女同事在旁邊幫她擰干，主辦方的工作人員找了一塊大毛巾將她包裹住。
她因為冷而渾身發抖，原本扎成馬尾的烏黑長發，此刻散落了下來，沾濕了的額前碎發貼在腦門上，樣子好不狼狽。
“小染，要不先讓公司的車送你回去，回頭再來運物資吧？你這樣會感冒的！”
“是啊！”
柒小染顫抖著手攏緊已經有些濕潤的寬大毛巾，“別這樣浪費公司資源，我等一小會兒沒事的，沒那么脆弱。”
她的牙齒打著顫兒，導致說出來的話有些許的含糊不清，但因為講的速度慢，大家也都聽清了。
大伙兒又勸說了一會兒，沒勸動，只好加緊了收拾東西的速度。
向暖陽趕來的時候，正巧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在周圍忙著收拾道具和物資，唯獨柒小染一人站在大門邊上，她裹著一塊潔白色的大毛巾，柔順的黑發像是被水打濕了一樣，本該散開的發絲此刻結成一條條地貼在頭上。
她所站的位置，灰色水泥地上還有一片如水漬一般的陰影。
他眸光深邃，似有暗涌在里翻騰，陰郁的目光仍然鎖定在門邊微微顫動的人身上。
搭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叩了兩下，“陳特助，去把她接過來。”
陳特助方才也已經注意到他所看向的位置，一刻不緩地從駕駛位上下來，快步走了出去。
車內，向暖陽從后排座位的窗戶看出去，看著他趕到柒小染的面前。
不一會兒，他看到柒小染朝自己的位置探了探腦袋，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她跟在陳特助的身后朝車子走了過來。
柒小染跟著陳特助的腳步，腦子里混沌不已，像是注入了濃稠的漿糊，什么理智和思緒都沒有了，腳下走的每一步都比以往任何時候遲疑。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在昨天看到后排座位上的人之前，她還滿心歡喜地期待著自己和向暖陽有所進展。
可就在那一刻之后，她膽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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