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把床板放回了樓道,這次沒再躲避,正大光明地從自家拖出來,拖上樓,放在原先的位置。地上依然拖出了兩道杠子,她還是先掃了,又拿拖把拖了,樓道又經歷了一場分離塵土的洗禮。
她把兩筆錢退了回去,編輯短信:用不著了,謝謝。同樣一句話,發了兩遍。
干完活的春熙在悠閑得磕著瓜子。她采取是蹲著的姿勢。這個姿勢不優美也毫無教養可言。但春熙喜歡,別人也無奈何。能奈何的人現在也看不見,她也不會讓人看見。她磕瓜子前先到窗臺前看了看,果然那個能奈何她的人還在那里。她也不急,繼續回來,窗簾被她的急動作掃得卷起了一邊,蕩到她的手上,她也不介意是否會被底下的人看見。事到如今,她反倒看開了。瓜子是南瓜子,已經有些潮了,還是琳琳走時留下的,琳琳喜歡吃南瓜子,說含維生素多,春熙也偶爾抓幾個吃,南瓜子薄,吃起來費事,而春熙又是個不愛吃零食的人。她經常吃一半吐一半,琳琳就再從她手里把瓜子抓回來,嫌她暴殄天物。
現在琳琳走了,半袋瓜子留給她,她若不吃,真得成了暴殄天物。
她蹲著,蹲得跟茶幾一條水平線上,小時候她的媽媽就愛蹲著吃飯,那時候周圍結婚了的生過娃的女人都漸漸腰寬腿粗,只有媽媽一直保持著瘦瘦的體型。鄰居有時候酸酸的口氣夸兩句,但眼神卻時刻瞟兩眼她家的飯碗。夏天村子里都是把飯桌擺在外面吃飯的,所以經常“偶爾”路過的鄰居村人眼尖的都會將這家的生活水平一目了然。
媽媽不吭聲,繼續蹲著吃飯,春熙也就跟著,只不過,她是坐在小板凳上。媽媽側邊也有個小板凳,比她的還要矮,但媽媽就是不坐。后來漸漸大了一點,春熙也愛蹲著吃飯了。
她打開瓜子袋,琳琳從來不買包裝好的瓜子,她說袋裝的東西反而不衛生,她喜歡讓她推著她去菜市場,那個建在十字路口的菜市場,很大,那家賣炒貨的,琳琳總愛在那里買,買回來裝在干果袋里,慢慢吃。春熙有時候回來,琳琳吃完了飯,就吃著瓜子等她。那個時候的琳琳,等她和吃瓜子成了她唯一的愛好。
現在,她打開瓜子袋,倒一些在手心上,先磕了兩個,潮了的瓜子已經沒什么香味了,又放了這么久,她吐了出來。后來學著琳琳先用牙磕一下,把里面的仁剝出來,然后放在一個小碟里,然后再磕另一個,把仁剝出來放小碟里,把先前那個含在嘴里慢慢嚼,細細嚼。這樣的動作一個接一個地重復著。直到她蹲得有些發昏,站起來更昏,她才罷手。
她是個急性子,琳琳剝的瓜子仁經常會被她吃掉大半。
這次她自己剝自己吃,口感沒有,心情也沒有,只是想回味一下這扔掉可惜的感覺。
原本要扔掉了的。原本已經腳邁了出去,他正抬腳往上來,看見了她。兩個人微愣了一下,可能都沒想到這么心有靈犀。即使有,他們也堅決不會承認。于是,兩人迅速用敵對的狀態互相看了看對方的手,到底是他先忍不住,要幫她扔掉,她卻條件反射一樣把腳 縮回來,自然手比腳還快的把瓜子又扔回到了桌上。他也沒生氣,微微笑了笑,語氣溫和地說,走吧,帶你去吃飯。
春熙早就餓了的,可今天,她不想吃。她跟著他學著扮禮貌,哦,不餓,謝謝了。轉身門砰地關上。寧愿回來磕瓜子。
她并沒有倚在門上,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也不是什么才富五車藝高八斗的令人刮目的妙人,像她這樣的平凡種子,神州大地上一抓十大把。她很知自己的斤兩。她不糊涂。他也沒像紳士那樣貼上來,坐在她的門口做情癡狀。他的腳步立即折回去,他寧愿在夜色里遙望著她,用夜色包裹著他的迷離和無奈。他知春熙是個清醒的姑娘,不想昭示于眾的事情,他盡量不去做,包括感情。包括他想告訴她,你要哭,到我懷里來。
如若真如此,她將不是春熙,而春熙也將瞧不起自己。
他是怎樣看見了她的呢?那么多的人里,她還是背著自己。他是個無神論者,很多時候他的工作也不允許他去想什么因果。但此刻,他望著那盞他望了無數次的燈,還是希望他們是有緣人。哪怕這緣,割到了他的心。
那一天,春熙在吃包子。她不太愛吃包子的,因為里面的餡如果是韭菜必定不會洗得干凈,現在農藥殘留這么厲害,經常有人被毒死。如果是肉,肯定是殘廢肉。可這天,她沒得選了,連日來的加班已經要將她弄廢了,本來平日可多選擇的飯館遇上了突擊檢查迎接重要人物而關閉了眾多。剩下的幾家營業晚,關門早,她到的時候,包子已經不熱,還是跟人搶的。所幸這個時間點出來覓食的人大多已經精神不濟,所以她沖過去掐那兩個茍延殘喘的包子時,對方除了一個大白眼之外,也沒多余的力氣和她斗了。她感激地仍然迸出個謝謝。
她捏著這兩個包子,明明餓得頭昏眼花,卻沒吃的欲望。她背對著繁華的商業街坐下來。店家的小板凳還有兩個在外面放著沒收,本來要收的,見她坐下來,又不好收。春熙看店主要落門了,腿卻沉得抬不起來。店主好心地說,坐著吧,沒事,不是什么貴重物品,等一會就放在這門邊就行。她說,你收了吧,萬一被偷了呢。店主說,這幾天治安會很好,不會有小偷的。說完,她也順著店主的眼神看了看,街上果然多了很多維持和諧的人。
她又道了個謝。繼續坐著。眼睛對著店主搖晃下來的卷簾門發呆。和她搶包子的人早已經風卷殘云了,她看見他又去旁邊買了幾串烤腸。她默默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走到這里來。這么繁華的地方,她一般是不會來的。
她并不知道背后有雙眼睛盯住了她。她沒那么敏銳的感覺,她甚至早已經麻木了,連感情都已經變得奢求了,只有房租和水電費生活費地鐵費等是切實跟她血肉相連的。一刻也不停地騷擾著她,與她糾纏。
她把店主的凳子還回去,門邊有條鏈子,她纏了幾圈在凳子上。包子還在手里沒吃掉。
你都沒去看她一眼。她說。她這一輩子只喜歡過你一個,她哭了,你不知道,那次你來送桃子,她為了多和你說幾個字,尿了褲子。
她怕她有短處,每次見你,都不敢站起來,害怕你摸她的頭。她的頭,她沒有頭發……
春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知道我借了你的錢,到死都不想欠你情。
欠了又怎么樣?這個傻瓜,天下負心人何其多,我恨她,春熙突然道。她是個傻瓜。
你也是個傻瓜,曲智說。他知道春熙不想原諒他。
原不原諒的也就這個樣了。我把欠她的還給你。曲智轉身時說。
祁姐帶了幾個石榴給春熙,說是齊照給妹妹的。你還有個妹妹?
沒有了,春熙木木地說。
什么沒有了?
妹妹,沒了。…………
那幾天,祁姐總有好東西給春熙。自己烤的月餅,蘿卜糕,珍珠丸子。
祁姐別費心了,我沒事,春熙說,你還有孩子,別這樣累自己。
不是我,祁姐說,我家那口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變勤快了,都是他做的,你別嫌棄就行。春熙捧著那兔型的珍珠丸子滴了兩滴淚。
別哭啊,祁姐說,我最經不得看人哭了,生了老二后,更多愁善感了。齊照還不知道這事,要不,讓他來陪你幾天?
不用,我最近還要收拾屋子。
沒事來我家坐坐,老大上學了,老二偶爾鬧騰點。
行,改天吧。
齊照下午就來了,背了個旅行包。祁姐給她線上發消息,讓她往樓下看,那個人就在銀杏樹下仰個臉,這么高,誰也看不見誰的。銀杏樹剛栽了沒幾年,也不擋光不遮陽。春熙讓他找個能坐能等人的地方等。
祁姐說的?見面春熙第一句話。
齊照沒反對沒承認。石榴這么早就熟了?現在沒人跟我搶了。
還不到季節,齊照說。
看看他的包,春熙說,純私事?又住賓館?齊照默認。我想在這租個小房子。以后有機會買個也行。
這幾年房價都彪了。春熙說。我剛把我的床撤了,否則可以留你擠擠。
我住賓館挺好的。啥都有。齊照老實。
附近有幾個景點,等我休息一起去轉轉吧。
好。
你老這么出來你車行沒關系嗎?
幾個伙計都很好,爹媽也經常幫看看。
那就好。
賓館洗衣服不方便,你拿來我幫你洗。
掛窗戶上,風干,很快。
春熙對他不得寸進尺深感欣慰。
他們像情侶般去海邊走木棧道,木棧道很長,東西有20多公里,精華段在八大關與浮山灣一帶。晚上燈全亮起來,配合著心境,的確容易生情。只是此刻一個心冷,一個陪襯,純粹看景而已。
金隊,睜眼,春熙。小李拍醒副駕上的領導。她和領導又去演了個雙簧戲,一個應付相親,一個專門砸場子。談戀愛了,嘿。金昀一臉迷茫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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