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易麒麟賴以揚名的乃是自創(chuàng)四十七路御風(fēng)劍法。而素心宮在江湖上的威名之所以能百年不墜,靠得便是獨門絕技銀刃絲。然,兩相切磋,只為互證進(jìn)益而已,自不需將壓箱底的本事都使出來。就武藝而言,易麒麟五十年勤學(xué)不輟,修為淵深,自然是略勝半籌。但若比進(jìn)益,云曉濛年輕得多,則占了大便宜,顯是遠(yuǎn)遠(yuǎn)超過他。
大華國境內(nèi),大小鏢局足有四、五百家,御風(fēng)鏢局乃是其間毫無爭議的執(zhí)牛耳者。就資歷而言,御風(fēng)鏢局行鏢不過三十七年,實在算不得甚么。然,在接鏢、走鏢的三十七年中,御風(fēng)竟從未失鏢,亦極少誤過鏢期,是以聲名鵲起,很快便成為鏢行的不二霸主。
素心宮則是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老門派,宮門在蒼生郡東北的蒯州府的天心洲。宮內(nèi)分出了兩堂,分別是行醫(yī)販藥的濟世堂及修武內(nèi)練的無極堂。素心宮向來是不顯山不露水,門人也并不常在江湖上走動,但整個江湖,卻無人敢小瞧了他們。尤其宮主云曉濛,更是百年難遇的武學(xué)奇才、聲名遠(yuǎn)揚的絕頂高手。
六年前,素心宮濟世堂的弟子外出采藥,到了樊西郡的小金山,在南麓的山谷找到一種叫薏菇梗的藥草。薏菇梗是素心宮寒癥藥方中最緊要的一味藥草,尋常地方經(jīng)年也難得挖到一株,然而在小金山下的山谷中竟是隨處可見,半點也不稀奇。不久后的數(shù)月里,濟世堂頻頻派人去此間挖藥,漸漸與小金山的弟子生出了好些瓜葛。
小金山與素心宮皆是江湖上的大門派,兩派雖無甚交情,卻向來也井水不犯河水。濟世堂的弟子不顧勸阻,屢屢入山盜采藥草,教小金山掌門金參封好不惱火。他大手一揮,令門人把他們教訓(xùn)一頓,給轟出了山門。
當(dāng)時,云曉濛才二十五歲,剛從上任宮主手上接過大位,實有不少人眼紅不服。宮中弟子被打,她作為一宮之主,自該替他們討要說法。這亦正是她收服人心、立威江湖的好時機。數(shù)日后,云曉濛竟親上小金山,開口向金參封討要這個山谷做植藥之所。金參封乃成名十幾年的江湖高手,哪里容她胡鬧?自然一口回絕了。一個強要,一個不允,兩相爭執(zhí)僵持不下,終于約定比武了結(jié)爭端。
江湖上一直盛傳,素心宮宮主云曉濛是個少年高手,但幾乎無人相信她能勝過名滿天下的金參封。然,比武的結(jié)果卻大大出人意料:云曉濛使出了銀刃絲,割下了金參封的兩條袖口。她既能割下金參封的兩條袖口,自然也能切下他兩只手腕。當(dāng)日在場的摘星閣閣主安如泰見證二人的比試后,不禁感嘆道:“天下百兵,無有出于銀刃絲之右!”
之后,摘星閣將云曉濛列到天下高手第四,僅次于懸月大師、易麒麟和徐嘯衣。
“甲子”是這家客棧的上等房號,原是素心宮門人備給云曉濛的,此時,卻被她強行讓給了易麒麟。這是對長輩的尊重,更是對強者的尊重。
“易前輩可有閑暇陪曉濛聊幾句?”云曉濛在“甲子”房門外叩門,問道。
隨著一聲“吱呀~”,門被揖開了。易麒麟引她在茶案坐定,笑問道:“云宮主,可是為征召令之事?”
“不錯。”云曉濛點了點頭,回道:“曉濛雖是一宮之主,江湖閱歷卻是頗有欠缺,望易前輩指點一二。此次,皇帝召江湖上的門派掌門入都城,除刺殺厥國親貴外,可還有甚么我們想不到之事?按說,既行刺殺,怎如此大張旗鼓,深孔厥人不知?曉濛有疑,不知前輩有何高見。”
易麒麟輕輕搖了搖頭,并不正面回應(yīng),轉(zhuǎn)而言道:“近來大華境內(nèi)發(fā)生諸事,想來云宮主也已知悉?”
“都城重宦遇襲及屏州城大水?”云曉濛問,見易麒麟點頭,乃道:“那些事,我自然是聽過了,只是知之不詳。御風(fēng)鏢局向來消息靈通,便請前輩給我講一講罷!”
“那些事,我知曉的亦不比你多。然,沙陀國大軍與大華守軍在宿州的戰(zhàn)事,我卻是親身經(jīng)歷,倒可跟你講一講。”易麒麟沉聲道。
云曉濛大驚,驚問道:“曉濛聽說此戰(zhàn)乃大華數(shù)十年來第一大捷,前輩竟經(jīng)歷宿州戰(zhàn)事?洗耳恭聽!”
易麒麟捋了捋頭緒,將錦州、宿州、煌州發(fā)生之事娓娓道來,云曉濛一邊聽著連連感嘆。最末,易麒麟補上一句:“最輝煌一戰(zhàn),何嘗不是最慘烈一戰(zhàn)!”二十幾萬將兵,在宿州城外短兵廝殺,灑血拋顱、斷臂殘肢。饒是他見多識廣,也覺得再沒有甚么畫面,比那幅場景更令人難以忘懷。
云曉濛聽完,沉吟良久,乃喃喃道:“一人武功再高,也絕不可能殺傷萬人。然皇帝的一句話,便可引動千軍萬馬,使生靈涂炭。天下亂或不亂,百姓幸與不幸,皆在于朝廷,在于權(quán)貴的一念之間。我們能做的,實在太少了!”云曉濛自負(fù)武功天下少有,但若說要與萬人敵對,卻是絕不可能辦到的。
“未必如此。”易麒麟回道:“武林高手戰(zhàn)場殺敵自不是強項,然,派去暗殺行刺卻是最好不過了。”這話乃是鹽運政司府中,他從梅遠(yuǎn)塵口中聽到的。
“前輩的意思是,皇帝真的只是想要我們替他刺殺厥國親貴,已行報復(fù)?”云曉濛又問道。
易麒麟輕輕搖著頭,正色答道:“皇帝心思未必如此簡單。只是,你我身為大華族人,吃著這片土地長出來的糧食,喝著這片土地里流出來的泉水,穿著這片土地上的百姓織的衣、納的鞋,理應(yīng)為他們做些甚么!便是被朝廷利用了,又有甚么干系?我輩俠義之士,學(xué)這一身武功,本就當(dāng)用來濟世救人、保家衛(wèi)國。在江湖上掙些虛名,不過成就自身罷了,實非是大家所為。”
他這話講得大義凜然,云曉濛心中不由一顫,緩緩從座上站起身,向他斜身執(zhí)禮道:“易前輩不愧當(dāng)世俠義高人,曉濛謹(jǐn)遵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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