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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連府里的規矩,逢年過節的時候,除了大小姐夫婦,就連已經成家立室住在府外的連大船、連大河、半葉、籽定都要到連大老爺跟前侍候,只當是人多熱鬧,給連大老爺解解悶。
尤其是情人節!
如果哪個不長眼的膽敢小夫妻倆擺個燭光晚餐,偷偷自己甜蜜的話,女的連大老爺是不理睬的,男的——當晚三更就會被直接踢到清河閘口,和天妃娘娘作伴去!
叫你敢甜蜜!叫你敢堵連大老爺的眼!
所以這回,連大船因為喝了回花酒,在秦八兒的床腳前跪足了三天搓衣板,卻忘記了連大老爺的規矩時,嚇得一路火燒屁股似地闖進了漕連府。
“大河哥——!你幫幫我!”
燦爛的陽光照在廊下水池中的太湖石上,淮安城的漕連府最近新修擴建,請了揚州名士來指點曲徑園林,樓閣山水,正堂前也掛上了御筆親題的描金匾,氣象大為不動。
連大船哭喪著臉,站在書房外雕花廊檐下,眼巴巴地看著連大河,“大河哥!現在不要說是去幾百里外的清河縣,就算是出淮安城給漕幫里辦事,八兒都會認定我要背著她偷腥!她真會閹了我的——!”
“閉嘴!瞧你那點出息!”剛從書房里走出來的連大河眉頭一皺,罵道:“吵什么吵!吵醒了大當家你死得更快!”
“……大河哥……八兒她真的會……”
連大河回頭看了緊閉的書房門,拉著連大船走開了幾步,沒好氣地低聲道:“大當家昨天晚上喝了大小姐送上的酒以后,就一直在睡,今天根本沒去前堂里準備過節!”
“沒叫過節?”
連大河頓時喜出望外,他被連大河拖著悄悄從書房窗前走過,禁不住探頭看向半撐開的窗里,疑惑小聲道:“一直在睡?這豈不是睡了一整天?大當家多少年沒這樣睡得沉了?大小姐的那酒……”
透過雕花格窗上的白絹,他隱約看到內間床上,蓋著黑錦蟒紋被,沉沉睡著的人影,大當家這些年都睡不好,天天都會做夢……
連震云面無表情,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他站在近岸的河水里,初春冰冷的河水淹到了他腰上一寸。黑漆漆的河面無邊無際,深夜兩岸只看到丘陵隱約的起伏,偶爾有幾盞移動的桅燈閃爍,幾條漕船從遠遠的河心開了過去。
“混帳……”
他在冰冷的河水里咒罵了一聲,這是他這些年睡不著喜歡做夢后,頭一回在夢里這么狼狽,平常他都是很威風,像鳥一樣能飛的。
他睡前喝了連比兒孝敬過來的御酒,那是四爺前些年好不容易登了基,他今年也做了九省漕幫的總漕主,賞賜下來的,他嫌御酒不好喝,本來不知道丟到了哪里。沒料到連比兒不知又從哪里把酒翻出來,說特別埋在了長江、淮河、黃河三河交匯之地,正是中華水脈精華之處,前通上古,后至萬年。
因為要過情人節了,所以才挖出來送給他喝,喝了就能心想事成!
成個屁!
她就是忍了十年不想再忍,想灌醉了他好去和翁白單獨過情人節,別以為他不知道!
沒孝心,到底不是親生的!
他沒好氣地把左腳從臭河泥里抽出來,正要上岸,十幾步外的河岸突然間傳來一些水響,他眉頭一皺,看了過去,除了他一直想見卻見不著的人,夢里他很少遇上別人。
水里慢慢冒出來一個矮小的人影,應該是個十來歲的壯實孩子,一時間看不清是男是女,頭上頂著一個小包,打著赤腳,呼哧呼哧吐著白氣,艱難地從冰寒的水里爬上岸,牙齒打戰的聲音在黑暗里聽得一清二楚。
連震云對小毛孩子不感興趣,正在轉身離開,然而悉悉索索地聲音響起,轉眼間,爬上岸的孩子竟然脫下了身上的濕衣裳,在寒風中露出赤光光的身體。
是個女孩。
連震云微微一怔,看著初春淤泥的漕河,還在河心不時駛過去的漕船,心里像是有些什么事想了起來,卻又想不清楚。他看那女孩反正還什么都沒長出來,被他看光了也不會損失什么,走近了幾步仔細看她的臉。
粗壯結實,大眉大眼,不丑也更說不上美人胚子,他一眼想起來了,她長得有七八分像一個人——她的長女陳理。
“你這是怎么了,你娘呢……”
連震云連忙轉過頭去,不再看她仍然半露著的小身子,嘴里卻忍不住開口問著。
然而那女孩卻像是沒有聽到,既沒有回答,也沒有抬頭看近在眼前的他。
連震云心中疑惑,轉過頭去,正看到了她套上鞋,把包袱向肩上一背,轉過頭來,他看到她雙眼中熟悉的神色,又驚又喜中禁不住脫口叫了一聲:“是你!夫人!你怎么——”話還沒有說完,他猛然間回憶起,他想在夢里見的那個人,十歲的時候就是從跳船而逃,一個人爬上了岸……
他來不及想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也不管這是在夢里,走近想安撫她,既不好和以前一樣叫她“夫人”,又不愿意和陳演一樣叫她的名字,只能含糊道:
“……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在這里你什么都不用擔心……”
說話間,抬手解著自己的衣紐,想脫衣給她穿上,
齊粟娘似乎也沒有避開他,背著包袱直接撞向他的懷里,連震云一怔,以為她冷極了要他懷中取暖,禁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含笑柔聲道:“你……”
然而她卻直接從他身體里穿了過去!
連震云駭然大驚,這才發現他在夢里一向實實在在的身體竟然變成了鬼魂一樣透明虛空,他看著筆直離去的齊粟娘,發怔地呆在了原地。
直到她走出了上百步,他才隱約猜出了眼前的情況到底是怎么回事,又驚又喜地搶步追了上去——連比兒說那酒埋在水脈精華之地,貫通古今,喝了可以心想事成——他是透明虛空的,她卻是實實在在的,他八成不是在做夢!
他也許是在睡夢中魂魄離身,順著漕河水脈回到了她十歲的時候!
他追在她身后,也不管自己是在妄想還是在做另一個怪夢,只知道她剛從人販子手里逃了出來,還沒有遇上陳演的母親,更沒有遇上陳演,她十歲前的事都不記得了,他是她遇上的第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他伸手碰觸她一次又一次,放軟了聲音說著:“你不用著急,你可以跟我回去……”
然而伸出的手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后,他本來的漲滿了胸口的喜悅之情煙消云散,一顆心跌到了谷底。
就算他是真的遇上十歲的她,他又能對她干什么!?
就算他是真的想對她干什么,他也沒有辦法!
連震云看著她一次又一次跌倒在泥地上,又爬起向前逃,小臉凍得又青又紫,自己卻無能為力,越來越心疼,越來越暴怒,幾乎恨不得奔回淮安去逼問連比兒,到底這些年他是不是虧待了她,這樣給他使絆子,這樣不讓他好過!
早知道這樣,何必讓他遇上她!
一聲雞啼聲從東方響起,朦朧中他看到了天際邊有一座巍峨的城池,天光也照在路邊的的水坑里,他猛然間停住,從水坑里看到自己模糊的臉。
竟是他十八九歲的樣子。
那時的他高挺矯健,目光銳利,鋒芒畢露,雖然有了城府,卻還不真正懂得隱忍和等待——他當年在這個時候——他怔怔抬頭,看著遠處有些眼熟的城池,突然間跳了起來。
沒錯,那是高郵城!
他驀然間飛了起來,追到因為快天亮而更加著急的齊粟娘身邊,又急又快道:“你等我一會兒,馬上就來接你,我十九歲的時候,有一年初春里替幫主辦差,到高郵城里殺了兩個叛幫想投靠常州幫的幫眾,辦完了事還在高郵城里游蕩了一天,現在我就去找他,一定讓他來接你——!”
連震云轉身向高郵城里疾飛而去,天還沒有亮,城里街巷還是一片漆黑,他直撲高郵漕幫的壇口。
他記得叛幫的兩個人就是壇口里正副壇主,他為了殺他們,在壇口前埋伏了三天,兩刀了帳,又殺了十來個他們的心腹,才向其余的幫眾開示了幫主的手令,他在壇口里吃飽喝足后,讓他們等著總壇里派來的新壇主,快天亮才大搖大擺地離開。
然而壇口的血跡還沒有被沖刷干凈,正堂上卻已經找不到他的人影,只留下一桌狼籍的席面。
“混帳!”
連震云一咬牙,轉身就飛向高郵城的南城,不用尋找他遠遠就看到了南里幾條暗巷里燈火通明,艷幟大張,喝酒唱曲和打情罵俏聲此起彼伏,這個時節正是私窠子里最熱鬧的時候。
他沒好氣一路闖進倒數第四家叫喜相逢的私窠子,飛到了左院里的頭等上房外,房里火盆燒得正旺,十九歲的他脫光了上衣,露出帶著傷的健壯身子,正抱著喜相逢里的頭牌清倌調笑喝酒。
眼看著他的頭已經埋到了那清倌里的胸衣里,那清倌的呻吟聲都快傳到屋外頭去了,連震云忍無可忍,直接穿門撲了進去,也顧不上他是攢足了錢裝大爺,平生頭一次來開葷破處,更不管他是不是聽得見,沖著他吼道:“行了!馬上走!快去城外接人!”
正奸情戀熱的男女突然間停了下來,連震云看到那十九歲的他從清倌的胸前抬起頭,皺眉像是想起了什么,正剝她長裙的手也停了,疑惑自語著,“我好像是忘記了什么事,要到城外去找個人……”
“大爺……”清倌的嬌嗔不依聲響起,八爪魚一樣纏了上來,他轉眼又把剛才的疑惑拋到了九霄云外,大笑著抱起了清倌,向床上走去,“但我怎么舍得你……”
連震云驀然暴怒,一腳踢了過去,怒罵道:“她在外面吃苦受凍,你竟然還敢在這里喝花酒玩女人,活該她后來看不上你,活該你受那些罪——!”
然而連震云的腳剛踹到了他的背上,只覺得眼光紅光一閃,轟然一聲過去,清倌的嘻笑呻吟聲就在耳邊響起,他猛然抬頭,突然發現自己實手實腳地壓在清倌身上,鼻子里都是清倌身上的脂粉肉香,全身血液賁張,褲帶已經解開,正是最要緊的時候!
連震云從床上跳了起來,揮動手腳,確認自己果然已經占住了十九歲的身體,大喜中匆忙收拾衣褲,從包袱里取出銀子打發了糾纏不休的清倌,提著刀就沖出了房間!
“牽我的馬來——!”
他在喜相逢前飛身上馬,揚鞭出巷,聽著城門樓上的開城鼓聲,飛馳而出,向城外狂奔而去,天已經亮了,漕河邊的泥地上小腳印清晰可辨,過了幾里,干地上的腳印就不太好找了。
他策著馬,一路順著斷斷續續的腳印追了過去,終于在一個廢棄了的小村莊外發現她確實走進去,而沒有走出來的腳印。
他大喜中連忙翻身下馬,牽著馬快馬走入村子,一眼掃過村子里十七八間半塌的屋子,幾乎忍不住想叫她的名字,卻忍了下來,裝作是順路過道,不一會兒就察覺到順手第七間屋子里,似乎有人的視線掃了過來。
他當成不知道,停下來拴馬,耳中果然聽到了隔壁屋子里輕微緊張的呼吸聲,他還來不及高興,那呼吸聲忽然一止,再也沒有半點動靜,頓時把他嚇了一跳。
“有人嗎——!”
他再也忍不住,一個飛撲,踢開破門板闖進了屋子,一眼看到她倒臥在里間地上,青紫的臉上滿是泥水,一雙腳沾滿了黃泥,像是這小村莊里遺棄的死孩子。
他的一顆心猛然一縮,只怕她被蝎蛇之類的毒蟲咬到,搶上去抱起她,叫道:“……怎么了,你……”
然而卻馬上察覺齊粟娘的身體在他懷中緊崩了起來,連震云一怔,仔細一看,她的眼皮也在微微發顫,眼珠在下面微微轉動。
他放心之余也不由得啞然失笑,她故意裝死。
他想了想,知道她害怕,不容易取信,但強行帶走卻是下下之策,不管現在的情形到底是真的,還是怪夢,他心里是盼著她能依靠他,跟著他走……
她只有十歲,他也只有十九歲。
里屋里到處是破爛的雜物,他只能把她放在半塊長木板上,轉身走到外屋,把踢爛了的門板拆了,在外屋里升起火來,包袱里還有一些干糧,他烤在了火邊。
“你不用怕,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那邊冷,過來這邊暖和吧。”
他看著里屋的小小身影,柔聲說著,屋子里到底是亂草,他在火堆邊布置了一個厚墊子,從包袱里取了自己的衣服鋪在了上面。
齊粟娘還是沒有動靜,他微微一笑,轉身走了出去,到外面找到一個沒有全破的灰瓦罐,裝了半罐水,收拾了些柴火才走了回來。
柴火噼噼啪啪地燃燒著,齊粟娘正站在里屋門邊。
她打量著他腰間的刀,還有門外拴著的馬,雖然只有十歲,那雙眼睛比起后來的她少了一些穩重隱忍,多一些茫然憂慮,卻完完全全是他熟悉的女子。
他呆怔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氣,轉開眼。
無論如何都要帶她回去。
他放下柴火,把瓦罐架到了火上,搬了塊石頭在火邊坐下,才抬頭看向她,指著對面厚厚的臥墊,柔聲道:“你不用怕,我也是乞丐出身,你來這邊坐……”
她聽到這句話,眼睛里終于閃了一閃,提著自己的小包袱,慢慢走了過來。
屋里沉默了下來,她不開口,連震云也一直沒有說話,一直等到瓦罐里的水燒開了,才灌了一些到自己包袱里的皮水袋里,遞給了她,等她就著熱水吃完了兩塊熱干糧,他撕開了一件單衣,在熱水里泡濕絞干,熱騰騰遞過去給她擦臉,又讓她脫了鞋甩了泥,給她擦腳。
“腳要是生了瘡,就痛得鉆心,還是小心些好。”
連震云在齊粟娘的吃驚中,每天這樣替她想盡辦法燒熱水烤熱食,一有機會就給她洗臉擦臉,晚上升火給她守夜,她已經不害怕被他牽著手,卻不肯坐到他的馬上。
她的眼睛不安地打量著他馬鞍上和他刀鞘上沾著的血跡,他知道她有疑心,也不再多說,一手牽著她,一手牽著青驃馬,陪著她一路不停地走……
他只記得多年后陳家村的方向,慢慢想把她從那條路上引偏,不讓她遇上陳演的母親,更不會有機會讓她遇上陳演,然而在走過了七八天后,碧藍如洗的天空中仍然升起了兩道青色的炊煙,一直沒有說話的齊粟娘臉上終于露出了笑。
“我是漕幫里的人,雖然為了搶地盤殺過人,但不是壞人,也不會把你再賣了……”他牽馬停在村外青翠如蓋的大槐樹下,低頭看著她,“我會把你養大的,你跟我走吧……”
她低著頭沉默著,一直沒有出聲。
村外的溪水嘩嘩地流淌著,安定而歡快,他嘆了口氣,看著平靜的小村莊,還有村頭草屋院子里,已經疑惑向他們看了過來的壯實婦人。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陳演的母親,或者還是齊三的母親,也許都不是,但十歲的她過于懂事了,他對她這樣好,她還是更愿意相信這樣不帶刀,不沾血的普通人家。
她終于轉過身,默默地離開。
“大嬸……”
她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他忍耐地站在樹下,看著她向那婦人施禮,仰著頭問了不少的話,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他精神一振,帶著喜悅和疑惑看著她跑出了村子,到了他的面前。
她仰著頭,雙眼和他對視著,輕聲道:“不是強盜,也不是水賊?是……船上的水手?”
這是她第一次和他說話,他笑了起來,知道她剛才一定是去問了漕幫是什么樣的地方。
“不是強盜,也不是水賊,我十歲被幫主從街上撿回來,就做了漕幫的水手。”他微微猶豫,還是實話實說,“漕幫里的水手太多,有九大幫,殺人是因為……為了混飯吃,和別的幫搶地盤……”
她仍然凝視著他,帶著困惑,他看得出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什么對她這樣好,蹲下來,抬起帶著粗繭的手,碰了碰她帶著凍瘡傷疤的小臉,她沒有躲開,眼睛里仿佛只是在疑惑。
“……我以后還會再收養幾個小乞丐,幫著我做事。”連震云措著詞,看著她慢慢道:“你回去后幫我做飯、打理家里的雜事,我找人教你讀書寫字、學算學,等你長大了……”她眼中的困惑仍然沒有消除,他抬眼看著她身后的村莊,柔聲道:“女孩長大總要嫁人的,你想想,是在這樣的小村子里容易找到你中意的人,還是到大城大鎮上更容易遇上?”
她頓時一怔,不由自主就回頭看了村子一眼。
村后的屋子里又走出來一位青衣婦人,靜靜地看著他們,連震云眼神一跳,這位婦人舉止賢雅,不像是普通村婦,轉而齊粟娘又轉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是明白他的話說得并沒有錯,還是有自己的打算,遲疑地開口道:“你把我養到……養到幾歲?到了城鎮里,我以后會……會自己去做工,慢慢還你的錢……”
連震云心里一定,笑了出來。
他知道她不好騙,斟酌著說了實話:“我把你養大,也不用你還錢,但你將來嫁的人,得是漕幫或是別的場面上能幫我的人,我不點頭你不能嫁……”頓了頓,看了她一眼,“要沒有你喜歡,我又點頭的人,你就一輩子跟著我……”
她像是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微微張開了嘴,眼睛里滿是驚愕。連震云笑著直起了身子,把青驃馬牽到了她的面前,想要彎腰把她抱上去。
然而她后退了一步,仰著頭,像是在打量和她差了至少八九歲的他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又似乎認為到了城鎮里也未必能遇上能和她一起生活的人,連震云限制她選擇范圍的條件并不算苛刻,遲疑地確認道:
“不嫁人,跟著你……干什么,我沒有殺人搶地盤的本事……”
春風吹動了大槐樹的枝葉,還沒有長牢的嫩綠葉片隨風而下,連震云大笑著,伸手抱起她,把她放在了高高的馬背上,笑道:“我有這本事就行了。”
嫩葉落了她一頭一臉,她眼中的驚愕之色更濃,漲紅了臉想問他些什么,低頭看看自己還沒有長成的身體,實在也問不出口。
連震云看著她臉紅窘迫的樣子,伸手輕輕拍打她身上的落葉,雖然現在不會把她怎么樣,卻也沒有耐心再老實牽著馬,不管她怎么想,一個翻身上馬,緊緊抱住了她。
她不安地在他懷里扭動了幾下,他已經策馬向北疾奔,濺起一路的渾黃泥水。
因為馬上太顛簸,她只能安靜下來,他圈在她腰間的手臂更加用力,逼得她終于輕聲開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震云,幫主給我取名叫震云,連震云。”他含笑低頭,看著她,明知故問道:“你爹娘給你取的名字呢……”
她沉默了許久,連震云笑著安慰道:“漕幫里的水手,大半都是沒有戶籍的流浪漢,在官府有案底的也不少,不管是被爹娘賣了還是沒有戶籍,照樣可以用真名,沒人會管你的。”
又是一陣沉默,只有馬蹄飛濺的聲音。
“齊理。我叫齊理。”
她在他懷里仰起頭,看著他努力掩蓋住了驚異的雙眼,還有在他身后可以仰望的,帶著些灰色的廣闊蔚藍天空,重復道:“我爹娘給我取的名字叫齊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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