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日不見,令狐沖已是面白如紙,一副搖搖欲墜之感。眼下,他正被勞德諾攙扶著,仿佛就連起身亦是不行。縱使再多失望,林平之也不免關心道,“大師兄……這是怎么了?”
勞德諾代為答道,“大師兄他內(nèi)力盡失,如今又失血過多,只怕要將養(yǎng)一段時日了。”
話言未落,岳靈珊抱怨道,“大師兄也真是,那魔教中人不知殺過我們多少同門,救他做甚!”
令狐沖不以為忤,“說到底也是我搶了她的救命靈藥,就算還命與她,也是應該。”他兩只手臂纏著厚厚的布帶,外面隱約滲出血色。
林平之雖然擔心,但想到對方是任盈盈手下,便又只剩忿忿。默默行到令狐沖身側(cè),與勞德諾一同將他扶住。四人雇了馬車,因怕師父憂心,只得加快行程,令狐沖強忍身痛,不吭一聲。待尋到岳不群及華山派眾人時,已神識昏沉,想要問詢一下,怕是不成的。
岳不群雖然對令狐沖有所顧忌,又恨他勾結(jié)魔教妖女,險些誤事,但到底是他自小看著長大,幾乎視作半子,如今這般情態(tài),又有不忍。當下雇了大船,解纜拔錨,向河下游駛?cè)ァF鋾r曙色初現(xiàn),曉霧未散,河面上一團團白霧罩在滾滾濁流之上,放眼不盡,令人胸懷大暢。
第二天一早,太陽漸漸升起,照得河水中金蛇亂舞。忽見一艘小舟張起風帆,迎面駛來,船中隱隱有歌聲傳出。歌聲輕柔,曲意古怪,無一字可辨,但音調(diào)濃膩無方,既似嘆息,又似□□。華山派一眾登時忍不住面紅耳赤。
小舟中忽有一個女子聲音膩聲道:“華山派令狐沖公子可在船上?”令狐沖只覺得聲音有些耳熟,待要接話,岳夫人低聲道:“沖兒,別理她!”
那女子說道:“咱們好想見見令狐公子的模樣,行不行呢?”聲音嬌柔宛轉(zhuǎn),蕩人心魄。只見小舟艙中躍出一個女子,站在船頭,身穿藍布印白花衫褲,腰中一根彩色腰帶被疾風吹而向前,雙腳卻是赤足,瞧她裝束,絕非漢家女子。旁人或許不知,林平之卻是認得,這女子五毒教主藍鳳凰,是任盈盈得力的下屬。他故作詢問道,“大師兄,這女子當日在洛陽城曾見過。”
令狐沖也覺得這人面熟得緊,經(jīng)他一說突然想,那時在洛陽城中她與扮作老嫗的任盈盈一路同行。如此說來今日現(xiàn)身相見,或許是盈盈有事想托,便沒看到岳不群眼中不悅之色,答道,“在下華山令狐沖。”
那女子格格一笑,柔聲道:“不過月余不見,令狐公子怎么病成這樣?”她的聲音溫柔婉轉(zhuǎn),旁人聽在耳里,似乎她叫的似乎便是自己,一眾弟子不禁面紅耳赤,神思繾綣。
令狐沖緩緩睜眼,低聲道:“你……你是……”藍鳳凰柔聲說道:“我是你好朋友的朋友,所以也是你的朋友。”她的目光落在令狐沖身后那個玉樹臨風的持劍少年身上,“這個小哥哥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她嘻嘻笑道,“沒想到你們?nèi)A山派還有這般俊俏的小郎君,嘻嘻。”
她語聲纏綿,讓人不忍苛責。饒是林平之再端方持重,也不由紅了臉龐,藍鳳凰嬌聲道,“你這小公子莫不是個黃花姑娘,怎地這般害羞?”她睜大了一雙圓圓的眼睛,望向岳不群,“我聽人說你們漢人最是守禮,怎么會讓姑娘家裝做男子混在其中,莫非這其中有她的情郎?”
岳不群聽她這般肆無忌憚,心中早已不滿,連帶著對令狐沖也不給好臉色。勞德諾明知此女故意出言想激,卻也忍不住道,“休得無禮!你再這般出言不遜,休怪在下不客氣!”
藍鳳凰滿臉驚詫之色,“你這般回護,難道你就是她的相好?”她故作驚詫,語調(diào)又細又高,似在諷刺。勞德諾剛要發(fā)作,令狐沖勸道,“姑娘既是受人之托,就該忠人之事。我看姑娘的裝扮似乎是西滇一帶苗寨中人,如今萬里來尋,必有要事。”
藍鳳凰滿意道,“令狐公子果然慧眼如炬,難怪她只把你放在眼里,”她眼波流轉(zhuǎn),笑意盈盈,“小女子藍鳳凰,受人所托為令狐公子瞧病來了。”
岳不群驚異的看著這名苗女,她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模樣,竟然是江湖中五毒教教主。能命她聽令行事的,定在魔教中地位頗高,莫非沖兒真與傳言中一般,與魔教妖女勾結(jié)?
這廂,藍鳳凰已躍至船中,替令狐沖診起脈來。片刻道:“令狐公子,你失血雖多,但不用怕,不會死的。”令狐沖昏昏沉沉,并不答話。藍鳳凰皺了皺眉頭,忽然探頭出艙,一聲唿哨,嘰哩咕嚕的說了好幾句話,艙中諸人均不明其意。
而林平之自然知道,藍鳳凰乃是奉任盈盈之命,替她心上人醫(yī)病而來。她們五毒教用毒詭異奇特,前世她便是用水蛭以轉(zhuǎn)血之法穩(wěn)住了令狐沖的病情,可船上其余眾人并不知道,只覺得此女手段詭譎難尋,就連岳不群也對她有些顧及,不敢有萬分輕視。
令狐沖現(xiàn)下面有血色,想是這轉(zhuǎn)血之法已然起效。他生性倜儻,不拘小節(jié),與素以“君子”自命的岳不群大不相同。他神智略醒,便知與藍鳳凰“大哥”、“妹子”般熟稔起。岳不群夫婦嫌他浮滑無聊,當真難以救藥,就連岳靈珊及華山派一眾弟子也對他有些怨言。
就在眾人暗自腹誹時,藍鳳凰已命人取過八瓶酒來,開了一瓶倒在碗中,登時滿船花香酒香。林平之暗道,這便是那‘五寶花蜜酒’,前世可叫自己好好出了個丑。藍鳳凰為了抬舉令狐沖,竟然如此侮辱旁人,實在可恨。
船里眾人一見那酒碗里五條小小毒蟲,只覺得驚懼無比。藍鳳凰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笑道:“我們苗人的規(guī)矩,倘若請朋友喝酒吃肉,朋友不喝不吃,那朋友就不是朋友啦。”
令狐沖也不多言,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連那五條毒蟲也一口吞下。喜的藍鳳凰在他臉頰上親了又親,“這才是好哥哥呢。”
岳不群見令狐沖這般膽大妄為恣意胡鬧已是不滿,突然眼前閃過一只玉手捧著酒碗,其中所浸五條小毒蟲,花香中隱含腥臭。只聽藍鳳凰嬌聲笑道,“岳先生,我請你喝酒。”岳不群已然惡心,忍不住便欲嘔吐,藍鳳凰笑道:“怎地做師父的反沒徒兒大膽?喝了可大有好處。”
霎時之間舟中寂靜無聲。見無人接口,藍鳳凰嘆了口氣道:“華山派中除了令狐沖外,竟再沒第二個英雄好漢了。”忽聽林平之冷笑道:“給我喝!”他走上幾步,伸手去接酒碗。岳靈珊在一旁急叫道:“小林子,這酒里有毒!”
林平之凜然道,“好叫藍教主知道,咱們?nèi)A山派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說完,仰頭一飲而盡。這話說的正氣凜然,就連岳不群也不禁面露稱贊。藍鳳凰長聲大笑,“好好好,我只當你這嬌滴滴的模樣是個姑娘家,原來竟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奴家好生敬佩。”她毫不掩飾自己心里贊賞之意,伸手大咧咧摸了摸林平之的臉,嬌笑道,“瞧你這白凈的臉孔,真叫奴家又憐又愛。”她的眼神在華山派眾人臉上劃過,獨獨露在岳靈珊身上,“小姑娘,瞧你這模樣,莫不是也喜歡這俊俏小郎君?”她故意模仿岳靈珊的口吻,“大師兄瀟灑不羈,小林子端方持重,兩個我都很喜歡,可我一個女兒家只能嫁予一人,這該如何是好呢?”
岳靈珊已然羞紅了臉,高聲道,“你這妖女……”令狐沖連聲對藍鳳凰道,“好妹子,莫要對我小師妹無禮。”藍鳳凰聰明伶俐,如何不知?她只道岳靈珊是他心上人,有意刺他一刺,又恐他真的惱了,連帶傷了與任盈盈之間的和氣,便知道,“如此……就聽大哥的。”走到令狐沖身前,說道:“大哥,回頭見。”說罷,將酒碗在桌上一放,縱身而去。
只聽得甜膩的歌聲飄在水面,順流向東,漸遠漸輕,那小舟搶在頭里,遠遠的去了。
見她走遠了,岳不群皺眉道:“將這些酒瓶都摔入河中。”他走到桌邊,手指剛碰到酒瓶便身子一晃,站立不定,忙伸手扶住桌邊。登時省悟,叫道:“瓶上有毒!”衣袖拂去,勁風到處,將桌上的酒瓶酒碗,一古腦兒送出窗去,摔在河里。卻聽得哇的一聲,施戴子已大吐起來。跟著這邊廂哇的一聲,那邊廂又是哇的一響,人人都捧腹嘔吐,岳不群強忍了半日,終于再也忍耐不住,也便嘔吐起來。只有沖平二人未受影響,想來這酒中的毒蟲便是解藥。
岳不群才被藍鳳凰羞辱,現(xiàn)下又嘔吐不止,皆因令狐沖與那魔教妖女有染之故,不禁怒道,“孽障!你與那魔教妖女糾纏不清,今日更加舉止輕浮言行浪蕩,還不給我滾回去思過!”林平之見他堂堂掌門,如今這般狼狽,心里有些解氣,只想給他更大的教訓,叫他斯文掃地身敗名裂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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