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去三個晝夜,背后這扇門卻始終未開,宋紅楓面有憂色地回首望了望。
嚴(yán)絲合縫,這般張望里邊兒情況自是甚么也瞧不見,然,想著里面之人乃是張遂光,他心底那丁點兒猶疑又登時湮滅散盡。
但見他舒了舒緊握的雙拳,再一次挺直了腰背。
“世沒有他辦不成的事!”
離開泓石灣后,張遂光并未在若州城內(nèi)過多逗留。徐家起事后,大華朝廷及江湖的各派精銳力量積聚城中,鹽幫客來此間勢不可謂大,難以左右大局。他行事向來謹(jǐn)慎求穩(wěn),自不會置己身于險境,當(dāng)夜便驅(qū)騎來了鹽幫在漢州的分堂。
鹽幫號稱天下第一大幫,除了丹陽城的總堂,尚在其他二十二州府設(shè)立了分堂,而其間,最強一處便是這漢州分堂。
世人皆知,鹽幫最大的營生便是私鹽買賣,而東西鹽道必經(jīng)丹陽,南北鹽道必走漢州。
漢州于鹽事之重,自不消多說。
三年前,南幫的販鹽生意北拓到了漢州,何瓚欲在此間設(shè)立分舵,以作南幫北通之基。其時,南幫已是僅次鹽幫的天下第二幫派,勢力絕不可小覷。然,即便何瓚抽調(diào)來了幫中的全部好手,竟仍處處受制,絲毫無法撼動區(qū)區(qū)鹽幫的一個分堂。
因由何也?
皆因漢州分堂的堂主乃是宋紅楓。
以漢州在鹽幫的分量,張遂光派去管事之人自必是其最得力、最信任的從屬。鹽幫雖多才俊,然,當(dāng)真入得張遂光眼界的,除宋紅楓外再無一人。
說起來,還得提起一段往事。
當(dāng)年,張遂光因酒事附了施隱衡,從此在鹽幫平步青云,不到五年便升任長老,惹得幫中多位有名望的前輩很是不滿。其時的鹽幫派系紛雜,山頭林立,施隱衡雖是幫主卻也談不一言九鼎,于他們對張遂光的為難、掣肘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便在張遂光被幫中長老孤立、排擠、打壓之時,宋紅楓頭一個站了出來,與其交好。
宋紅楓是鹽幫巨擘宋航青的獨孫,那是鹽幫中最嫡正的出身了。宋航青雖未做過幫主,但張遂光以前的三任幫主可都是其徒弟、子侄,幫中過半的長老、堂主都曾是其昔日從屬,鹽幫三分之一的分堂是在他手里建起來的。
有了宋紅楓的居間調(diào)和,老人們也就慢慢接受了張遂光,直到他娶了施隱衡的女兒,再到他坐幫主的位置... ...
至于為何要如此不遺余力助張遂光位,宋紅楓只對人言及一次: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然,具體情由卻從未聽二人提起過,這也成了鹽幫眾人一直好奇的一個秘辛。
“吱呀~~~”一聲,房門由內(nèi)揖開了,張遂光身形微躬地扶住了門楹,嘴角未擦凈的血漬在慘白的臉色映襯下更顯艷麗
... ...
“怎樣了?”
面對著一瘸一拐迎來的徐簌野,梅遠塵甚感內(nèi)歉疚,一手?jǐn)v住他,輕聲回道:“二公子,此事牽涉太廣,冉將軍有心幫襯卻不敢擅權(quán),我還得去趟都城請來一道意旨。”
雖與冉建功認了親,二人也相談甚歡,然,要一舉赦免三千余囚徒,光靠梅遠塵的嘴地說辭可不行。何況,這些囚徒可不是尋常的案犯,他們可是執(zhí)械造反被抓進去的,依著大華刑律是判腰斬的。
“舅舅,不殺他們原因有三:其一,皇初登帝位根基尚不穩(wěn)固,時下多行仁政不宜大肆殺伐,防生民怨;其二,徐家乃江湖百年世家,底蘊之深本次叛亂可見一斑,此番雖被鎮(zhèn)壓,仍有大部在逃,除惡若不能盡,一旦徐家高手舍命反噬,皇及皇室親貴難保周全;其三,端木玉在此時潛入若州,徐氏叛亂恐是厥國陰謀策動,意圖掀起大華武林動蕩從而禍亂朝廷。此間三者,因任意一由均有不殺之理。”
冉建功聽完,其中利害頓時清明。
夏承炫登基理政后不斷推出新政,修水利、興農(nóng)桑、筑醫(yī)館、揚官學(xué)、減賦稅、促生育、勵工商、通驛路,這樁樁件件皆在于止亂、治貧、正聽、齊心、拾望,以強國力。如今民心稍定百姓思安,朝堂威望漸盛,就情勢而言,實不該再生枝節(jié),大造殺業(yè)。
徐氏三兄弟都是譽滿天下的最頂級高手,他們尚自逃亡在外,若滅其宗族斷其后路,日后絕少不了行刺報復(fù)。皇宮防衛(wèi)雖嚴(yán)卻未必是鐵桶一塊,更遑論各大宗親王府、重臣官邸?且不說徐家外門及徐氏二代子弟中,還有具名、不具名的高手?jǐn)?shù)百人之多,朝廷防得了一時難以防范其一世,厥國死士偷襲都城的血案可還歷歷在目。
大華文武百官皆知,眼下雖未與厥國爆發(fā)大戰(zhàn),但敵亡我之心從來不死,雙方遠近必有一場存亡之爭。端木玉愿冒奇險深入大華腹地,定有大圖謀。他在武林會盟之際來到若州,多半是想借機制造內(nèi)亂以消耗大華國力,當(dāng)不至于僅是來挑唆徐家造反這般明面看起來的簡單,只怕還蓄著后招未發(fā)。大華盛武,江湖的勢力深不可測,拿捏不準(zhǔn)便可能成為一潭禍水。牢中那三千囚徒,指不定就是讓武林與朝堂對立的一個引子,一點就著,潑水就滅,權(quán)看如何處置了。
那些不過是粗淺的道理,梅遠塵一說,冉建功便明白了過來。然,茲事體大,未得圣意相授,他也不好自作決斷。
梅遠塵說完,徐簌野強作笑臉,低聲安慰道:“是了,這等大事,怕也非是他一言可定的。”
他雖笑著,失落之意卻如實質(zhì)從雙眼中涌出,甚至整個身形都瞬時失卻了一股力量。
“二公子,你且先歇息幾日,我明一早便動身回都城。你放心,待我見了承炫向他說明此間事由,絕無不許之理。”梅遠塵又勸慰道,“冉將軍已應(yīng)
承我,旨意未至之前,不會刑罰、提問獄牢里的人,亦不再追緝其他躲藏起來的徐氏門人。傷重者遣醫(yī)官照看救治,老幼女眷單獨關(guān)押,每日飯食不輟,被服衣裳管暖,你且放寬心。”
在泓石灣,若非徐簌野舍命相救,梅遠塵十死無生,這可是個天大的人情。是以,徐家的事,他自認應(yīng)當(dāng)一力承擔(dān)下來。且在他看來,此番若州會盟死的人已經(jīng)夠多,再追究下去對朝廷、對百姓、對徐家均百害無一利,于公于私,此事都不可袖手不管。
“你自己也才醒一日,只怕身的傷比我重多了,如何行得路?”聽了這話徐簌野的臉色總算露出了一絲喜意,提了提額眉,輕笑道,“你愿意從中斡旋,我很感激,但若累你賠性命,那也犯不著。”
他嘴雖那般說道,心里想的卻是:徐家世居大華,雖說先祖是前朝皇族,然,畢竟脫聯(lián)三百多年,阻隔宗祠十余代,為著幾句遺訓(xùn)搭千萬人命,豈止荒唐而已。
“再往前溯幾百年,沒準(zhǔn)兒端木氏和夏氏亦出同源呢,伯父他們又何必拘于舊朝遺恨?”
梅遠塵可沒心思去猜他所想,正色回道:“哦,倒不曾與你說過。我習(xí)了一門高深心法,練至初成有自愈病體之效。經(jīng)這四日調(diào)養(yǎng),傷已大好,雖還不可施發(fā)內(nèi)勁,行走乘騎卻無甚難為。此去都城不過千余里,我一路坐著官驛馬車,日行一小腳程,最遲四日也就到了。”
官驛常年都是備著馬車的,以應(yīng)有司馭使之需。按快慢時長,分出大、中和小三類腳程。
大腳程為朝行卯、辰、巳,暮行未、申夜行酉,一日行足七個時辰,行程為四百。
中腳程為朝行辰、巳,暮行未、申,夜行酉初戌下宿,一日駕乘五個時辰,趕三百里路。
小腳程為朝行辰、巳,暮行未、申,辰啟酉歇,半趕半歇行得塊,一日可行二百五十里。
“怪不得,原來你會這等奇功。也好,那我陪你一起去。”徐簌野心系家門,聽了梅遠塵的解釋,自不會再假惺惺說些客套話。
... ...
看著一臉疲態(tài)的張遂光,宋紅楓有些緊張了起來,忙問道:“幫主,你是中了甚么厲害的毒物,竟累你成這樣?可清了干凈?”
與其他幫屬不同,他在張遂光面前向來沒有那維維諾諾的局促,二人倒更像是對結(jié)交多年的好友。
“不是毒,是蠱,噬心蠱。”
宋紅楓臉色一冷,自顧自地念了一遍:“噬心蠱?”
張遂光臉露狂態(tài),右手搭在他左肩,咧嘴笑道:“嗯,那是一種極厲害的蠱,一種可用來對付真武觀那老道士的蟲蠱。”
說完,猛然彎下腰,拎起了腳下宋紅楓早就備好的一壇陳年佳釀,撕開酒封咕嚕咕嚕大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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