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池水中泡著，過了片刻水溫漸漸升了起來，堂中白霧蒸騰，三人越發(fā)舒坦愜意。

    那精瘦漢子道：“我來之前聽說‘揚刀盟’已與‘不死邪尊’有過一戰(zhàn)，結(jié)果如何？”

    邵鳴謙道：“有勞羅掌柜掛懷，那一戰(zhàn)中卿與小婉命喪敵手，其他兄弟死了幾百人，助拳的朋友中‘金瓜四力士’、‘湄子江’水家六娘子、‘凌風(fēng)三劍客’、‘月下寒光’盡數(shù)罹難，無算受了內(nèi)傷好歹命是撿回來了，若不是貴幫相助傳訊，

    邀請幫手，那一戰(zhàn)恐怕會教‘揚刀盟’一蹶不振。”

    羅掌柜道：“‘龍神’未曾出手相助還請邵盟主見諒。”

    邵鳴謙道：“貴幫已仁至義盡，本幫出了內(nèi)奸怎還能怨到‘龍神’頭上？況且‘龍神’亦有難處。”

    羅掌柜道：“多謝體諒，邵盟主接下來有什么應(yīng)對之策？”

    邵鳴謙道：“無算遠非其敵，我與無算伯仲之間自也勝不過他，那一戰(zhàn)蓋摩天受了重傷，其他高手不少，但對上‘不死邪尊’終究是能困不能傷的局面，未戰(zhàn)我們便已輸了八分，何況‘不死邪尊’還有個絕頂高手相助，如今也只有試試看重金相邀之下‘雷神’愿不愿意出手了。”

    那壯漢眼神一肅問道：“蓋摩天也敗了？”

    邵鳴謙苦笑道：“本就是一場勝負難料的惡戰(zhàn)蓋摩天非要堅持三掌之規(guī)，豈有不敗之理。”

    那壯漢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邵盟主所說的絕頂高手是他（她）么？”

    “正是。”

    “有些棘手了，聽說‘雷神’自敗了天君之后不知為何再也沒出過手，邵盟主的想法恐怕有些難度，不過......若是病老肯全力相助倒也不懼于他。”

    邵鳴謙道：“我也不敢想‘雷神’出面，其實原本就是奔著病老去的，昨天聽兄弟們回報說‘兵甲幫’總舵之外出現(xiàn)了一個老者，多日盤桓不去，自打那老者出現(xiàn)‘不死邪尊’回去‘兵甲幫’后便再也沒有離開過，那位老者很可能便是病老了。”

    那壯漢道：“看來‘大隅天城’真是缺銀子缺到一定程度了，連病老也會掙這種錢。不過病老因身子的緣故對敵不敢盡全力向來是能不出手絕不出手，能出五分力絕不出六分，邵盟主能否令其破例仍是未知。”

    邵鳴謙道：“無妨，能退敵就好，‘不死邪尊’未見得敢與病老當(dāng)真動手，不管怎么說病老身后還有‘雷神’，怎么打他都贏不了，怕只怕萬一‘大隅天城’不收這份錢。”

    羅掌柜道：“邵盟主請放心，京城剛傳來消息為了對付‘不死邪尊’今早皇上專門下了旨，不出三天全‘中州’的人都會知道，‘大隅天城’出頭短期內(nèi)生意可能會好上一些，若此時反將人抽回得罪的就不止‘揚刀盟’一家了，恐怕連同皇上也得罪了，‘雷神’雖然不懼卻也不愿。”

    邵鳴謙道：“如此甚好，想不到皇上處理事情如此果決。”

    羅掌柜道：“‘不死邪尊’的事好說，反倒是衙門的人和其他幫會邵盟主可有辦法應(yīng)付？”

    邵鳴謙道：“敝幫此次大敗固然損失極重其他四幫的損失卻只有更重，動起手來四幫討不著便宜，現(xiàn)今他（她）先后與禪宗兩位大師大戰(zhàn)也受了重傷，敝幫倒也不懼，至于衙門的人......”邵鳴謙思忖半晌，道：“官方‘邸報’和民報之間皇上既然相信了民報想必近日也會有所動作，就算為了給百姓一個交代皇上多半也會以安撫為主，武經(jīng)國雖握有大權(quán)既然一開始沒有造反也斷然不會因此便與皇上鬧翻，若然朝中持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高括也不會蠢到自尋煩惱，四幫失去衙門支持自知不是敝幫的對手，必然也會消停。為今之計陰謀暗算和明刀明槍交鋒均不再重要，買賣上的較量恐怕才是勝負關(guān)鍵，那高括雖是草包，手下卻也不乏明白人，‘不死邪尊’不能一擊擊垮敝幫他們便知機會已失，這兩天的組織人來鬧事也是想斷了敝幫現(xiàn)銀，拖垮敝幫的買賣，這一招正是看中了敝幫的弱點而出不可謂不狠。”

    羅掌柜點頭道：“邵盟主下一步將如何做？”

    邵鳴謙道：“四幫和衙門每年與糧商勾結(jié)，故意打壓百姓糧食價格，此一項所得最豐，今年秋收已畢卻無幾個糧商收糧，九成以上還是與四幫合作等衙門崔征稅款，百姓降價變賣的機會出現(xiàn)。眼看著快要入冬，稅收征催越來越緊，這一場凍雨更使得交通不便，百姓零零散散的小門小戶變賣起來更加難上幾分，恐怕難以支撐多久便會低價出售，想來四幫動手之期不遠，敝幫若要一擊奏效這是最好的選擇，何況這件事有利于百姓和社稷，一舉三得何樂不為？此事幾天前在下曾與羅掌柜提及過，只是時間緊迫未及細談。”

    羅掌柜道：“老實說我二人今日也是為此事而來，我與邵盟主談買賣的事，他一則是保護我二則是看一看邵盟主有沒有辦法應(yīng)付頹勢，如今看來倒是我等多慮了。”

    邵鳴謙道：“謹慎無壞事，生意上的事我們該當(dāng)向羅掌柜學(xué)習(xí)。”

    羅掌柜道：“邵盟主客氣。”

    邵鳴謙道：“這幾天敝幫前后支出數(shù)十萬兩銀子，眼下現(xiàn)銀短缺所需更較上次為多，羅掌柜可有辦法？”

    羅掌柜微笑道：“這對‘揚刀盟’是件壞事，對我們卻算是好事。”

    邵鳴謙笑道：“‘龍神’果然已是天下第一大財主，不知羅掌柜上次說的合伙如何合法？”

    羅掌柜道：“我?guī)团c‘大隅天城’有約，不得入‘中州’做買賣，所以‘中州’的生意要徹底勞煩邵盟主，‘唐州’、‘危州’、‘古夢州’你我兩幫可以共同協(xié)作，至于囤積、變賣、以及去農(nóng)戶家收糧等事我?guī)鸵徽邲]有做過，二者沒有多余的人手，做起事來必然不及‘揚刀盟’穩(wěn)快，所以這些事便只有交給貴幫做了。”

    邵鳴謙道：“這個好說，合伙做事本就該當(dāng)如此，對于分成羅掌柜打算如何分法？”

    羅掌柜道：“那要看邵盟主的意思了。”

    邵鳴謙道：“出力以敝幫為主，出錢以貴幫為主，‘財神’曾說過買賣沒有辛苦的說法，只有盈虧，所以你我以盈余分成如何？”

    羅掌柜道：“理當(dāng)如此。”

    邵鳴謙道：“你我兩幫回本之后，除卻開銷對分如何？”

    羅掌柜搖頭道：“不妥不妥，如此‘龍神’恐怕不能答應(yīng)，如今上至朝廷下至‘大隅天城’都難以拿出現(xiàn)銀。買賣糧食的事‘六龍幫’可以找別人合作，但能拿出這么多銀子的唯有我?guī)停�這一點想必邵盟主不必在下提醒，況且貴幫買賣雖大盈余卻少與貴幫合作分成少了未免有些雞肋，所以我以為三七分成最為公道，若是虧了‘六龍幫’承擔(dān)七成也是有此實力的，而這樣的虧損對于‘揚刀盟’而言卻是致命的。”

    邵鳴謙道：“羅掌柜好眼力，‘危州’、‘古夢州’富商巨賈所在極多，‘揚刀盟’礙于時間緊迫又乏于交情無法合作，同樣理由敝幫極難與‘鈞天九鼎’和‘大隅天城’合作，何況‘大隅天城’未必有那么多現(xiàn)銀，為今之計‘揚刀盟’唯有‘六龍幫’一個選擇，所以羅掌柜認定即使沒有銀子賺為了對付四幫敝幫也非就范不可？”

    羅掌柜道：“邵盟主過獎，買賣人自然要對自己有利一些才好，況且‘揚刀盟’得利雖少，風(fēng)險亦小，算不得不公。”

    邵鳴謙道：“這個在下同意，不過，‘揚刀盟’固然非‘六龍幫’不可，‘六龍幫’一時也難以找到更穩(wěn)妥的合伙人。‘揚刀盟’幾千人做事還算仔細利索，加之在‘中州’一州獨大聲名俱佳所以入手出手均要快于旁人，出手快現(xiàn)銀回的自然也要更快一些，也更易做成這件事做好這件事，何況除了‘揚刀盟’目前沒有哪一家商賈，哪一個幫派能吃得下如此多的銀子，故而在下以為‘六龍幫’與其放任銀子閑置生銹不如穩(wěn)當(dāng)?shù)馁嵢∫还P。”

    羅掌柜笑道：“人言邵盟主為人厚道老實，哪知兩次相見均是口才便給，看來這傳聞不可信吶。”

    邵鳴謙道：“念之在心，言之在口，好口才也可以忠厚老實，這本身并不沖突。”

    羅掌柜道：“好一句‘念之在心，言之在口’，我不得不承認邵盟主說的確有道理，這樣吧，既然你我都有道理不如各退一步，六四分成，若是虧了‘六龍幫’愿擔(dān)其六。”

    邵鳴謙道：“好，不過只要現(xiàn)銀或者通寶，不要寶鈔。”

    羅掌柜道：“這個自然。”

    邵鳴謙道：“銀子何時能到？”

    羅掌柜道：“此事需你我兩幫同時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得頭籌，邵盟主請先行做好準(zhǔn)備，待時機將至提前三日說話就行，銀子隨叫隨到。”

    邵鳴謙道：“如此最好不過。”

    商議停當(dāng)，三人起身穿好衣服，羅掌柜從袍子中拿出備好的筆墨紙硯，研好了墨，舔飽了筆，刷刷點點將兩幫約定盡數(shù)寫了上去。一律的蠅頭小楷，字字清晰方正，大小間距宛若印出來的一般，無毫厘之差，契約渾成，整齊端正，羅掌柜與邵鳴謙各自檢查數(shù)遍字句斟酌，無錯漏偏失，這才各自簽了字，割破手指按了手印，之后又照著抄錄了一份，同樣簽字，割破手指按手印。

    正事議罷，羅掌柜便要告辭，邵鳴謙道：“墨二俠尚在敝幫，羅掌柜可要見上一見？”

    羅掌柜道：“不必了，一碼事歸一碼事，他的事我不知道，我們的事還請邵盟主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一旦走漏風(fēng)聲恐多生阻礙。”

    邵鳴謙道：“在下一定遵從。”他自然知道這一點，否則就不會大半夜在雨雪中等候了。

    羅掌柜道：“邵盟主，趁著天色未亮，雪未停我們該走了。”

    邵鳴謙道：“本該相留，但正事要緊，二位珍重，改日得空還望二位不嫌敝幫簡陋再次蒞臨。”

    那壯漢道：“在下以前曾在‘甕堂’洗過澡，邵盟主這個池子卻也舒服得很，不比那‘甕堂’差，就沖這個，他日我若再來‘中州’勢必會到邵盟主這里泡上一泡。”

    邵鳴謙笑道：“謬贊了，朋友若肯來在下歡迎之至，只是不知這位朋友的名諱方便見告么？”

    羅掌柜道：“江湖上愛洗澡的人倒也不是很多，能跟著我一起來又長這個模樣的邵盟主不妨猜上一猜。”

    邵鳴謙略一思索，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幸會幸會。”終究他也沒有把名字說出來。

    “告辭！”

    “山高路滑，二位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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