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 aug 05 13:00:00 cst 2015

    小會議室門口的守衛是四名小武親自挑選的，主要負責保護程子介的家眷的那支小隊的成員。他們背著武器，神情警覺而帶著難以壓抑的厭惡。室內燈光明亮，賓主雙方看來都是剛坐下不久，因為一位婦人正在為眾人端上茶水和點心瓜果。現在沈家姐妹身份不同，自然不會再讓她們出來干這些事。而且看起來對方實在不是什么正經人，所以才安排了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姐妹來端茶倒水。

    雙方正在一張長條會議桌兩邊相對而坐，氣氛安靜而凝重。主人這邊居中的就是蘇田田，她左右是小武和李建斌。看樣子鄧團長因為實在忍受不了對方的無禮，怕自己因為沖動而犯什么錯誤，而不愿意和他們打任何交道，沒有出面。客人這邊則是五個軍人。程子介近期常與軍人打交道，倒也分辨出了是兩位軍官和三名士兵。兩位軍官軍銜都不低，一位是少尉，另一位赫然竟是少校軍銜。對方竟然派了這么高級的軍官來這兒？事情有這么嚴重？程子介緊張而驚訝地看著他們，一顆心不知不覺地懸了起來。

    只是對方的樣子實在讓他在心中忍不住大呼難看。那少尉和三名士兵身上雖然穿著嶄新的軍夏裝禮服，但是毫無軍人氣質。本該筆挺的軍服在他們身上皺巴巴的，扣子都沒扣齊，軍帽也是隨隨便便地歪戴著。少尉接過婦人端上的茶杯，大概因為她實在是姿色平庸，所以也懶得多看。而是懶洋洋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扭過頭，“呸”地將一團茶葉渣遠遠地吐在墻上。黑褐色的茶葉渣混合著唾液，緩緩地從雪白的墻上流下，說不出的惡心。

    那三名士兵則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一個翹著腳，玩著一把手槍；一個抱著一塊西瓜猛啃，整張臉幾乎都埋進了西瓜皮里；另一個則色瞇瞇地盯著桌子對面蘇田田的胸口，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有那少校坐得端端正正，身上軍裝筆挺，倒頗有些氣宇軒昂的軍人風采。程子介有些奇怪起來：既然這軍官素質不錯，那他部下的風紀怎么會如此之差？不但遠比不上身陷重圍的戴嘯天他們，比不上在下水道中躲藏多時的潘家順等幾人，連程子介對抗過的那些叛軍士兵的素質也是遠遠不如。甚至自己部下的那些平民，在經過鄧團長的訓練以后也比他們強得多。

    再看自己這邊，李建斌正斜靠在椅子背上坐著，雖然努力作出平靜的表情，但一只手緊緊地握著一疊文件資料，另一只手在轉著一支筆，姿勢動作還是帶著緊張，臉上的神情也是茫然無奈。小武則正襟危坐，身形凝重如同一塊磐石。雙手放在桌子上，十指緊緊相扣，陰沉著臉，憤怒地盯著對方。而居中的蘇田田則是優雅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端著自己的茶杯向著客人舉起，禮節性地抿了一小口。雖然皺著一雙秀氣的眉毛，但仍然保持著平靜的神情，放下茶杯后，又招呼著那位婦人再上些點心。

    她今天穿著一條粉紫色無袖的雕花旗袍，柔順的衣料將苗條的身材修飾的更加玲瓏有致。肩上披著一條米色的針織小披肩，露出一雙柔潤的玉臂，艷光四射而不失優雅。如果不是現在這樣的情況，程子介早就忍不住沖上去抱住她了。合體的旗袍讓她的嬌俏上帶上了一層成熟和高貴的氣質，頭上的一只綠色的水晶發夾將她齊脖子的秀發在白皙的腮邊扣起，露出瑩潤的耳朵和修長的玉頸，又保留著她少女的清純可愛。再加上大概因為這是比較正式的會見，所以她化了些淡妝，更顯得明眸皓齒，美麗動人。程子介在窗外看的眉開眼笑：數日不見，田田倒顯得越來越有女人味了。

    但是現在不允許程子介考慮這些。那少校不耐煩地站了起來，對著端上點心的婦人一揮手，向前探出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蘇田田喝道：“不用了！你們的領導到底有什么好忙的？你們是不是故意拖延？”

    蘇田田卻不為所動，微笑著仰起臉，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桂姐，不用了，你先歇著吧。對不起，魏少校。現在的世界我們平民生存不易，一衣一食都要靠努力獲得。我丈夫更是肩負著讓這么多兄弟姐妹過得更好的責任，所以不敢稍有懈怠。也會經常遇到不順利的情況，甚至生命危險。所以不能像各位那樣悠閑，請理解。”

    程子介不由得暗暗喝了聲彩。蘇田田這話禮數周到，不卑不亢，卻又綿里藏針，暗暗指責對方養尊處優，不知體恤平民，卻只會作威作福。果然，那少校一下子臉色不自在起來。張著嘴呆了呆，還沒來得及回話，蘇田田又轉臉對那婦人道：“桂姐，麻煩幫我拿些紙巾，我擦把臉。”

    那少校更是一下子變了臉色：蘇田田這是在說他的唾沫濺到她臉上了。于是有些訕訕地后退了些，站直了，轉身看了看幾個部下，突然一拍桌子：“你們幾個，都坐好了！看看，都像什么樣子！你們別忘了，你們現在是軍人！”

    程子介看得還是大搖其頭。這些軍隊的士兵看起來實在缺乏素質，那少校也不知是為什么管教不好部下。他那幾個部下倒是都嚇了一跳，趕緊一齊坐直了，呆呆地看著少校。少校不滿地哼了一聲，才皺著眉頭再次扭頭看向蘇田田。直到這時，那個忙著吃西瓜的士兵才趕緊放下手中的西瓜，悄悄地梗著脖子，將嘴里的一大口西瓜連同瓜子都一起囫圇吞了下去。

    少校的目光掃過李建斌和小武，最后還是盯著蘇田田。蘇田田卻平靜地和他對視著。安靜了一會，那少校再次開口了。這次他語氣倒平和了不少，但說出來的內容卻充滿了恐嚇的意味：“現在國家處于緊急狀況，我希望你們平民能配合軍隊的工作。否則的話，我們有采取必要手段的權力。”

    “我們已經很配合了，魏少校。你可以問問你的部下，我們有沒有為難過他們。”蘇田田還是柔柔地微笑著，平靜地說道。

    “那就請馬上答復你們的選擇，以及挑選出跟我們去云慶的女平民。我已經知道你們這兒的女性比男性多幾百人。”那少校面對蘇田田，只能壓著性子。他也明白，再對著一個年輕的平民女子胡亂發火，只會讓自己落下個作威作福的口實。而他看來素質其實不差……

    “魏少校，很抱歉。我丈夫在外面沒有回來，現在真的無法答復您。而且這事對我們來說關系實在太重大，我們千多人的未來，今后的安全、幸福……都會受這次選擇的影響，這影響或許是一生，不是兒戲。這兒都是平民，災難發生這么久了，我們卻一直沒有得到任何援助，只能靠自己掙扎求生，您也知道。大家都是不知道經過了多少苦難，多少危險，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初步穩定下來的生活。如今卻又要面臨動蕩，所以我們必須要慎重，要對大家負責。”蘇田田淡淡地說道，但每個字都透著堅決。而且，她又再次諷刺了軍隊沒有在災難中保護平民，卻在平民靠著自己安定下來以后卻又來找麻煩這一事實。

    魏少校雖然聽得渾身都不自在，但也無可奈何。他這才發現自己輕視了這個年紀輕輕，又看起來柔弱溫順的姑娘。不管是威壓還是恐嚇，都對她沒有效果。這姑娘以柔克剛，讓自己頗有些有力使不上的感覺。

    又安靜了一會，少校才坐回自己的座位，動作保持著軍人的風度：“抱歉，蘇小姐。你們的困難我們能理解，但我們也確實接收到了上級的命令，是直接從中央下達的，不能無限期地等下去。請給我們一個明確的時間：還要多久才能正式答復我們？”

    現在輪到蘇田田有些緊張起來。她看了看李建斌，又看了看小武，兩人都是面色沉重。蘇田田也知道他們現在確實拿不上主意，于是回頭對少校道：“魏少校，恐怕至少還得三天。”

    “不行，三天太久了，我已經給你們足夠多的時間了。后天中午我再來，到時候你們必須明確地答復你們的選擇。我不想為難你們，也請不要為難我們，各自做些讓步吧。”魏少校臉色也有些無奈，沉聲道：“我的上級是要求我今天就帶著你們的答復回去的，我實在沒辦法再幫你們爭取更多的時間了。”

    蘇田田顯然心中沒底，但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局面，她知道對方已經做出了讓步，不能再堅持下去。何況只要程子介不回來，三十天時間也沒用。于是暗暗咬了咬牙，但神情仍然非常平靜：“好的，謝謝魏少校。大老遠跑過來，又要趁黑回去，還要為我們求情，真的是辛苦你了。老李。”

    “是。”李建斌趕緊答應著對著門口的守衛招了招手。兩名守衛懶洋洋地拿著幾包禮物走了進來，滿臉鄙視地丟在桌子上，然后默默退下去了。蘇田田站起身來，拿起一包微笑道：“一點心意，各位別見外。”說著打開了包，包里都是大家收集的卻舍不得自己享用最高檔的煙酒。

    窗外的程子介實在是又驚訝，又慶幸。沒想到蘇田田竟然這么能干了……今天和這軍官的正面交鋒，做到了滴水不漏，實在是讓人無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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