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破曉,楊柳巷宅子里就熱鬧起來。
呂太太和蘆葦在廚房里烙餅、蒸饅頭,準(zhǔn)備今天的早膳和路上的干糧,畢竟是災(zāi)年,出了西安府,還不知道什么地方能賣到吃食。
呂老爺指揮著三福和石柱將早準(zhǔn)備好的箱籠抬出來,大家說說笑笑的,有的拎包袱,有的抱被褥,有的捧器皿,來來回回地穿梭在廳堂和各自的廂房之間,收拾著行囊。
外面又有老蒼頭進(jìn)來稟道:“馬販子來了!”
他們還沒有資格讓都司衙門開具勘合,也就不能享受住驛站、使用驛站車馬的待遇,怎么去張掖,就得自己想辦法。金元寶昨天一早就讓那個趕車的馬二幫著相幾匹馬,買回一輛大車來。
聽到稟報,他丟下手上的活,叫了懂馬的三福:“你和我去看看。別讓人以劣充好給涮了。不然可得走著去張掖了。”
“那哪能。”三福笑著和金元寶出了門,“別的我不敢說,這看牲口的功夫,可是九爺親自教的,我要是都走了眼,這虧吃的也不算冤枉。”
楊玉成聽了哈哈大笑。可剛笑了兩聲,就抱著腦袋一屁股坐到了太師椅上,喊著“阿森”:“給我到廚房里要點醋來。”又嘀咕道,“***,這酒可真是烈。”
阿森應(yīng)聲而去。
呂老爺呵呵地笑。
楊玉成身體不舒服,火氣也大,看著滿屋的東西,不禁嚷道:“怎么不見鄭三那家伙?我們下午就走了,他好歹也要出來露個面。幫個忙!”
呂老爺也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本著息事寧人的想法道:“或者有什么事耽擱了也說不定。”
兩人正說著,趙凌穿了件扎了腰帶的丁香色直裰,干凈利落地走了出來,吩咐楊玉成:“你這就去趟寶慶銀樓,兌兩千兩銀子出來。傅姑娘有事要用!”
“啊!”楊玉成張大了嘴巴,看了一眼滿屋的東西,困擾地道,“現(xiàn)在就去?”
趙凌點了點頭:“現(xiàn)在就去。”然后對呂老爺?shù)溃骸暗葧汶S著傅姑娘一起出趟門,看看傅姑娘有什么吩咐。都買了些什么東西……”他沉吟道,“如果只是幾十兩銀子的物件,就隨她高興好了,要是上百兩上千兩的,你幫著看看真假。再就是……傅姑娘如果是去廟里。你找個人來給我報個信!”
昨天晚上傅庭筠倒高高興興地走了。他卻翻來覆去大半夜沒有睡著,想來想去,就擔(dān)心她是被大興善寺主持打動,準(zhǔn)備九月初一法會的時候捐功德錢。
呂老爺嚇了一大跳:“出了什么事?”
趙凌顧著傅庭筠的面子,.
楊玉成聽說呂老爺一早也要跟著傅庭筠出門,指了廳堂的東西。猶豫道:“那這怎么辦?”
“回來再收拾。”趙凌不以為然地道,“先把傅姑娘的事辦了。我們早一個時辰晚一個時辰走關(guān)系都不大。”
楊玉成叫上石柱。耷拉著腦袋出了門。
趙凌這才把呂老爺叫到一旁叮囑了一番。
呂老爺連連點頭:“爺,您放心。我知道了。”
然后一路上跟著傅庭筠,誰知道傅庭筠帶著鄭三娘,一路上只是買些棉衣皮襖,連件首飾都沒有添,花了不到二百兩銀子,逛了不到一個時辰。
“您不再買點別的?”呂老爺狐疑地問。
“沒什么要買的了。”傅庭筠笑著上了馬車,“我們快點回去吧!”并沒有說去其他什么地方。
呂老爺心中滿是困惑,走到楊柳巷口,碰到了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的鄭三。
他正趕著輛黑漆齊頭的馬車。
“這是……”呂老爺疑惑地指著馬車。
鄭三笑道:“傅姑娘吩咐買的。”
說話間,已驚動了正由金元寶陪著在門口打量車馬是否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内w凌。他快步走了過來,遠(yuǎn)遠(yuǎn)地就高聲問道:“怎么了?”
鄭三恭敬地答道:“傅姑娘說,我們也要去張掖。一大早就讓我去買了輛馬車回來。”
消息得的這樣突然,趙凌目瞪口呆,半天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金元寶和呂老爺更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一時間,楊柳巷里只有馬兒的響亮鼻聲、馬蹄不安地刨著青石板發(fā)出的“得得”聲,更映襯著楊柳巷的靜謐。
馬車上的傅庭筠透過車簾望著趙凌有些呆滯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就冒出股得意來,更想讓趙凌覺得詫異。
她由鄭三娘扶著,不緊不慢地下了馬車。
趙凌這才轉(zhuǎn)過彎來。
心中不由得又驚又喜。
驚的是傅庭筠不聲不響的,竟然瞞著他把遠(yuǎn)行的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喜的是自己并非一廂情愿,傅庭筠竟然選擇了跟他去張掖……可轉(zhuǎn)念間,這種驚喜就變成了惱怒。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個怎樣的決定?知不知道她將來會面臨著怎樣的處境?誰也不商量,就自作主張地決定去張掖!
卻忘了他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他臉色難看,語氣生硬地請傅庭筠到一邊說話。
但凡是個有血性的男子,都不可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去當(dāng)人質(zhì),何況是趙凌。
傅庭筠早就知道,一旦他知道了她的決定,絕對不會同意她跟著去張掖的,這也是為什么她要瞞著趙凌的原因。
如今事情說穿了,趙凌肯定是要和她私下談?wù)劦摹?br />
她沒有拒絕,默默地跟著他進(jìn)了書房。
“你留在西安府,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的腳剛踏進(jìn)書房,趙凌就丟下這句擲地有聲的話,“我會讓人給京都送信。最多不過兩個月,那邊就會有消息過來了。”
他面色冷峻,甚至帶著些許讓人膽寒的酷厲。讓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決心和堅持。
傅庭筠卻不以為然。
他從前曾要把她掐死,她還不是好好地活了下來。而且知道她沒地方可去,煩得要死,還不是沒有把她丟下;遇到馮老四的時候,把她藏在水缸里;在城隍廟,人都燒迷糊了。還把她護(hù)在身后……他只是樣子嚇人而已。
“你和楊公子、金公子在書房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既然到了這個份上,也不用藏著掖著了,她開誠布公地道,“陌毅為什么要問起我?還不是因為我說你和我是‘未婚夫妻’。”她雖然告訴自己這是正事。不是什么兒女情長,用不著羞怯,可還是忍不住面頰飛起一朵紅云,“如果不是我胡說八道,事情又怎么會變成這樣呢?”她慢慢地道。“事情既然由我而起。就得由我來承擔(dān)。”聲音里有著不容改變的堅定。
“要說承擔(dān),也應(yīng)該由我來承擔(dān)。”趙凌臉色更差了。當(dāng)時要不是為了救他,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現(xiàn)在出了紕漏,他一個男人,什么時候輪到她一介女流去承擔(dān)了,“這件事你不用管。好好待在楊柳巷就是了。”他的態(tài)度比她更堅決,轉(zhuǎn)身就走。一副用不著再說的模樣。
她就知道會這樣!
傅庭筠望著他的背影,慢悠悠地道:“那我就自己去!”
趙凌轉(zhuǎn)身。神色凜冽地瞪著她,鬢角冒著青筋。
傅庭筠面帶微笑,挺直了脊背,昂著頭從他身邊走過。
堅決的態(tài)度已不言而喻。
趙凌只覺得頭痛欲裂。
知道他如果想通過這種冷冽的神色讓傅庭筠退縮已是不可能了。
“傅姑娘!”他喊她,“這件事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簡單……”聲音里也隱隱透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無可奈何。
背對著她的傅庭筠卻嘴角高翹。
你不是生氣嗎?
你不是板臉給我看嗎?
除了這個,你還能把我怎樣?
她的心情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愉悅。
“我的確想的很簡單。”傅庭筠轉(zhuǎn)過來身,篤定地望著趙凌,“不過,我覺得,有些復(fù)雜的事最好用簡單的辦法來解決更有效果。”就像這次,她如果和趙凌商量,別說去張掖了,就是那兩千兩銀子都別想拿到手,更不要說想按著自己的心愿行事了。現(xiàn)在她手里有錢有人,更踏實了,“如果九爺覺得我會耽擱大家的行程,不如分頭行事——你們先走,我由鄭三護(hù)著,隨后就到。”
趙凌突然明白傅庭筠為什么要向他要銀子了。
這是她的盤纏,也是她以后到張掖的日常用度。
人是他找的,錢是他給的,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趙凌在心里嘀咕著,面色卻更冷厲了。
“胡鬧!”他低聲喝斥,“張掖離這里有多遠(yuǎn)你知道嗎?”他只是質(zhì)問,并不需要她回答,“西安府到張掖有二千四百四十六里,要經(jīng)過四十三個驛站,行程一百一十天……”
“是有點遠(yuǎn)!”傅庭筠打斷了趙凌的話,皺著眉,一副很是苦惱的樣子,“難怪你不放心。”她說著,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不過,如果我派人給陌毅送封信,你說,他會不會派人來接我?”
※※※※※
后院傳來傅庭筠歡快而清脆的聲音:“這個就不用帶了,張掖肯定有賣的。把這個帶上,路上閑著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還有這個,據(jù)說那里的風(fēng)沙很大……”
前廳,大家望著臉色鐵青地站在堂廳屋檐下的趙凌,神色間平添了幾分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收拾著箱籠,生怕發(fā)出來的響動惹惱了前面的這個人,越發(fā)顯得后院傅庭筠的聲音婉轉(zhuǎn)動聽。
趙凌突然撫額而笑。
罷了,罷了。
她一個女孩子都不怕,他堂堂男子漢,難道還怕了不成?
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以后不管遇到了怎樣的艱難險阻,從容面對就是了。
辦法總歸是比困難多的。
他不敢認(rèn)真地去追究,這到底是無奈的妥協(xié),還是在為自己心底那隱而未除的執(zhí)念找借口。
※
因為是寫感情戲,所以寫得很慢。
PS:然后查了資料,北京到西安,明朝的時候需要一個月,到張掖,需要一百一十天……昏倒!(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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