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商在迎嘯背上，一路上只能勉強(qiáng)支撐著不摔下馬背。
迎嘯的步伐不及以往那般矯健，可也比尋常的馴馬要快得多。
意識游離之際，凌商由沉郁變得憤怒，又由憤怒轉(zhuǎn)為悲傷。
而自始至終，這些情緒的底色都是痛苦。
幾日來，因為夜慕參的突然出現(xiàn)，他總是在解錦囊謎題時出神。
而隨著言歡的失蹤以及柳生冥的插手所帶來的壓迫感，他愈發(fā)感到受挫。
這天看到迎嘯時起，他就徹底被憤怒控制了。
姜青云的惡劣行徑令他憤怒，而自己對夜慕參超乎想象的擔(dān)憂更令他怒火中燒。
他本想在姜青云身上栽些折磨人的毒蠱，可為了避開柳生冥的耳目，不得不罷休。
無法隨心所欲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再后來，無邊無際的悲傷終于將他湮沒。
他曾將自己眷戀的一縷白發(fā)留在紅楓樹上，發(fā)誓會忘卻一個人。
可在聽到迎嘯無聲的悲鳴的那一刻，他發(fā)現(xiàn)，他還是做不到……
凌商終于徹底昏迷過去，身體在馬背上顛簸著。
迎嘯感知到他的昏迷，竟稍稍放緩了速度，步伐穩(wěn)健地朝延安城東跑去。
又過一炷香的時間，凌商濕透的后背在烈日下被灼干，意識也從虛空的邊界回到彌漫盛夏氣息的當(dāng)下。
狹窄而坑洼的道路兩側(cè)是蒼翠的林木與金色的麥田。
這分明是一年里生命最旺盛的時節(jié)，如今這座城卻被死亡的陰霾籠罩。
凌商對死亡早已司空見慣，可那也不代表著他當(dāng)真不懂得生命的珍貴。
相反，或許沒有人比他更懂……
否則，他如今依舊只是柳生冥的傀儡，而不會在多年前拼盡一切與他決裂。
不過，即便凌商由衷地尊重生命，也不意味著他有一顆濟(jì)世之心。
只要自己沒有草菅人命，那他就足夠心安理得。
至于所謂的蕓蕓眾生……無論他們是否因他不肯施以援手而喪命，他都不在意。
凌商感到身上的痛楚減緩了許多，又服下一顆養(yǎng)心丸，閉目運氣，調(diào)養(yǎng)心脈。
再次睜眼，他平靜的目光落在迎嘯的肩處。
細(xì)而薄的皮毛下，血液奔流涌動。
恍然間，凌商仿佛看見靈魂深處某根斷掉的弦被一片鮮紅浸染，爾后竟慢慢愈合……
蒼白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淺淺的笑靨他感應(yīng)到了，那家伙還活著。
又低聲自喃：真是傻啊，離開懷胎六月的發(fā)妻，千里迢迢來到這座是非之城，非但丟了自己的坐騎，還差點客死他鄉(xiāng)……
笑容還未完全綻開，他似乎猛然間意識到了什么，雙眸變得冰冷狠戾。
……
常宜町。
天色擦黑，幾位衙役將粥桶與碗具搬到門口的長桌上，大聲呼喝道，“還能走動的，過來領(lǐng)粥了！”
衙役們此舉也是無奈。
常宜町里的，都是些將死之人。
他們?nèi)裟茉缧┧廊�，衙役們的差事反倒輕松。
讓他們?yōu)槟切┤艘晃晃凰腿ブ嗍常搜娱L他們在絕望邊緣徘徊的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甚至可能會危及自己的性命。
只有真正的圣人，和徹底的蠢材，才會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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