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他昏睡的那一刻,他原有機會抗衡一切,把那池厚重的上古神力馴服收歸己用。
可是在最后的關頭里,他想到了臨行前禮官主司蒼罱曾告訴他的話。
“寒霜陣會讓人心思清明,洞徹自己的內心,只要心中信念堅定,心無旁騖就能安然度過。
烈焰池則會讓人入幻境,見到自己最想見到的人,滿足自己從前最大的遺憾,以此蠱惑人深
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當時聽到就笑了,淡淡的道了句!昂冒 !
畢竟對這種迷惑,他甘之如飴。
他不清楚自己是出現了幻覺還是因為真的太想念那人,總之他一有那個念頭,就自然而然的放
棄了掙扎,甚至有些順從。
此時距離她的離世,已經三年過去了。
他對她實在思念,即便是會把自己置于一個危險的境地,也想要賭一把。
有些事情說來實在殘忍,三年前的那一天他曾望著懷中的她,發誓永遠永遠也不會把她忘記,
他也是真的以為自己會把她深藏心中,牢牢記住。
可是隨著時日一天天的過去,她的模樣在他的心里早已模糊,不能完整的拼湊起來。
他夢里的她要么是一個身影,要么是一雙眼睛,單單她的面目,似乎散落在風中,無從找尋。
這種沖動一點也不像他,從前的他雖然也會急躁,卻更會牢記自家的家訓:慎。
他此生也不曾主動選擇把自己陷入危險之中,這大概還是第一次。
那種思念近乎癲狂,尤其在近幾日令人醍醐灌頂般,清澈洞明的寒泉中。他對她的感情隨之俱
增。就好像只要能再次見到她,單單一面也好,無論往后的歲月如何孤獨落寞他都有了平息修復的
慰藉。
隨著一陣霧障般的漆黑散去,如他所料想的那樣,他一身大紅,重回到了,那個早已傾覆入海
的蛇島。
他一生平坦順遂,人生中最大的遺憾,也莫過于此。
他伸手打量著自己,果然還是穿著那身丑陋不堪的新郎喜服,這一身頻繁的出現在他噩夢中,
他已經熟悉的不行,他揮了揮手臂,只感覺這幻境果然比自己的夢境更真實幾分,甚至可以由的自
己操縱。
那寬闊的袖擺隨著他的揮動獵獵作響。
他沉默看著高臺下的一切。往事歷歷在目,從前熙熙攘攘的妖群沒有出現,似乎整個島中都只
有他一個人。
這里說是喜堂,卻實在像個刑場。
他感覺有些孤獨,似她離去后的往常一樣,可此時的孤獨中卻帶著重逢的期盼。
此處臨山,除了高臺背后有山石攔阻外,周圍被一圈又一圈的圓桌圍起,想到那時候的場景,
那些丑陋不堪的各種邪祟妖物頻頻跟他道喜,他還是有些心有余悸。
他轉過身,拉住那不合身的喜服寬大的袖子,露出一只修長纖細的手指,在距離自己身后不是
很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塊曾染了血的石柱。
他本一心沉浸,可幻境中的細枝末節卻不斷提醒著他。
已經記不起多少次的噩夢里,他撫摸著柱上的血跡放聲痛哭,醒來之后發覺淚濕了枕頭,夢里
帶出的悲痛許久都難以平息。
此時他撫摸罷那片干干凈凈的石柱,卻想到那片殷紅,望著漆黑的夜空沉默了。他一心沉浸,
卻因為一些細節,清晰的明白這不過是個幻境。
現實池水中的他,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仿佛一切平息了下來,正緩緩滑進水中,那些原本融
進他身體的火紅也已經完全退了回去,他整個人又變得蒼白,他的嘴唇無一絲血色,仿佛一個將死
之人。可他的眼皮動了動,似乎隨時就會醒過來。
許是因為幻境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怔住了,選擇了沉浸不再有絲毫抗拒。
那是個一身鳳冠霞帔的女子,初見那身大紅,本讓他有些氣結,卻仔細一看那鳳冠的款式規
制,和那熟悉的身形就知道是自己錯認了。
他有些動容,有些氣自己,只感覺自己一直以來都像具行尸走肉,隨著那身影漸漸清晰才重新
變的有血有肉有真實感。
淚水在一瞬間糊了他的眼睛。他本來不是個愛哭之人,她才是,可此時卻像兩人置換。
他的眼淚不停落下,模糊了一切,他想看清楚那人,就不停用手抹著眼淚。而高臺下的她卻拿
掉了頭頂喜帕望著他笑了。
他邊無法抑制的落淚,邊跟著笑了起來。
那個女子的眼睛似記憶中那般明亮,燦爛的像夜空中明亮的繁星,她的嘴唇涂了紅紅的口脂,
嘴角彎起的弧度不大,卻笑起來有些狡猾。
好像在嘲笑他,還不是被自己拿下了。
這一幕讓他一直空蕩蕩的心被填滿,卻殊不知現實中的自己臉色正越發慘白,幾乎整個人都滑
落在了水中,在死亡邊界徘徊。很快現實中和幻境中的他身上都籠起了一陣淡淡地白光。
他心中刺痛,沒來得及擦掉的淚水和笑容都凝結在了臉上,他很清楚那白光是什么,突然就沒
有辦法再欺騙自己。
他很清楚了自己在做什么,他還是看著女子一步步走上了高臺,毫不遲疑的拉起了她的手,同
她面向身后的四個牌位。
她的臉上笑盈盈的,順從的和他拜了天地,拜了父母的牌位,再互相對拜。
此時他身上的白光越發皎潔,左手的袖口也有什么東西滾燙滾燙的,風吹起了他的衣角,像揭
開了他的傷疤一般的,露出他衣角那片殘破晦暗的蝶翼。
他雖然無法忽視卻不管那些,只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那白光照的她整個人潔白無瑕,似一塊玉石,她的臉上畫了重妝,在月光和那抹白光下分外迷
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只覺得好看極了。像塊珍寶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可他深知這不是真正的她。
畢竟自己身上的白光,和袖中的炙熱才是那人真正的意志。
意志,呵。
這仿佛佐證了她,并未在三年后灰飛煙滅,讓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似乎是神力發現了他在抗衡,為了留住他,增強了蠱惑的法力,于是整個島又像從前一樣劇烈
的晃動起來。
他的思緒萬千,卻從未移開視線。
眼前她光滑白凈的臉上在轉瞬間沾滿了血跡,從一副疑惑不安,似乎因為被懷疑而楚楚可憐的
表情換成了一張極度疲憊平靜的臉。
她也不再是滿頭金釵,著大紅的喜服。而是一襲被血染紅的白衫,這一幕才是當年的真實的場
景,也是他真正的噩夢。
他努力抗衡想要狠下心抽離,卻不舍得從此又一次天人兩隔。他貼身的里衣袖口那只殘破的紅
蝶翼燙的他整個人欣喜若狂,可此情此景讓他猶如萬箭穿心。
眼前女子似乎見留不住他,那神情中忽而流露出一絲恨意,場景也驟然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她
瞬間落入了水中,慘兮兮的朝他伸出手。
“救我!”那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可這一幕,卻一下子把他的不舍斷了個干干凈凈。
他曾經笑著問,“蒼羨在你心中值多少?”
“那得是一整座霧城那么大的寒玉才能換得到吧。”那人不假思索的回答。
霧城,天下第一大城。寒玉,天下罕有的玉石。他沒有逛遍過霧城,甚至不曾見過巴掌大的寒
玉,那句大概也只是她隨口一說,可后來的許多事情卻讓他明白,自己對那人而言是多么珍而重之。
那時他被捆綁在那染血的石柱上,嘴里還被塞著塊破布,本就顏面盡失,還即將被強迫娶一個
妖女。
他絕望的閉著眼睛不想看到那一切,只聽到那群妖的哄笑聲似乎更大了,他感覺有什么東西
砸在了他的腳邊,睜開眼睛一低頭,就看到她像塊皺巴巴的抹布不知道被什么人扔在他的腳邊。
她費勁的睜開眼睛,偷偷給他看自己袖子藏著的東西。他見到一驚卻使勁的搖頭,很清楚以她
的狀態根本不能駕馭那樣戾器?墒撬还。
“才在附近屠了城就跑來喝本大王的喜酒了?”
“哦,不,喝你未婚夫的喜酒。”那個紅衣妖女的模樣他有些記不清楚,單單記得那聲油膩的
腔調。
那妖女伸手輕佻的一抬他的下巴,他只顧打量著那人的傷勢,都還沒來得及氣憤。
卻看到自己腳下的抹布動了動,明明睜開眼睛都費勁,卻努力的扶著一旁的木欄站了起來。
“我不準!
“不準什么?”
“我不準你碰他!
“別說碰了,我就算親了他又如何?屠了幾座小城就真當自己是混世大魔王了?”
“我說了不準你碰!”那妖女的臉就在他眼前,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一把解開他身上大紅喜
服的腰帶,露出他里邊潔白的里衣,可那表情卻突然一滯。很快就倒在地上,她也隨之往后栽倒,
險些掉下高臺。
那些本來正在臺下的宴席間大吃大嚼的妖怪們,除了那妖女的蛇族一支外,對此竟然也沒有太
大的反應。
蛇族內部早就分崩離析,此時蛇大死了,群蛇臉上竟然皆是喜色,蛇族老二蛇九還興奮的直搓
手,顯然對高臺上那個小美人早就垂涎欲滴。
“很兇嘛,哼豬大我就喜歡這種,哼暴脾氣小辣椒!毕g一只丑陋的肥頭大耳的豬妖豬大開
了口。對那一幕發表了自己豬妖一族的看法。
隨后它繼續道“那姓蒼的歸你們蛇族,哼,本以為這暮國公主丑冠天下,哼今日一見,哼,倒
還可人,就歸我老豬家了!
“蒼羨這個小白臉,模樣倒真是精致,要不改日用完了,把他借我玩幾天?”坐在豬族一桌的
半豬半蛇的女妖開了口。它長著張豬臉,卻沒有腳,只有條長長的蛇尾。
被綁著的蒼羨對此隱言穢語也算聽了幾天了,已經都有些無所謂了。可是掛在木圍欄的邊上,
那個明明已經昏過去的人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原本滿臉的疲乏,此時卻渾身殺氣。
他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使勁沖她搖頭。
只見她手中一陣風刃席卷而過,那個豬頭蛇尾的女妖瞬間倒地,似乎都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就已經氣絕身亡。其他多嘴的妖怪的身上也紛紛多了幾道傷痕。
“呦呦,就說幾句嘛,還挺橫哼!哼說你心上人了,哼心疼了?”
“走!哼我們沖上去把那小白臉給扒了。”說這話的是那個肥頭大耳的豬大。一群袒胸露乳的
豬精從席間起身,朝高臺走上來。
“小妹妹,哥哥們來了,扒了他下一個就是你”
呵,她一聲嘆息,似乎在嘲笑這些豬精們不自量力,她手中之物單單露出了一角就已經讓那幾個大腹便便的穿著摟不住肚皮的黑短褂的豬精們停住了腳步,渾身發抖。
隨之她的手中黑光一閃,那群豬精紛紛倒地,甚至高臺之下也是一片死寂。那些原本還猖狂
的妖怪們,不過瞬間已經死絕了,此時高臺上一片狼籍,滿地殷紅。
沒有誰想過,那個神器會在她手中。蒼羨剛剛見到的時候,也覺得一驚。
她倒在了地上,身上那件純白的銀光錦上瞬間浸滿了血色。她微微抬手,沖著他就是幾道風
刃,割開了他手中的繩索。
她手中的上古神器噬魂,從她的手腕上剝落,飛快的入了夜色消失不見。他感覺原本不知道什么東西擋在自己身前,卻也隨之消散。
那似乎是?一陣風?
他的眼前一片狼藉,地上一片鮮紅,可他身上潔白的里衣卻絲毫沒有沾染半滴。他的金色腰帶被那妖女解開了掛在腰間,被他一把摘下丟掉。他知道是她用法術護住了自己。
此時她虛弱極了,那表情卻似乎有些郁悶,蒼羨俯下了身子,想要將她抱起。卻見到她朝他伸手,她緩緩的摸著他身上的婚服,輕聲的開了口。
“這本該是”
“本該是你與我穿的”蒼羨看著她意識已經昏沉,見到她的腹部似乎有比身上的血紅更深的一處,連忙摸了過去。
抬手一看滿手殷紅。嚇得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噬魂認主,她顯然還不被承認,那貿然的使用,讓她被反噬的滿身傷痕。
她似乎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臉,卻見到自己滿手的血污放了下去。她望著他身上的婚服似乎有些傷感。
蒼羨以為她討厭這身被迫穿上的婚服,就連忙想要脫下,卻被她攔住。他干脆坐了下來,坐在她身旁,本想把她抱緊懷里,卻被她推開。
她勉強支撐著坐了起來,輕輕的靠在他的肩頭一角。
“我不想···”
“弄臟這件婚服?弄臟吧,本來就該只與你一人穿!
“你不喜歡弄臟衣服,何況你還要從島中走出去!
“我不走了!
“你要走,不要讓那些人的詭計得逞,你要去救我父親救我王叔,還有你和蘇玄墨的父親!
“你還在因為那件事生我的氣嗎?”
“沒有···”
“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有明白,可是入谷之后我知道了,對于我們,我的感受和你是一樣的!彼哪蔷錄]有說完后,就沉默了,聽到他的話也沒有反應,像睡著了一樣再也沒有回答。
他將她抱在懷里,在她耳邊輕聲又道“你是我一生最愛的人!
如果是往常,聽到這話她應該會很開心,臉上大概會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容。可是她卻一直沒有回應,原本溫熱的身體也慢慢冷了下去。
他只當她睡著了,抱著她一整夜,島中的風吹個不停,他就覺得是她圍繞著自己。
那一夜之后,他的心似乎都隨著她的身死而消亡。
可是到天亮他睡著了,懷里的人卻不見了。
他想到那些往事,想到她死前甚至不要那些血污了他的衣衫,他整個人瞬間暴怒,他完全不
能允許那股神力為了蠱惑他把他留住而如此糟踐死去的她。
可看著那個身影慢慢墜入深淵,他卻覺得心中仍是無法言喻的刺痛,三天三夜的寒泉刺骨也沒
有讓他發出一聲,此時他卻忍無可忍的朝著天空憤怒的嘶吼。
也幾乎是瞬間,池水中的他大口的喘息著醒來。
才發覺他的整個人已經沒入了池水中。而原本池中流動的火紅也咻的竄進他的體內消失得無影
無蹤,只剩下普通的清池水。
他的整個人被池中神力燙的通紅,活像個被煮熟的蝦蟹。
幻境的最后那一幕和體內灼熱都讓他幾乎窒息。
他慌忙從池中爬起推門而出。
因為慌忙他一下子就跌倒在了門外的白石堆里。
他捏起一塊白石,那不知道是什么人送來的,卻只可能來自霧城。
他想到幻境里的人又努力的站了起來,可眼前卻是突然一黑,被在門外等候已久的一人慌忙扶
住。
那種眩暈感散去后,他的情緒也平息了,他看著那個正關切的望著他的白衣男子笑著道了句。
“你來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