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蹲在兩棵植物中的小巴蒂，霍法驚呆了。

    他一直覺得小巴蒂是被赫爾海姆的冷風(fēng)吹中之后，精神不正常，所以才陷入了昏迷。卻沒想到他的靈魂也被拖進(jìn)了冥界，看起來比自己來得更早。

    “巴嗝赫先生，”

    小巴蒂搓著手笑道，“我們嗝我們又見面了。”

    他不僅在傻笑，身邊還散落著幾個(gè)酒瓶，臉上紅彤彤的，看起來是喝多了。

    “你能說話了？？”

    霍法伸手在小巴蒂臉前揮了揮，試圖確認(rèn)他的精神狀態(tài)。這家伙幾天前還躺在閃閃懷里瘋言瘋語來著。

    “我不是嗝一直都能說話？”

    小巴蒂納悶的看著霍法，隨即又狂喜起來：“巴赫先生是來救我的么？”

    “我算是吧。”霍法想了想，假惺惺的應(yīng)承下來。否認(rèn)顯生份，承認(rèn)沒壞處。

    “嗝你太好了，從來沒人對我這么好過！”

    喝的醉醺醺的小巴蒂打了個(gè)響亮的酒嗝，竟然哭出了聲，“那人和我說的時(shí)候我還不信，誰會救我這樣的人，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嗚嗚嗚”

    他蹲在地上抹眼淚，哭的莫名奇妙。

    “你能走過赫爾海姆的過往之橋？”霍法看著他，狐疑問道，他并不認(rèn)為以小巴蒂的精神力量，可以扛過過往之橋的殘酷冷風(fēng)。

    “什么過往之橋嗝”

    小巴蒂一臉淚珠的抬起頭：“我剛醒，就被人帶來了這里，那人讓我在這兒等你，可惜嗝我喝多了。”

    “所以石子是你砸的？”

    霍法舉起手里的石頭。

    “是，是我，真不好意思巴赫先生，喝多了沒什么，沒什么準(zhǔn)頭。”醉醺醺的小巴蒂說道。

    霍法丟掉石子，順便把小巴蒂腳邊的幾個(gè)酒瓶踢開，“誰讓你在這等我？”

    “我，我不認(rèn)識。也沒見過幾面”

    小巴蒂搖頭晃腦，搖著搖著，他的臉皮突然脫落了下來。

    是的，他的整張臉突然掉了下來，就像融化的蠟一樣融化掉在地上，變成了一堆密密麻麻的蠕蟲，嚇了霍法一大跳。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頂著半個(gè)腦袋的小巴蒂，在他脫落的臉龐處，無數(shù)蠕蟲像布娃娃身上的針線一般蠕動(dòng)著，露出其后那透明的靈魂體。

    集市上，一個(gè)趴在酒肆后的幽魂罵道，“別在我這里解體，還嫌這里蟲子不夠多么？”

    說著，那個(gè)酒肆后的幽魂飛到店里到一把掃帚里，掃帚活了過來，在地面刷刷的掃起來，路過小巴蒂時(shí)掃帚狠狠打了他的腿一下：“滾回下層去！”

    小巴蒂的身體就像破麻袋一樣，被掃帚擊中后，腿部裂開一個(gè)口子，里面又掉出幾只蠕蟲，看的霍法頭皮發(fā)麻。

    “時(shí)間又到了，酒不能喝了。”

    頂著半個(gè)腦袋的小巴蒂無奈嘟囔一句。

    “你這怎么回事？”霍法問。

    “假體，這身體是假的，別人幫我做的，可以勉強(qiáng)讓我體會一下活人的感官刺激，否則我連石頭都抓不起來。”

    小巴蒂郁悶的說，假體消失之后，他便從醉意中清醒。他舉起手里的酒瓶，往腦袋上一倒。

    那酒液穿過了他透明的幽魂腦袋，進(jìn)入他由密集蠕蟲構(gòu)成的身軀，并且從他殘破的喉嚨里漏出來，毫無作用，他無奈的把酒瓶扔掉了。

    霍法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小巴蒂的區(qū)別，自己的精神凝練如實(shí)體，可以觸碰到酒瓶，石子等一類物體，但這里漂浮的絕大部分幽魂，都不具備實(shí)體。

    他不禁打了個(gè)寒顫，“你來這里多久了？”

    小巴蒂幽魂臉上出現(xiàn)一絲茫然，他掰著手指，支支吾吾半天，也沒給出確切答案，最后他撓著頭：“我沒確切的算過，感覺是沒幾天，但自從來了這里，就覺得這里的東西都好熟悉，有種呆了很久的感覺，巴赫先生你有這種感覺么？”

    “我沒有。”

    霍法干巴巴的說道。

    小巴蒂期盼的看著他：“給我這具身體的人告訴我，只要我找到你，你就能帶我回活人世界，這是真的么，你真的能帶我回活人的世界么？”

    “究竟是誰跟你這么說的？”霍法很不解。

    “你先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小巴蒂饑渴難耐的看著他。

    “應(yīng)該是真的吧。”

    霍法有些不確定。

    小巴蒂直勾勾的盯著他。

    “好啦，是真的，我會帶你出去！”

    霍法不耐煩的揮揮手：“不過你先告訴我誰讓你找我！”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得到肯定答案的小巴蒂瞬間有了干勁，臉上剩余的蟲子都抖了起來。

    “過來，主巴赫先生！”

    他興奮的帶著霍法在空心的巨人體內(nèi)跑了起來，一邊跑身上的蟲子一邊往下掉。看起來很惡心。

    霍法皺眉跟在他的身后，小巴蒂也不知來了這里多久，對這里的環(huán)境倒是很熟悉。

    他們走上類似血管的臺階，跳過類似血小板形狀的氣泡。一路往下方走去，最后在一條類似大腸的甬道前挺住了腳步，天知道這大腸入口有多大。它圓圓的，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歲月，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上面布滿了坑陷和破洞，坑洞里不時(shí)慢吞吞的爬過一些類似巨型蠕蟲的東西。

    “那是什么？”霍法看著那些在腸壁上鉆來鉆去的蟲子，心里發(fā)毛。

    “不知道，它們是這里唯一的活物。”小巴蒂抬起手，手掌變成一堆蟲子，脫落掉在地上，“既不會死去，也不會腐爛。”

    一輛電梯從大腸甬道里鉆了出來，停在了二人面前。

    叮咚。

    電梯打開，里面呼啦啦的鉆出一群人，他們衣服都沒有穿，有著完整的身體，滿臉都是興奮和期待。

    “你今天打算怎么死？”

    “老樣子，喝酒喝死，也不知道這具身體這次能承受多久，你呢？”

    “我這次不喝，我想出了新玩法。”

    “什么玩法？”

    “我打算用硫酸洗澡。”

    “嗨，那種東西我早就玩過了。除了疼啥也感覺不到。”

    “那你就想不到了吧，我決定和人xx，然后在最爽的時(shí)候跳進(jìn)硫酸池里。”

    電梯里幾個(gè)人說著聳人聽聞的話，勾肩搭背笑嘻嘻的越走越遠(yuǎn)，霍法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幾個(gè)家伙的背影，他能感覺這些人不是開玩笑，而是非常認(rèn)真的在說。

    “走吧，巴赫先生。”小巴蒂走進(jìn)電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他們在說什么？”霍法鉆進(jìn)電梯。

    “啥也沒說，日常閑聊罷了。”

    小巴蒂按下電梯上最末端的一個(gè)按鈕。

    唰！

    極速墜落開始，甚至比地球上的自由落體還要快。不僅更快，電梯還在大腸里彎彎繞繞的旋轉(zhuǎn)。

    霍法覺得如果自己還有身體的話，一定會被這離心力甩吐出來，不過還好他沒有身體。

    電梯一路向下，在墜落之后，又變成了橫向行駛。

    大腸縫隙中透過的狂風(fēng)吹拂過小巴蒂的身體，他的身體逐漸逐漸的崩解成一堆蠕蟲，蠕蟲被風(fēng)吹散在深淵的迷霧中，露出他透明的靈魂之軀。

    極速行進(jìn)間，霍法看見另一臺電梯向反方向飛去，里面坐著另一個(gè)自己，不過畫面只是一閃而過，隨機(jī)消失。他嚇了一跳，趕緊趴在破電梯前，看著外面一閃而過的迷霧。

    但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覺，大腸外并沒有另一個(gè)電梯，只有類似胰腺的巨型孤島，還有肺泡一樣的參天巨樹，上面掛滿粉色圓球。

    “巴赫先生，別看了，這里奇奇怪怪的東西太多了。”小巴蒂說道，“一開始來這里的時(shí)候，我怕極了，可我在這里這些天，發(fā)現(xiàn)如果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居然感覺過的還不錯(cuò)。”

    “還不錯(cuò)你想回去做什么？”霍法回頭沒好氣的問。

    “你馬上就知道了。”

    說著，光線逐漸在下降中減弱，頂部日月同照的異象被迷霧和其他器官遮蓋。電梯的速度也漸漸的慢了下來。

    他們來到了巨人的膀胱或者胰腺一類的位置，相較于巨人上半身的繁華和光明，這里幽暗陰森無比，房屋東倒西歪，呈黑漆漆褐黝黝的模樣，基本看不出來它們原本的面目。

    叮咚，電梯到底了。

    剛一打開電梯。

    砰！！

    半個(gè)滿是蠕蟲的腦袋被砸到了霍法身邊，嚇了他一跳。

    原來是道路兩旁幾個(gè)男人趴在土里瘋狂的互毆彼此，打的鼻青臉腫，四肢橫飛，他們卻渾然未覺，不知疲倦的互毆著。

    地面到處都是腐爛的坑洞，里面是各種各樣的蠕蟲，或大或小。它們的腦袋冒在地面，就像草叢或灌木一樣漫無目的的拂動(dòng)。

    越往前走，互毆的人就越來越多，有些參與者遭到殘忍屠殺，整個(gè)身體都被劈斷了，他們東倒西歪地趴在傾倒的陰暗的建筑和劈爛的蠕動(dòng)的蟲群中，有人斷手?jǐn)嗄_，有人失去頭顱。但彼此還樂此不疲的相互撕扯著。

    “他們在干嘛，有什么深仇大恨么？”霍法問小巴蒂。

    “沒有，這里沒有任何矛盾。”小巴蒂說道。

    “那他們?yōu)槭裁创蚣堋！?br />
    “因?yàn)樯眢w對他們來說是短暫的。”

    小巴蒂悲戚戚的說：“在這里，時(shí)間幾乎沒有盡頭，甚至不存在死這個(gè)概念，也沒有變化這個(gè)概念，更不存在感覺這個(gè)概念，沒有味覺，沒有觸覺，沒有痛覺，沒有嗅覺，什么都沒有，只有擁有一個(gè)身體，這里的人才能勉強(qiáng)體驗(yàn)一下活人的感覺。”

    什么都沒有

    霍法抿著嘴唇，不知為何他突然想到此前被格林德沃召喚到現(xiàn)實(shí)世界的那只模仿怪，它同樣由無數(shù)蠕蟲組成，剛一落地就興奮的不可自制，甚至還趴在地上吃土。

    這就是永恒的代價(jià)么？

    他看著那些瘋狂斗毆的人，暗暗心驚。

    一路向前，氣氛光怪陸離，匪夷所思。

    陰暗的胰臟孤島上，畫面越發(fā)勁爆，比如一群男性聚在一起手沖，或者一群女人趴在泥地里吃土，又或是幾個(gè)只剩下半個(gè)身體的小孩，舉著手臂，嬉笑著敲敲打打。

    他們的眼神中什么都沒有，只有漫長而無邊際的空洞。似乎只有最極端的刺激才能讓他們找到存在的感覺。

    等來到胰腺的底層時(shí)，極端的斗毆和sex的幽魂逐漸消失，地面只剩一些半人半蟲的殘軀，它們就像廢棄的玩具一樣，被散亂的扔在地上了，逐漸由人形重新變回一只只蟲子。

    滿目瘡痍的如同垃圾場。

    幾只巨大的石頭傀儡行走在垃圾場之中，拿著石槽舀起地上的殘軀和蟲子，隨后抱著裝滿蟲子的石槽，沉默的進(jìn)入了地面的一扇大鐵門中。

    “讓我來找你的人就在里面。”小巴蒂指著大鐵門。

    霍法已經(jīng)不說話了，這一刻、某種強(qiáng)烈的預(yù)示出現(xiàn)在他心頭，那是混合著不安的激動(dòng)，他不由的加快了腳步，呼吸越來越急促。

    跟隨著那些抱著石槽的石頭人傀儡，一扇扇大鐵門在霍法面前打開，他們走進(jìn)了一條長而昏暗的地下走廊。這里天花板很高，右邊是一排冒煙燃燒的火炬，發(fā)出幽深的橙色光芒。

    不安和激動(dòng)越來越強(qiáng)烈，幾乎要讓霍法昏厥過去，隔著不知道多少位面的時(shí)空，他都能感到自己的心臟在不知名的地方，瘋狂跳動(dòng)，劇烈抽搐，死去活來。

    他腳步踉蹌的跑了起來。

    石頭傀儡消失在走廊最深處的一道鐵門中。

    霍法沖上前去，不料一個(gè)三米多高的金屬盔甲咔噠咔噠的走過來，攔住了兩人。

    “誒，你們什么人，巫女大人工作禁地，不要亂闖！”金屬盔甲空洞洞的頭盔下發(fā)出金鐵碰撞之聲。

    小巴蒂有些摸不著頭腦，“咦，那位小姐不是讓我把他帶過來么？”

    “帶過來可沒說要見，巫女那么忙，是誰都可以見的么？去去去，快點(diǎn)出去”

    金屬盔甲還沒說完，霍法已經(jīng)健步如飛的沖了出去，它不由焦急的在霍法背后大喊：“誒，你這人，怎么回事！！？”

    霍法完全聽不見金屬盔甲和小巴蒂的聲音了，自從來到這里后，那股預(yù)示感幾乎強(qiáng)烈的將他吞噬。他清楚的知道前方是什么在等自己，清楚的知道。

    那預(yù)示感催促著他一直奔跑，直到跑的喘不過氣來。

    巨大的鐵門出現(xiàn)在前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霍法二話不說，一頭撞在那扇巨門上，將鐵門撞開。

    轟隆。

    眼前的畫面讓他渾身一震，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站在原地。

    幽暗的地穴中，地上鋪著有些發(fā)霉的地毯，它們曾經(jīng)華美艷麗，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褪色布滿塵埃，織物上的金紋裝飾倒還隱約可見，在暗淡的灰色與斑駁的綠色之間斷續(xù)地閃爍光芒。

    地毯上。

    一個(gè)透明的銀發(fā)少女正背對著他。

    她飄在半空中，面對著一個(gè)有兩人那么高的巨大坩鍋，緩緩挪動(dòng)手臂。一只巨大的石頭傀儡站在她身邊，模仿著她的動(dòng)作，用一根石棒攪拌著坩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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