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室內只留了兩盞燈,一盞在谷汀嵐這邊,一盞在穆青玄那一邊。
穆青玄不知在書桌旁看著什么,但做不過是些門派中的事物,他們這些弟子享用著門派中的資源,自然也要做出些貢獻,昔年,谷汀嵐也是這樣,在門中領取了任務,便天南海北的四處游走,修為在身,舒適又快意。
而現在,她卻正和床前桌案上的一碗蓮子較勁,入了深秋,新鮮的蓮子便再難得了,如今剩下的也不多,明日剛好熬一道銀耳蓮子羹,帶著甜意的熱湯,滋潤肺腑。
正對著燈光剔除蓮芯,卻冷不防被人從身后抱住,穆青玄梳理過了下次出門要去的地方,便也坐過來,從身后環住她,將頭擱在肩上,于耳邊輕聲細語:“夜里做這個傷眼睛,明早我來吧。”
谷汀嵐輕笑,手中用來剔去蓮芯的長針放在桌上,將手空出來,輕按上穆青玄環過腰身,落在她腹部的手:“青玄,”分明開了口,卻一時又有些遲疑。
“怎么了?”穆青玄的聲音很輕,長發隨著側頭過來的動作從她肩上滑下。看著他那雙飽含溫情望過來的眼睛,谷汀嵐一時有些難以開口,她側過頭去避開穆青玄的目光,才輕聲開了口:“我,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說完這句話,她明顯地感覺到穆青玄的身子一僵,心也跟著漸漸沉入到谷底,此前早就想過,留她在身邊,或許只因為穆青玄內心的那份愧疚,若在從前,無論是分是合,她都有底氣面對,但現在,她孤身一人,只怕都無法好好保護這個孩子。
“是真的?”短短三個字的問句,情緒難辨。
“嗯。”忍下心中苦楚,谷汀嵐勉強應答著。
她已經做好這個孩子不被接受的準備,卻聽到身后穆青玄的輕笑聲:“真好,”他說,“汀嵐,真好。”
一雙手從腹部拿開,轉而握住了她的手:“還是找個人過來照顧你吧,杜湛自己都是個孩子,又怎么會照顧你們?人選你自己去挑好不好,喜歡年紀輕一些的還是大一些的?年長的沉穩些卻也難免迂腐,年輕的倒是手腳麻利,卻又怕經驗不足。”
想了想他又說:“還是找兩個吧,年長的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年輕的就做些雜事,最好還要精通藥理,懂得些飲食的禁忌……”
聽著他滔滔不絕地做著安排,谷汀嵐的心境也得到了回轉,穆青玄還是喜歡這個孩子的,真好。穆青玄將頭輕輕貼在她的肚子上,分明還什么都聽不到,卻依舊唇邊含笑。
..
第二日清晨,杜湛一早就買了早飯上來,又聽穆青玄的吩咐去山下物色合適的人選來照顧谷汀嵐。
而穆青玄,卻在天色晴朗的晨光中將竹架搬到院中,將過了一夜不再滴水的衣服逐一搭在架子上。就在晾曬的時候,卻聽到院門發出‘吱呀’輕響。
本以為是杜湛回來了,卻在見到進來的人時微楞,這里的陣法可以隔絕心懷不軌的惡意闖入,附近居住的人也知道這邊是私人的地方,迷路誤入之類的事情也不會發生,那這兩個人是……
葉心幽推門進來,猛然發現谷姐姐的院子里多了一個人,還是個男人。墨色的長發在腦后隨意束起,衣服的顏色款式也和谷姐姐穿的那件很像,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她神色吃驚,指著穆青玄道:“才一夜不見,谷姐姐你居然,居然就變成了一個男人……”
話音還未落下,便被身后進門的令狐非墨一個爆栗敲在頭上:“他們明顯是兩個人,你腦中的想法什么時候能正常一點。”
“喂!很痛的!”葉心幽回身就向他抗議,“我不要你做我哥了!這么兇!”
那邊,谷汀嵐也早已起身,就倚在門旁看著他們笑:“葉姑娘,又來看‘點心’了?”
見到她出現,葉心幽立刻跑到她身后去,只是動作小心,生怕碰到了她:“谷姐姐那個人好兇啊,快把門關起來,別讓他進來了。”
谷汀嵐笑笑,知道是他們兩個在打鬧,不勸解,也不澆油,只是把葉心幽帶了進去吃點心。
穆青玄卻是沒有看葉心幽,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在令狐非墨的身上,穆青玄在多數時候都不茍言笑,看上去就讓人覺得他很冷漠,卻又不見兇惡,只是種對人的淡漠而已。
而令狐非墨也在看著他,隱于面具后眼睛透過外表看出了本質,青藍色的火焰在同色的羽翅上燃起,雖是火,卻不見炙熱的灼燒感,反而是帶著寒意的冰凍,生與赤木枝頭的青鸞火,青羽,一足,以樹下的白玉菇為食,食素,落羽成菇,十年進食一次,這種鳥吃的,實際上是自己的羽毛。
令狐非墨笑了:“青鸞火。”
聽了他口中奇怪的稱呼,穆青玄卻沒有特別的動作,反而繼續去晾曬衣物。
“你不怕我們做什么嗎?”令狐非墨又開口了,“她們兩個單獨在里面,她,現在卻只是個普通人。”
“你們不是來傷人的。”肯定的回答,“那個小姑娘手中沒有見過血。”
令狐非墨這下有些笑不出了,還是第一次遇到被叫破身份卻還能這樣淡然的人。
“她沒見過,但我見過。如果我出手的話……”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停住了,因為一柄劍自虛空中浮現,瞬間取向他的咽喉,哪怕呼吸重些,都可能被劍氣劃傷。
“如果出手,你現在已經死了。”依舊是不急不緩的語氣,穆青玄晾好衣服,便端起木盆進入到廚房中去了,廚房的里間,就是夜晚晾曬衣服的地方。
“以心御劍,以你的能力不該只在現在的位置上。”令狐非墨陰魂不散地跟到了里面。
穆青玄來到爐灶前蹲下,查看罐中湯羹的火候,撕成小塊的銀耳在濃稠的湯汁中上下翻滾,顆顆蓮子浮現其中,看到銀耳頓的差不多了,便將一旁結晶的冰糖放了幾塊下去,待冰糖全都融化在湯水中,這道甜羹也就做好了。
“太出頭容易被你們找到。”他這樣說著,又走到冰窖那邊,想看看中午能做些什么。
令狐非墨一再被他忽視,面上有些掛不住,偏還不依不饒的繼續跟過去:“你不慌嗎?也不害怕,我們是來殺你的。”
穆青玄抬眼看他,本該嚴肅,甚至憤慨的眼中卻不知為何帶上了笑意:“你今天又沒想殺我,慌什么?”說著又抬頭摸了摸他的頭,問:“要不要留下來吃飯?芹菜會擇嗎?”說著就把一小捆芹菜放在他手里,令狐非墨愣愣地接了,穆青玄卻又看他的袖子不太對,便上手去幫他挽起來。
“袖子這么長,又是白衣服,別弄臟了。”
那還要我擇菜……令狐非墨心中悶悶地想著,口中卻說出了全然不同的話:“我不喜歡吃芹菜。”
“小孩子不要挑食,會長不高的。”穆青玄對自己卷袖子的手法很滿意,又說:“汀嵐最近想吃辣的,應該是個女兒。”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面上的笑意也跟著濃厚起來,目光溫潤,活脫脫就是一副有妻有女萬事足的模樣。
“我二十二了。”說這話的時候令狐非墨有些咬牙切齒,穆青玄像是不嫌事情大,還上手去捏了捏他的臉,口中的語調更像是哄小孩子,“知道了知道了,杜湛要是能像你這么活潑就好了。”
可惜他是個悶葫蘆,做的最多的就是在他去青樓喝酒的時候呆坐在對面不出聲,要是偶爾也能出言和他頂上幾句,倒也蠻有趣的。
令狐非墨氣鼓著一張臉,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常去含煙閣喝花酒的事,貴夫人知道嗎?”
那邊穆青玄卻拿過兩個竹編的笸籮給他,一個放擇好的菜,一個用來放不需要的部分:“她就算不知道也猜到了,每次我去那里,酒還沒有喝上幾杯,湛兒就踹門進去了,對師娘可對我還好,真讓人生氣。”
口中雖說著生氣,面上卻是帶了笑的。
幾次交鋒下來,令狐非墨被懟得無話可說,從前他怎么不知道,青鸞火居然是這么難纏的一種鳥,牙尖嘴利,面目可厭。
..
“谷姐姐,方才那個就是你的夫君啊?真好看,”葉心幽直來直去的夸獎著,“可我還是覺得你更好看。”她最喜歡看美人了,外面的美人雖好,可總讓人覺得冷冰冰的,還是屋里的美人更適合她,笑起來暖暖的姐姐,又溫柔,又美貌。
夫君?谷汀嵐微愣,將這兩個字在口中細細咀嚼,似有一股甜意流至心間:“算是吧。”
“怎么會用算字呢?谷姐姐他對你也很好啊。”葉心幽不解。
谷汀嵐卻百感交集,要說是的話,他們并未拜過天地,尚未正式成親,自己本就是個被師門撿回去的孤兒,在世間更是無一親眷,若說不是,相伴這么久了,夜間也常同處一室,各種情況,實難仔細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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