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平生一向吝嗇自己的笑容,此刻也是。
而且,他說要嘗嘗,那就一定要嘗嘗。
簫劍生像在做夢,看著弈平生那張不拘言笑的臉使勁甩了甩腦袋,這才反應過來,弈平生這是在替他解圍。
簫劍生提醒道:“這酒有毒。”
弈平生沉色道:“我知道。”
簫劍生笑著道:“這是我和周癡的賭局,你不方便摻和進來。”
弈平生白眼道:“和我沒關系,我只知道有人怕你死在這里。”
簫劍生驚訝道:“誰?”
弈平生搖頭道:“等你這趟游歷結束,只要能活著回去,就會知曉。”
簫劍生苦笑著起身,哪有一絲醉意,快速將酒壇遞了過去,弈平生單手提住壇口仰頭猛灌一口,眉頭一皺,又隨口將酒水吐在地上,冷冷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簫劍生眼神躲閃,猶豫了一下笑道:“第一口確實難以下咽,喝第二口的時候,我將肚里的酒水返吐回酒壇,其實就等于我只喝了一口酒,順便漱了個口。”
弈平生繼續追問:“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簫劍生揉了揉肚子,說道:“酒水下肚,用意念擠壓成水團懸浮于體內,再快速的吐出去,便不會對身體造成大傷害,五歲就知道的小兒科。”
弈平生使勁皺了皺眉,忽聽“咔嚓”一聲,酒壇化作無數的黑瓷碎片,里面的酒水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
“大爺早就該一掌拍死你個兔崽子。”
心頭之火已經接近燃燒的周陵,一拳轟向簫劍生。
簫劍生嘴角微動,面不改色,身形不動,就見弈平生冷笑著上前一步,以肩頭迎擊出去,無聲的隔空對撞,簡單而粗暴,沒有地動山搖,也沒有飛沙走石。
弈平生白衣飄飄小退兩步,腳尖點地站穩身形,周陵化作一道黑影翻出丈數,手臂傳來瘆人的骨斷聲,傷口崩裂,灑血滿地。
周陵痛的齜牙咧嘴,逼視著輕描淡寫的弈平生厲色道:“你又是誰,敢在周大爺面前撒野?”
弈平生淡淡道:“無極宮,弈平生。”
清清淡淡六個字,甚至都沒有傳出太遠。
片刻后,周陵眸子里那股戾氣漸漸消散,指著簫劍生問道:“他呢?”
弈平生搖頭道:“無可奉告。”
周陵怒道:“你們無極宮好大的架子,難怪世人都說無極宮走出來的人個個蠻橫不講理,今天我周陵算是領教夠了。”
弈平生擺了個無奈的手勢,說道:“這和我沒關系,如果你有問題,或者讓你這癡人下不了臺面,你可以去找朧月理論。”
周陵渾身一哆嗦,怒極反笑,瞥了眼簫劍生,連說三個好,憤憤而去。
簫劍生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快步向青柳走去。
他將懷中的陣譜恭恭敬敬遞上,小聲說道:“有些慚愧,還望青柳前輩早日康復。”
青柳已無法坐立,美眸似睜似合,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嘴唇輕啟無聲。
鳳兒緩緩的抬起頭,面色憔悴的看著簫劍生,柔聲說道:“我和玉琢姐姐明早就帶母親回大良國,希望陣譜能在你手中發揚光大,這也是母親的意思。”
簫劍臉色凝重,給青柳行了個晚輩禮,小心翼翼將那本皺皺巴巴的薄書放入懷中,悄悄退下。
這一夜注定會很漫長,簫劍生眼望城頭那輪殘月,一夜未眠。
前半夜,他在思考一個問題,天道為何物,為何讓人生死相逐。
后半夜,天色快亮時分,他隱約聽見鳳兒和玉琢低低的泣聲。
天色微涼,看了一夜護城河水的弈平生來到簫劍生跟前,說道:“陳申平那邊遇到點麻煩,這幾日就靠你自己了,這個能不用最好別用。”
弈平生隨手丟給簫劍生一個翠綠色的玉牌,玉牌做工考究,清涼沁人,頂端有紅繩竄珠可懸掛,兩面都有陰刻字樣,一面是“無極而有道”,另一面是“無極”。
簫劍生將玉牌攥入掌間,心思泉涌。
這種玉牌他見過兩人懸掛,秦墨染和許相依。
天色大亮后,簫劍生幫著鳳兒和玉琢捆扎好何少鳴夫婦還有那孩童的遺體,一直目送兩女子悲戚的身影漸行漸遠。
護城河邊,簫劍生對著渾濁的河水整了整行頭,解下包囊將陣譜放入深處,腰牌貼身放好隨時取用。
伴隨著一輪火紅的烈日升騰,吊橋緩緩落下,簫劍生隨著心存一線的希望人群涌向城門方向。
恰好有一列整裝待發的披甲軍士護送著一輛華麗的馬轎駛出城門,就在城門將要閉合時,簫劍生用腳尖將厚重包銅刷漆城門抵住,小心將玉牌遞給一位駐守在此的威嚴守城。
城門內側,幾名守城將士輪流傳看著精致的玉牌,目色凝重,手間輕柔,似乎擔心那常年把玩精鐵生出的老繭劃出礙眼的印痕,最后玉牌傳到一位國字臉守城手中。
“這是無極宮天道院的腰牌,做不了假,也沒有人敢動這種心思。”
“最近時日,無極宮常往來于龍炎城,是不是有什么事要發生?”
“我等只負責看守城門,其他無關事項無需多管。”
城門外側,簫劍生心跳突突,眼睛順著門縫向內窺視,但只能看到一條極其寬大的青石街道。
少頃,城門洞開,年輕的守城恭敬有加的將玉牌交于簫劍生,最后目色中滿是羨慕的看著清瘦的少年步入城中。
在城中,簫劍生信步走動,細細打量著這個龐大臃腫的世界,相對于他出生的那個雨天不易出行小地方,每一條街,每一座樓似乎都藏著言說不盡的秘密,望著這座純由人,樹和建筑構筑的磅礴大城,不知該走向何處,甚至找不到吃飯投宿的地方。
快中午時分,簫劍生跟隨著一輛紅漆轎車進入了一條悠長的小街,街道兩側青漆小樓散發著令人陶醉的異香,轎車停下,簫劍生也遠遠的停下,只見轎車珠簾劃開,一雙白玉般的圓潤小腿先伸了出來,隨后,一輕紗罩面的年輕女子緩緩步下轎車,后頭瞥一眼身后,搖搖步入小樓。
簫劍生搖頭苦笑,自覺跟錯了對象,便折返出小街。
恰有一隊華貴鮮麗衣服的公子哥喧囂著打馬過來,為首一名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輕扯叫韁繩,抬頭眼望,似在尋那最上等的貨色,最會勾欄叩指的姑娘。
就在這時,不知哪家樓內傳來溫婉的女子聲音:“咱家有臨摹最為微妙的葬山河圖卷,這位公子要不要上來觀摩?買不買都無妨。”
青年男子輕輕駐馬,目光瞥向一處“春花月柳”招牌的青樓,朗聲道:“圖中那女子可曾憂傷,眉眼可清秀,側臉線條可流暢,若是連這三條都達不到,看了還不如不看,卻是毀了本公子的心中的那份思念,本公子不缺錢,缺的是時間。”
終于,二樓的雕欄處探出一身影,正是剛才馬車歸來的哪位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溫柔笑道:“女人看女人終究有三分保留,男人看女人才能十分熟絡,說多了無義,徒增公子心結,還請公子上樓親自鑒賞。”
青年男子略一猶豫跳下馬背,向身后擺個手勢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簫劍生聽的清楚,自嘆如今的有錢有勢人真會尋樂子,放著花臺美貌嬌娘,偏要在畫中作樂。
想著青麻街的鐵匠鋪,簫劍生就要離去。
就在這時,剩下的幾名俊彥公子亦是跳下馬背,連帶剛才那位青年公子的馬匹交于樓下專應的小廝,爭先步入“春花月柳”摟。
只聽其中一名公子說道:“聽家父說,葬山河圖原作來自地下幾十丈深處,若非此次大陣擴建,這副畫也見不了天日,從圖卷配色分析,很可能出自一盲人之手,并非那些畫道大家心血來潮所作。”
他旁邊的一位公子接話道:“如此說來,倒非看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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