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有著溫軟的肉體,他可以依偎過去,仿佛是依偎著這世上唯一溫暖的來源,他的手指摩挲著這肉體上覆蓋著的軟滑的綢緞。
他手指一顫,停止了摩挲。
“你有沒有過,特別特別恨一個人,但是,又會留戀這個人!敝苋谕蝗话l(fā)問。
“我們對所有人的感受,都是愛恨交織的!
“你亂講!比如說我們對父母,你也可以說愛恨交織?”
“哪怕對父母也是!
“你可真敢說!你難道不知道天地尊親師嗎?”
“你這是用儒生的準(zhǔn)則來責(zé)問我?你難道不知道我是道門中人?我只知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聽了這話,周融沉默了一息,才又重新開口:
“有沒有,有沒有一種人,大家都說她是好人,都說她對你很好,但是,但是,你卻覺得……”講到這里周融不知該如何繼續(xù)。
墻邊沙漏里的細(xì)沙在無聲無息地滑落,就在周融想要張口接續(xù)剛才的話的時候,最后一粒細(xì)沙靜悄悄地滑落。
“時限已經(jīng)到了,我們可以下次再繼續(xù)!睆埼┱褱睾偷卣f。
“時限!時限!時限那么重要嗎?”周融砰地一捶床,站了起來:“我下次不會再來了!
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門而去。
然而下一次,他還是如期而至。
頭四次,他都是在室內(nèi)待夠半個小時,然后張惟昭敲門進去。等到第五天,只一刻鐘,也就是十五分鐘的樣子,他就打開了門。等在門外不遠處的張惟昭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這驚訝的神色讓周融非常得意;
“我突然覺得,這也沒那么有意思。我現(xiàn)在還是更想和你說話。”
張惟昭進來關(guān)上門,露出贊許的微笑。
“但是你別高興得太早。我這幾天真是膩了,沒準(zhǔn)過幾天就又犯了!
“只要能控制住自己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和第三次。你要知道,是控制不是消滅,你不需要完全消除它,你只是需要成為自己欲望的主人,而不是被它駕馭。”
“你的意思是我偷偷摸摸的,別讓人知道就行了是吧?”周融自嘲地笑道。
“偷偷摸摸也是一種能力,也就是說你要有空間感,知道在什么樣的時間和地點適合做什么樣的事!睆埼┱岩残Φ。
周融點頭。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張惟昭的那些新奇的用詞,大致能聽得懂她在說什么。
“以后你成了親,也可以把這當(dāng)做一種閨房之樂,只要對方接受,且不會對自己和對方產(chǎn)生傷害,你嘗試用什么形式都可以。”
周融聽到這里,笑容慢慢隱去,換上了一副異常認(rèn)真的面孔:“我叫我母親來向你師父提親好不好?”
“不好!睆埼┱押翢o猶疑。。
“你先不要急著回答不好,你先聽我說!”周融帶著點惶急:“我覺得在這個世上,只有你最知道我,我也知道你。如果我們倆在一起,我發(fā)誓,一生一世只會有你一人!無論富貴貧窮,無論是年輕年老,都是如此!”
講到這里,周融年輕的面孔熠熠生輝,眼神帶著渴盼專注地凝望著張惟昭。
張惟昭在心里感嘆:移情是診療當(dāng)中最難處理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了。“讓我們討論一下你為什么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提出一次這樣的要求!
“就算是出家也可以還俗的是不是?更何況你這算什么出家?只是跟道長學(xué)醫(yī)而已!敝苋谒剖菦]聽到張惟昭的話。
“這和我是什么身份沒關(guān)系!
“我母親不會不答應(yīng)的。就算她不答應(yīng),我會向天發(fā)誓,今生非你不娶。我會叫她心甘情愿認(rèn)你做兒媳!
“周融,”張惟昭看著周融的眼睛,“和我成親并不會一下子讓你的處境變好。解決你的問題的方式只有一條,就是自己去面對。沒有一個人能一勞永逸解決你的問題,你必須要長期的不斷的去面對它,處理它!
周融頹然坐到軟榻上,向后仰倒,又側(cè)轉(zhuǎn)身,把自己縮成一團。
“我很害怕。”他的聲音聽又脆弱,又稚嫩,就像一個孩童通過他的胸腔發(fā)出聲音。
“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又變回一個人!
“為什么你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我從小就是一個人。父親、母親,他們只要我讀書好,能光宗耀祖就好了。他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但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闭f到最后,周融已經(jīng)帶上了鼻音,似乎隨時可以哭出來。
“你告訴過他們你的感受嗎?”
“我不能告訴他們。他們只想讓我聰明果敢,穩(wěn)妥持重,堪為大用,如果他們知道,如果他們知道……”周融的聲音越來越低。
張惟昭沒有說話,保持靜默。
“她用手摸我捏我的時候,我很害怕!敝苋诰o緊團成一團,雙手抱著膝蓋。
張惟昭知道,這個“ta”不是周融以前提到過的任何一個人。這是周融第一次提到ta。那個潛伏在周融身后的暗影終于浮現(xiàn)上來了。
“那時你還是個小孩子,會害怕很正常。”
“可是,有的時候,我又喜歡坐到她腿上,她抱著我,搖晃我的感覺!
“人都需要和人親近,所有的孩子,都需要被接觸、撫摸,擁抱。”
“父親總不在家,母親總是很忙。我很想讓母親抱一抱我。但是她告訴我要懂事,讓我去找奶娘,不要耽誤她管理家事。”
奶娘,果然是奶娘。張惟昭一股怒火直沖上來,無論在前世還是這個世界,大多數(shù)侵犯孩子的都是關(guān)系非常親密的人。但是無論看到過多少個這樣的例子,張惟昭都沒辦法學(xué)會對此平心靜氣。
她深吸了幾口氣,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但是周融對張惟昭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敏感,馬上察覺到張惟昭情緒的起伏,在她還沒開口之前就詢問道:“你在生氣對不對?”
“對!但是我不是在生你的氣!
“你在生奶娘的氣嗎?”
“對!我在生她的氣,非常非常生氣。侵犯孩童的人就該下地獄!”張惟昭這次回答得非常直白。
“你在替我感到難過嗎?”
張惟昭長出一口氣:“是的。”
“那你可以抱抱我嗎?”
周融的聲音像一個無辜又無助的孩童,張惟昭承認(rèn)自己此刻動搖了,她很想去回應(yīng)周融的要求,像抱持一個嬰兒那樣去擁抱他。但是她說:
“我會在這里陪著你!
說完這句話,接下來是一段時間的靜默。
在這靜默里,周融和張惟昭都似長長松了一口氣。
周融在誘惑張惟昭。他的心態(tài)很矛盾,他害怕被拋棄,努力要和治張惟昭產(chǎn)生更密切而持久的鏈接,但如果他的誘惑成功了,又會覺得很失落。因為接受了他的條件的張惟昭就不再是一個強大的可以給予他幫助的人,而是一個需要依附他獲得富貴生活的小女人。
但是無論他開出什么樣的條件,張惟昭都不為所動。這既讓他覺得失落、無奈,又有一種奇怪的自豪感生了出來,就好像有個聲音在心底說:看,你并沒有相信錯人。
張惟昭拒絕了他,但是又沒有拋棄他。她還在這里陪著他,安靜而穩(wěn)定。
周融不說話,他的心里感覺很安穩(wěn),蜷縮的肢體慢慢伸展開了一些。
轉(zhuǎn)眼春末夏初,端午節(jié)將至。五月初四,周燦合家出動,到北周府叔父周良家歡聚飲宴。
每年五月四日端午節(jié)之前一天,豐慶長公主和駙馬周景會到北周府給周良夫婦送雄黃酒和石榴花,周氏族人也會在這一天到北周府拜望二老。
公主夫婦五月初五當(dāng)天要到宮中參加皇家慶典,先要到天壇射柳,然后到西苑賽龍舟,次后領(lǐng)端午宴喝酒、賞花和吃粽子,一天的日程都排得滿滿得不得空,所以就把家宴提前一天。眾人毫無異議,大家自然都盼著公主和駙馬越得今上看重越好。
到了初四這天,周家無論是近親還是旁支,都把兒子閨女著意裝扮,提醒他們打點精神小心應(yīng)對,如果能入了公主和駙馬的青眼,自然對他們的前程大有裨益。
周氏族人皆早早就到了北周府,等待公主駕臨。巳時三刻,公主車架臨門。眾人按國禮,先男后女分為兩列依次向公主見禮。次后再按照宗族輩分相見。
任氏婆媳一向在公主面前很有幾分顏面,等到寒暄過后,公主到花廳乘涼,任氏和董臻臻和一眾女眷近前陪公主敘話。
公主今天穿了真紅色如意云紋秀彩鸞夾衣,寶藍色褶裙,頸下衣領(lǐng)上扣了一顆金鑲紅寶石的三羊開泰的紐扣。
領(lǐng)子上系紐扣是皇家女子的特權(quán),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戴這種配飾。
盡管身份貴重,豐慶長公主卻一向溫柔慈和,從不以勢壓人。平時對公婆也十分孝順,每年過年以及周良夫婦生日的時候,都要向公婆奉上親手做的衣服鞋襪。因此深得駙馬周景和周氏族人的敬重。
任氏和董臻臻奉承著公主談笑。董臻臻十分湊趣,聲音清脆,說話利落,深得公主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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