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 nov 14 00:04:17 cst 2015

    安少尉的慘叫聲已經啞了。但沙啞中又帶著一種尖銳高亢的顫音，這種顫音像是有實質的，銳利的刀子一般，直接切割著聽者的神經，令人無法忍受。

    五個人加快腳步，沖進了病房。病房里，和鐘美馨換班的醫護人員們圍著安少尉的病床。安少尉正在病床上痛苦地扭動身體，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瘋狂地在自己身上到處亂抓。他身上不少地方都已經被自己抓破了，淋漓的鮮血沾到白色的床單上，星星點點，觸目驚心。

    而且，他這樣劇烈的動作牽扯到了另一邊手腳的傷口，疼得他面容扭曲，灰白如同死人一般，看得人心膽俱裂。

    其他傷員們保持著安靜，但大部分人都不忍再看。只有兩個傷勢不重的士兵和醫護人員一起想要按住安少尉，制止那種瘋狂的舉動繼續傷害自己。但半混亂狀態下的安少尉完全不是這些普通人能控制得住的。他們不但拿安少尉毫無辦法，反而更加深了他的痛苦。并且有一名護士被安少尉無意識地一揮手臂，打中了額頭，馬上搖搖晃晃地差點摔倒。

    一名傷兵趕緊將她拉開，和安少尉保持著距離。

    目睹了這一切的程子介徑直沖到床邊，一把按住安少尉的肩頭和手臂，焦急而痛苦地喊道：“安少尉！快住手。你這樣會傷到自己的。”

    “啊……啊……癢……”安少尉拼命想要掙脫程子介的控制，力氣之大令程子介也必須使出全身的力度，才能將他的上半身按住，無法繼續傷害他自己。但他的下半身則像離水的魚一般，一挺一挺地撞擊著床板，砰砰作響。很快，他斷腿的包扎就在撞擊下散落開來，滲出殷紅的鮮血。

    “安少尉。安少尉。你清醒一點。”程子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徒勞地喊著。看著這位年輕的軍官如此痛苦，那種無力感讓他五內俱焚。

    但安少尉已經神志不清，完全認不出程子介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如同白癡，只是痛苦而徒勞地哀嚎著。

    “鎮靜劑。”鐘美馨在床邊稍微觀察片刻，便對一名護士不容置疑地喊道。

    護士大聲答應著，跑向門口。但她剛出門，眾人就聽見一聲兩人相撞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少女摔倒時清脆的驚叫：“哎呦！”

    “小淘氣？”程子介頓時大怒。這小丫頭實在是太不懂事，這時候竟然還不睡覺，并且跑到這兒來湊熱鬧。

    那護士拉起小淘氣，便繼續跑向隔壁的醫務室。而小淘氣縮著脖子，一瘸一拐地走進病房，看著程子介生氣的表情，趕緊趁著他發火以前擺著手，拼命解釋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大哥哥你別生氣，我是剛才晚飯以后一個人又跑去練習越障登機，結果腳扭了一下。剛才還沒事，現在越來越痛，痛的我睡不著，就來醫務室看看能不能拿些藥。我不是故意要來淘氣的！”

    “晚上沒大人照顧，一個人練習什么！”程子介心情本就糟糕，扯著嗓子對小淘氣沒好氣地喊道。

    小丫頭的眼眶一下子委屈地紅了，倔強地扭過頭去，沒有說話。鐘美馨趕緊道：“好了，你先去醫務室等等，我一會去看你。”

    “好。謝謝大夫人。”小淘氣看著安少尉痛苦萬分的樣子，和其他人沉重悲傷的表情，小臉上也滿是關切同情。但程子介剛發了火，她自然不敢多問，而是一步三回頭地，一瘸一拐地走去了。

    小淘氣剛剛離開房門，剛才那名護士就捧著藥品和注射器跑進了病房。鐘美馨迅速調配好藥品，將注射器扎進了安少尉的手臂。

    鎮靜劑很快發揮了作用。安少尉的神智從混亂中恢復了清醒，停止了掙扎，虛弱而艱難地向著程子介道：“程長官……”

    “我在。”程子介緊緊地握住這位年輕軍人無力的手，回想起他帶隊端掉炮兵陣地的高效，包抄戴嘯天后路的迅捷，打掉敵對坦克的精妙……他甚至還會說一口流利的外語，實在稱得上文武雙全。

    雖然認識不過短短兩天，但兩人的同伴情誼已經超越了很多人。而如今他躺在程子介面前地病床上，斷了一側的手和腳，渾身都是自己抓出的鮮血淋漓的傷痕，虛弱而痛苦，英俊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堅毅的目光也渙散無神。

    這讓程子介難以忍受，只能喃喃地說道：“對不起……我知道你們沒了藥會出問題，還同意把藥給林司令……”

    “長官……”安少尉勉強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海軍的戰友們在和喪尸戰斗的時候損失很大，很多人犧牲或者傷殘……如果這個藥品也能幫助他們，我個人是自愿冒這些風險的。”

    “好，好。”程子介趕緊道：“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安少尉皺起眉頭，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狀況后，帶著一些疑惑地回答道：“癢，長官，就是癢……太癢了……全身都癢……”說著說著，面容又開始扭曲起來。

    “沒有其他的不適？”安少尉的回答讓程子介感到非常驚訝，醫護人員也是面面相覷。

    “沒有，長官，沒有……”安少尉說著說著，又有些聲嘶力竭起來：“幫個忙，把我的手捆起來……捆起來！我忍不住了――”說著就想伸手去抓自己的胸口。

    程子介趕緊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亂抓，回頭對鐘美馨喊道：“媽，你快想個辦法幫幫他啊！”

    鐘美馨微微一怔，從驚訝中反應過來，趕緊向另一位醫生道：“黃醫生，這種情況我沒有經驗，像是過敏了？”

    那名黃醫生面色凝重，語氣嚴肅又帶著一絲遲疑：“大夫人，他沒有過敏反應啊。你看這皮膚正常，沒有水腫之類的現象，眼睛，鼻子，粘膜這些地方也是非常健康的特征。輕率地按照過敏來進行處置的話，很可能適得其反。就算真的是過敏，也要找到過敏源才行……”

    “嗯。”鐘美馨秀眉微蹙，輕輕點頭：“黃醫生說的是。那你看看怎么處理合適？”

    黃醫生有些緊張地看了看程子介，輕聲道：“我先給他輸液吧，用些治標的藥品，看能不能止癢再說。其他的，還是要等搞清楚病因才能再作決定。實在搞不清病因的話，我們還要考慮先試試我們國家的傳統醫學。這個我們都不行，但是六旺的顧大夫是專業。實在是別的手段都無效了，才能考慮按過敏處置，而且要慎之又慎……”

    “好的，黃醫生你處理吧。這情況我估計幫不上什么忙，就不隨便說了。”鐘美馨說著走向門口：“我去看看盈盈吧。這小丫頭……又把自己弄傷了。”

    “哎。”黃醫生答應一聲，和護士們一起緊張地調配起藥品來，很快就為安少尉開始了靜脈注射。

    藥品似乎很快發揮了效果。安少尉的痛苦緩解了不少，疲倦地躺在床上，沒有再試圖亂抓。程子介心中總算舒服了一點，思索片刻，決定告訴鐘美馨關于安少尉的更多情況，以便尋找針對性的對策。

    于是他放開暫時平靜下來的安少尉，舉步離開病房，來到了隔壁的醫務室。鐘美馨正在這兒一邊為小淘氣檢查腳踝，一邊柔聲說著：“……暫時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過，我們會治好他的。”

    小淘氣看起來也很關心安少尉，難過地大聲說道：“嗯，大夫人說可以就一定可以的！不然他看起來太可憐了。”

    “好啦。你還是多操心一點你自己吧。天天往醫務室跑。看你這腳，都成什么樣了。”鐘美馨愛憐地微笑著，輕輕地搖著頭。

    剛進門的程子介不由得看向小淘氣的腳。小腿纖細修長，腳掌線條優美，兩只小腳丫是頗為動人。只是左腳的腳踝青腫一片，而且兩只腳上都是滿布傷痕。

    末世的生活本就艱難，而這孩子生性淘氣，不知道給自己找了多少苦頭吃。加上已經沒了親人照顧，所以鬧得是傷痕累累。

    程子介看著她的腳，不由得嘆息一聲。小淘氣本在調皮地做著鬼臉，笑嘻嘻地說著：“我不怕受傷！我要快點學本事，幫小靜姐姐的忙！”突然聽到程子介的聲音，回頭一看，馬上就不說話了。

    “媽。”程子介打了個招呼，轉向小淘氣微笑道：“盈盈，對不起，剛才不應該向你發脾氣。”

    這小丫頭真是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家伙。聽到程子介道歉，馬上開心地笑了起來，擺著手道：“哎呀哎呀，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大哥哥不生氣就好啦！”

    “嗯。”程子介打量著她的腳，問道：“媽，她情況怎么樣？”

    “沒事。”鐘美馨扭開一瓶藥油，在掌心中倒了一點，然后撫上小淘氣的腳踝：“我給揉揉，貼塊虎骨膏就行了。”

    程子介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了一點。自己必須趕快回去休息，否則十六可能會沒有足夠的時間為自己進行最后一步改造。所以要快點告訴鐘美馨關于安少尉的特殊情況。

    那么，讓小淘氣知道太多合適嗎？他看著小淘氣，那雙大眼睛正在忽閃忽閃地看著他，在燈光下更顯得黑而且亮，清澈晶瑩。

    沒什么好隱瞞的。程子介向著小淘氣微微一笑，然后對鐘美馨說道：“媽，你剛才和黃醫生討論安少尉的病因，其實他情況很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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