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的話,林淼目光往下移,因為有褲管擋著,沒有一下子看出異常來,她問:“左腿還是右腿?當時大夫怎么說?”
“左腿,當時沒有找大夫。”
馬夫回答的這個檔口,林淼已經拿剪刀把患者的褲腿剪開了。
入目的布條黃中帶紅,散發著惡臭味,裸露的區域紅腫發黑。
從包著布的位置來看,受傷的是小腿中段。
為了確認受傷程度,林淼很快就把布條剪開了。
傷口處紫黑色,出現有暗紅液體的水泡,并且流出惡臭液體。
林淼有了不好的猜測,從一旁拿過手術刀,在暗紅腫脹的傷口處割了一刀。
和她猜測的一樣,肌肉失去了彈性,刀割不收縮亦不出血。
這是氣性壞疽!
氣性壞疽是產氣莢膜梭菌引起的一種嚴重的急性特異性感染。
病原菌主要在傷口內生長繁殖,傷口內組織壞死、腐化,產生厭氧環境,更有利于細菌繁殖,使病情惡化快。
按現在這個狀況來看,這條腿留不住了。
“爺爺,上麻藥,施針止血,這條腿要馬上去掉。”
“去,去,去掉是什么意思?”馬夫緊張的看著林淼。
林淼瞥了他一眼,道:“截肢,別在這里妨礙我們,出去。”
馬夫一把抓住林淼,“不行的,張參謀是武將,沒有腿還怎么打仗?”
“放手。”林淼沉下臉,“命都沒有了還打什么仗。”
馬夫沒有放手,哀求道:“陸小弟說你是神醫,你再想想辦法,張參謀不能沒有腿,他會接受不了的。”
“我不是神醫,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再拖幾天,他就沒命了,你是要看著他死嗎?”
“死?”馬夫頓住了,悲慟的目光看著林淼,最后還是松了手。
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出去外面呆著,順便叫兩個弟子進來。”林淼說完開始準備東西。
不一會,陳晟和張守富進來了。
陳晟問道:“師傅師姐,我們要幫忙做什么?”
“凈手,穿上隔離服戴好口罩待命。”
兩人連忙執行。
待他們準備好,林淼深吸一口氣,看向林世康道:“開始吧,爺爺。”
林世康點頭回應,先施了幾針,再給左腿綁上止血帶。
他綁好,林淼立馬拿起手術刀切開小腿外側肌群,分離出腓淺和脛前神經。
局封后用鋒利刀片切斷讓它們回縮到截骨平面以上。
做完這個,她開始剝離暴露脛骨和腓骨,在預計截骨平面處環形切開骨膜,剝離后用線鋸鋸斷。
再用骨銼將脛腓骨邊緣銼平。
接著切斷小腿后側肌肉,暴露脛后各血管,結扎后剪斷。
最后處理脛后神經和腓神經,沖洗切口,放置引流片,逐層縫合。
截肢在這個醫療條件落后的時代,比想象中的要難很多,如果不是真的危及生命,林淼真的不想動刀。
處理完從治療室出來,已經落霞滿天,等候多時的姜大壯連忙迎上去,道:“姑娘,那個叫綠蘿的女人有眉目了。”
“哦,查出她是什么人了?”林淼表情亮了亮,眼里滿是期待。
姜大壯正要回答,余光看到林淼一雙血手,神情一滯。
“怎么這么多血?”他呢喃出聲。
林淼目光落在手上,沒有醫用手套,戴別的手套又不方便,她只能裸手上陣。
這種情況其實是很危險的,如果她不小心被手術刀劃傷,而患者身上又有傳染病,那她非常有可能會感染上。
就是引起氣性壞疽的產氣莢膜梭菌也是有可能寄生的。
看來,找橡膠樹割膠制造橡膠手套勢在必行啊。
想到這,她目光從手上收回,道:“剛剛給一個患者截肢,這是他的血,沒關系,快說綠蘿是哪一家的。”
姜大壯咽了咽口水,莫名覺得腿有點涼,小心的后退了一步才道:“簡府附近,一個二十多的青年,我拿出畫像的時候他眼睛紅了,雖然嘴里說不認識,但是肯定是認識的,而且感情很好。”
“不錯啊你,夠細心,干得好。”
林淼給予了高度的贊賞,說完又道:“那個青年應該是突破口,你慢慢找機會接近他,爭取從他口中套取有用的消息。”
姜大壯腰桿挺直,莫名覺得干勁十足,點著頭道:“好的,姑娘,那我去守著了。”
林淼點頭,“去吧,”說完突然想到什么連忙抬手,“等一下,你剛剛說簡府?”
“是簡府。”
說出這三個字,姜大壯又想到了他家老爺那詭異莫測的笑。
得知兇手有可能是簡府的人時,他第一時間就回報了他家老爺。
本以為憑著他家老爺和簡老爺的交情會阻止事情往下發展。
沒想到他家老爺讓他積極配合姑娘,把歹徒找出來。
真是沒什么關系比官場的更脆弱了。
林淼聽了姜大壯的回答后,想起了一個人,簡宇欣,有一段時間她也經常來醫學院,也留下來幫忙過,不過,她像是吃了檸檬一樣,說話都帶著酸氣。
為了不想天天被酸到,她就讓她別來了。
難道是因為這個懷恨在心?
不至于吧!
她當時還給她送了不少美白霜。
林淼兀自猜測著,背后響起了葉紫的聲音:“姑娘,陳老夫人傳了幾次消息讓你回去。”
“她找我有事?”林淼轉身問道。
葉紫搖頭,“沒說有事,送信過來的人一問三不知,最后一個更甚,傳達了消息馬上就跑了,像是多留一會就被我吃了一樣。”
林淼看著懊惱的葉紫輕笑了一聲,“你讓人回去傳個消息,就說我今晚不回去了。”說著又走回治療室。
治療室里,陳晟和張守富還在凈手,看到林淼兩人連忙往旁邊讓了一讓。
林淼掃了眼躺在床上的人,問道:“他有異常嗎?”
陳晟邊擦手邊道:“沒有,一直沒有醒。”
林淼點頭,表示知道了,洗完手,目光落在醫療垃圾上,道:“把截下來的部分和今日用過的布條能燒的都燒了,不能燒的,像手術刀這些廢水煮久一點。”
陳晟干不了這個,張守富也不行,他們只能應聲,然后吩咐別人來干。
林淼擦干手,看到陳晟還杵在治療室,不解的問道:“站在這里干嘛?”
陳晟回答:“他現在這樣需要人守著。”
“不用你守,回去吧,今晚我守。”
陳晟連忙搖頭,“師姐你今天也累了,還是我來守吧。”
林淼想了一下,道:“也行,那你現在先去休息,后半夜你來守。”
陳晟點頭退下。
林淼從治療室出來,找到了送人來的馬夫,問道:“那個,你叫什么?”
馬夫:“我叫蔣大石。”
“大石兄弟,你這個張參謀一時半會好不了,我們這里有一些空房間,你先住下吧。”
蔣大石搖頭,“我不能在這里久待,我還要回京師復命。”
林淼:“……”
“這個張參謀你就扔這里了?”照顧很麻煩的好么?
蔣大石拱手:“麻煩月兒大夫了。”
林淼:“……”
蔣大石見林淼一副無語的樣子,連忙道:“月兒大夫你放心,診金不會少了你的,我回去京師后,立馬讓人送診金過來。”
林淼:“……”
不是錢的問題好嗎?病人沒有家屬在身邊怎么能行?
特別是這種手術后,病人得知的瞬間,那種爆發的情緒需要家屬的安撫。
想了想,道:“就算你要走,也得等他醒來再走,不然不行的。”
蔣大石不懂怎么不行,不過他本來就是要等張參謀醒來的,所以點頭道:“我會等他醒來。”
林淼松了口氣,揉著肩膀往資料室走去。
資料室里,林世康正在書寫著什么,聽到腳步聲放下筆轉頭,“小淼你來看看這個方子。”
林淼大步走過去,“什么方子?”
“治療氣性壞疽的方子。”
“這個患者壞死的面積太大了,沒辦法保守治療。”
林淼也考慮過保守治療,只是壞死的組織太多了,截肢是最好的辦法。
林世康擺手:“我是看到他才想起這個方子,不是說他還能保守治療。他要是能,我肯定會阻止你的。”
畢竟截肢的傷害也很大,而且還有可能會手術感染。
林淼拿起藥方看了一眼,中藥配伍沒得說的,就是…
“爺爺,這個藥方實驗過嗎?”
林世康搖頭,“像這樣的急癥,急診科立馬轉外科了,那里會轉來中醫科。”
林淼聽出了她家爺爺語氣里的失落,笑道:“爺爺,這里沒有西醫,我們可以大展拳腳了。”
林世康斜睨林淼,“你可是西醫的人。”
他可沒有忘記,當初他怎么勸都阻止不了小淼報讀西醫,因此,他還氣得心肝疼。
現在看來,還好小淼有主見,不然像今天這樣的病人,最后怎么樣,看運氣。
“爺爺,你相信我,我絕對是站中醫的,中醫是我們國家的驕傲。”
“那你學西醫。”
“老祖宗說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學習別人的優點,提升我們的整體實力。”
林世康失笑:“別的沒長進,嘴皮子倒是越發利索了。”
林淼裝模作樣的福了一下身:“謝謝爺爺夸獎。”
說完在椅子上坐下,面向著林世康,笑嘻嘻的道:“爺爺,為了多點時間陪你,我打算搬去你家住,你高興?”
林世康瞥了林淼一眼,嘴角含笑的問道:“是因為小蓉回來了?”
“爺爺,你真聰明,想瞞你都不行。”
“她為難你了?”
林淼目光閃了閃,道:“現在還說不上為難,就是,她對我有莫名的敵意,派了一個手下過來監視我,我懷疑她肯定會誤會我和陳爺爺的關系了。”
她這話還沒說完,腦袋就挨了一下。
“說什么渾話,小蓉不可能會誤會你和阿和的關系,她派人過去照顧你,應該是因為喜歡你。”
“爺爺,你睜眼說瞎話,她要是喜歡我就不會涼著我在門口等她半天,然后還一臉嫌棄的看著我。”
“她嫌棄你?”林世康有些不信。
林淼重重的點頭:“爺爺,我雖然神經大條一點,但是別人是不是嫌棄我,我還是能一眼看出來的。”
聞言,林世康目光沉了沉,小時候的小淼自卑又敏感,他廢了好多功夫才把她養成現在這樣樂觀開朗的樣子。
可不能讓小蓉把人又養回去了。
“既然你在陳家住著不舒服了,那就搬到爺爺家吧。”
林淼心里一下子就踏實了,由衷的道:“爺爺,有你真好,我再也不擔心無家可歸了。”
“傻孩子。”林世康抬手揉了揉林淼的頭,“你要記住,爺爺家永遠是你家。”
“嗯。”林淼應了一聲,想起橡膠手套,連忙又道:“爺爺,我記得你去參觀過橡膠廠,制造橡膠手套難嗎?”
“橡膠手套?”
林世康回憶了一下,“說難倒是也不算難,不過以現在生產力,就是制造出來也達不到現代的水平。”
“不指望能馬上有現代的水平,先有個形,讓它慢慢的發展,自然會精益求精。”
林淼說著咧開嘴:“不能低估勞動人民的智慧。”
“這話說得對,”林世康點頭,“我得空先去附近轉轉,看看有沒有橡膠樹先。”
話說到這里,葉紫提著食盒進來了。
把食盒放下后,道:“姑娘,這是回去傳消息的人帶來。”
“嫂子給準備的?”林淼目光落在食盒上,伸手去把它打開。
里面都是一些她比較常吃的點心。
雖然陳老夫人回來了,但是管家的還是陳太太,所以這個應該是陳太太吩咐的。
葉紫這樣想著,回答道:“應該是陳太太讓人送過來的。”
“嗯”林淼應了一聲,把糕點拿出來,“爺爺你也吃。”
林世康擺手,“上了年紀,這種甜膩的食物,不愛吃。”
…………
陳府。
陳林氏左等林淼不回來,右等林淼不回來,只能吩咐人把東西都抬下去。
陳老太醫剛好和這些東西擦肩而過,不解的問道:“怎么這么多布匹,你要做衣服?”
陳林氏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不是說有傷很重的病人嗎?你怎么回來了?”
“是有個很重的病人,要截肢,月丫頭主刀,晟兒和世康幫忙,用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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