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小姐微微閉上了眼睛，舒張雙臂，任由海風拂過臉頰，攪亂發絲，將數日來遺留在她身體中的恐懼與驚嚇剝離了出去。
事實證明克萊爾說得不錯，在天空中蕩漾雖然有些冷，但的確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享受。哪怕他們正處于一種被“脅迫”的狀態，可此時此刻她依舊感受到了一種另類的自由。
一種仿佛掙脫了某種束縛般的自由。
她的哥哥，克萊爾所追求的自由。
三天前，克萊爾終究是同意了那個“交易”。
事實上也由不得他們不同意。
“永夜”這個名詞抵消了他們所有反抗的勇氣，雖然他們非常明智地沒有去追問這個“永夜”和他們心中所知曉的“永夜”是不是同一個存在，但是只要看到瑟西的慘狀，那答案其實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既然無力反抗，那就不如乖乖地接受。紅發的少女十分光棍地想著，至少就最近幾天的歷程來看，對方似乎的確是一位守信之輩。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將那碧空中寒涼的空氣灌入自己的體內，隨后頓時就打了個哆嗦。
“果然是有些冷了�！鄙倥犻_眼睛，皺了皺眉頭，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似乎已經不允
許她繼續呆在外面，為了維系自己淑女的風范，避免在外人的面前露出病容，她在略微一猶豫之后就轉回了身去，決定退回到船艙里去，好好地暖和一下身子。
船艙里，一群樹人們已經接替了原本的船員們，在飛艇的各個角落干著巡邏警戒、清掃垃圾的工作。創造這些樹人的是哈肯——“永夜”的同伴，一位形容奇特、舉止怪異的黑人嗯紳士。
說實話，瑪格麗特非常不希望將“紳士”這個名詞套在這位高大的黑人身上，可是她又實在找不出其他更貼切的名詞來修飾這位黑人先生。
那一身黝黑的皮膚以及那一口雪亮的白牙曾令初次見到對方的她不寒而栗，但是對方對待她的一舉一動卻又是如此的體貼周到，比她之前所見到過的任何一位貴族都要符合“紳士”這一定義。
這讓少女不由地懷疑起自己是否太過以貌取人
“呱呱呱！”
雜亂的蛙鳴聲在這一刻響了起來。
被打斷思緒的少女猛地抬起頭，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到了駕駛艙的門外。
她探頭望了進去。
駕駛艙內，青蛙船長正趴在窗臺前手舞足蹈地發號施令，克萊爾正在一旁滿頭大汗地將它的命令翻譯出來。兩個略有些纖細的樹人正坐在原本屬于操作員的位置上，“卡啦卡啦”地搖動著它們的枝葉，將這一系列的指令一一實現。
整個畫面看上去怪異無比，但是整個流程運作下來卻又有條不絮。
三天的時間，他們就是靠著這樣的組合越過了平原，沿著東海岸向著北邊的圈外穩穩地飛去。
克萊爾在笑著，他累得滿頭大汗但卻依舊勾動著嘴角。
這是少女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哥哥居然還能夠露出這樣的笑容。這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青年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忘了自己是被脅迫著才不得完成同“永夜”的交易，只是單純地樂在其中，享受著這一場旅途。
從見到這笑容的那一刻起，瑪格麗特就已經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哥哥并不是什么傻瓜，他很聰明，比所有人都要聰明。
他裝瘋賣傻是因為他有著與眾不同的追求。
他藐視著那些追名逐利之徒，將他們當作小丑一般戲耍在自己的手心之中，而曾經的自己恐怕也是那諸多小丑當中的一員。
這樣的認知讓她不由地有些氣憤，然而在氣憤之余卻又沒由來地升起一股欣喜。因為她發現自己似乎有些羨慕，羨慕這種她人生中從來沒有想象到的自由。
克萊爾或許不會再回去了。
沒有理由的，少女的心中就已經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在一度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事物之后，他恐怕已經難以再回到過去那個名為“貴族社會”的泥潭中去了。
“父親會發瘋的吧�！爆敻覃愄匦÷暤啬剜艘痪�，隨即又立刻想到自己和克萊爾已經失蹤了三天，恐怕東域大公早就已經發瘋了吧。
她忽然有些覺得好笑，自心底發出一種仿佛剛剛完成了某個惡作劇般的喜悅。只是她最終還是沒有能笑出聲來，刻入了骨髓里的淑女風范讓她將那不得體的笑聲又深深地壓回了喉嚨。
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將自己的視線又挪向了駕駛艙中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三天來，“永夜”一直都呆在那里。
每一次她踏入這個艙室，總能看到對方依靠在墻邊，不停地把玩著那枚小小的鏡片。
瑪格麗特從沒有看到過他進食，也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他休息。無論誰上前詢問是否需要這些，他所給出的回答都會是“不需要”，就連一直都呆在他身邊的哈肯也不例外。
他并不拒絕交流，每一次開口說話都如同像是什么天上的存在被拉回到了地上，但是只要一結束話題，他又會一下子升回到天上去，冷漠得令人感到難以接近。
事實上，如果不是瑟西殘留的鏡片被他不停地摩挲著，保持著靜默的黑衣人在少女的眼中幾乎就是一座冷冰冰的雕像，而非一個活生生存在著的人類。
不。
少女在心底搖了搖頭。
或許說人類并不貼切，祂可能本來就不能算作是人了
“總盯著一位男士看，可不是一位淑女該有的表現。”
“呀！”
身后突然傳來的聲響令怔怔出神的少女悚然一驚，她猛地回過頭去，發現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抱歉。”那人裂開了嘴唇，露出一口刺目的白牙：“令一位淑女受驚是我的失禮�！�
說著，名為哈肯的黑人優雅地對著瑪格麗特躬身一禮，隨后將自己的目光從少女的身上向后挪去，同樣落到了角落那道黑色的身影上。
“是不是覺得他看上去不像是一個人？”
這時才回過神來的少女不由怔怔地點了點頭，問道：“他，怎么了？”
“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哈肯微微瞇起了眼睛，將一抹不易察覺的焦慮深深地掩蓋在眼底。
“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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